他看起来很冷的样子，他想抱抱他。

只是他动作还是太慢了，只是掀开了一个被角的功夫，沈修然了床，带上手机去了走廊，怕吵醒他，门被轻掩上，声音都隔绝在门外。

江妄出师未捷，呆了半天，默默又将被子盖了回去。

他想抱抱他。

而电话那头，白秋霜的声音听起来压抑着狂喜和雀跃：“修然......你终于肯认我这个妈妈了？！你终于，终于......呜，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太激动了。

“不用激动。”沈修然淡淡道：“只是一时叫错而已。”

他的声音听起来低落又孤独, 坐在黑暗中的身影也是, 整个人像藏在影子, 又像干脆把自己变成了影子, 收敛打包了所有情绪, 把自己一起塞进冰冷的壳子。

江妄不知道真相，忍不住往最糟糕的一面去猜测, 把自己搞得差点梗。

不对, 不可能。

他不可能会叫继母妈妈，那个打得他头破血流的人，不可能的。

“修然，修然我知道你不意思，没关系，妈妈知道你的意思了，当初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丢掉你的，实在是子难过，你跟着妈妈也不一定能活来......”

“别再浪费口舌了。”沈修然打断她：“我已说过了，我没有妈，过去没有，在没有，未来也不可能有，你想要儿子，那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找错地了。”

“修然......”白秋霜怔住了，不明白为么他会变脸这么快：“你刚刚，你刚刚明明叫我了，为么......”

“不是说了么，叫错而已。”

沈修然似乎笑了一，嘴角却不见弧度，眼也没有半分笑意：“我说最后一遍，想要钱，找我没用，你可以去找沈以呈，想靠拉扯情这招卖可怜，更没用，我恶。”

“别再打电话过来，也别再找我，如果再有次，我不介意告诉林雪你的存在，更不介意把你找上门的情告诉沈以呈，到时候你就能直接去找那对夫妻求助，不是更便？”

“修然，别这样！我是你妈妈！”白秋霜的声音逐渐趋于歇斯底，最后的体面也顾不上了：“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把我『逼』死吗？”

“那最。”

“沈修然，你——”

这次没等她说完，沈修然干脆挂了电话，将号码拖进黑单。

世界清净了。

闭上眼睛，抬手捏了捏鼻梁，正要转身回去之际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挺巧，正是他才扬言让白秋霜去找的那位理万机的沈大老板。

他靠着墙壁，一直等到铃声响只最后一秒才接起。

“爸，有么。”

“怎么这么久接电话，你在干么？”沈以呈高高在上惯了，连带对家人都会不自觉拿出上位者这一套。

何况他只能算半个家人。

沈修然面上闪过嘲讽，语气淡淡：“睡觉，还能做么？”

“睡觉也要不了这么久，以后别开静音，免得次又在这种时候耽误我时间。”

沈以呈训完了，才切入主题：“你哥哥就快醒了，但是身体出了点问题，可能需要你帮忙，你做准备。”

果然是这样，这一家人还是一点不肯让他失望。

沈修然扯了扯嘴角：“想要我怎么帮，剜了脏换给他？”

“怎么说话的？”三句不过，沈以呈训话的架势又拿出来了：“承辉是你哥哥，你帮他不是理所应当吗？！”

“我明天会回来一趟。”沈修然转到另一个话题。

沈以呈：“你回来做么？”

“大少爷醒了，我这个替代品不用赶紧腾地么。”

“谁说要赶你走了——”大概是想起曾自己说过么，沈以呈在完全打脸之前及时刹车：“行了，回来一趟也，正把这说清楚。”

沈修然有时候真的觉得沈以呈这个人蠢到骨子。

真以为态度放的高高在上，就活该所有人听他驱使了么？真以为有点分文不值的血缘关系，他就会乖乖任他们扒皮喝血？

掐断电话嗤了一声，真有意思。

...

隔，沈修然在江妄醒来之前离开了学校。

去了一趟医院，探望一眼躺在床上那位半死不活的，据说快要醒来的垃圾。

不像要醒了，说是回光返照还更贴切。

有医生过来查房，显然沈以呈早叮嘱过了，他一问到他这位哥哥的病情，医生便三缄其口，只说有明显苏醒的迹象，其他么也问不出。

这是在防着谁，显而易见。

看来他昨晚随口一说贡献脏的，还真是有可能了。

唯利是图的渣滓，丧病狂的疯子，么做不出来？

他回了沈家。

午后沈以呈正赶着出门，皱着眉头：“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沈修然：“昨晚说过了。”

“我要去公司，没时间陪你。”沈以呈想起昨晚的，补充道：“你哥哥可能需要你的帮助，你帮了他，等他醒过来之后你还可以继续留在这。”

“我该说谢谢吗？”沈修然状似认真问。

沈以呈眉头皱得更难看：“你最近怎么回？怎么，缺钱了？”

“缺句实话。”他说：“沈承辉怎么了，你们想要我怎么帮他？”

“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赶时间。”沈以呈避而不答：“以后你会知道的。”

沈以呈匆匆离开了，沈修然往空『荡』的客厅看了一眼，提步上楼。

他在家留了一天，沈以呈没有回来吃晚饭，林雪始终呆在房间没有出，他从午五点到晚上八点一直坐在客厅等着。

许姨想给他单独做一顿晚饭，被拒绝了，直到八点半，林雪终于楼，依旧穿着合身的白『色』旗袍，过他时目不斜视，坐在餐桌边吩咐上菜。

将所有饭菜端上桌，许姨犹豫着叫了一声二少爷用饭，得不到任何人的回应，无奈转身离开。

客厅只剩沈修然和林雪两个，隔着半近不远的距离，一个慢条斯理用着晚餐，一个安静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墙上壁钟秒针小翼翼跑过三圈，沈修然打破沉寂。

“我上午去了医院，看了沈承辉。”

林雪夹菜的动作滞住，继而若无其：“所以呢？你要是想邀功，那你找错人了。”

“看个奄奄一息的植人，有么邀功的。”

他扭头看林雪：“不是么。”

啪——

筷子被用力掷于桌上，林雪像只被点燃的爆竹，炸得毫无预兆：“你胡说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清楚得很。”

沈修然站起来，死寂的目光盯着林雪：“沈承辉是不是身体器官出了问题，你们想让我把器官换给他？”

林雪攥紧双手，胸口剧烈起伏。

沈修然又道：“病得很严重吧，半死不活了这么久，突然回光返照一，就这么兴师动众，做梦都想让他苟延残喘。”

“闭嘴！你给我闭嘴！这是你应该做的，你该的！”

林雪的尖叫阻止不了沈修然：“看来我猜对了，他是哪儿出了问题？脏还是肝脏？还是肾脏？还是肚子已没有一件货了？”

“让你闭嘴你听不懂吗！”

林雪完全失控，抄起手边最近的水杯砸过去，沈修然一动不动，她却失了准头，只有把手撞在额角，杯子擦过太阳『穴』摔在地上，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别做梦了。”他的冷静更将林雪的疯狂衬托得滑稽可笑：“我不会帮沈承辉，你不是知道么，我巴不得他死。”

林雪抱住脑袋发了疯似的尖叫怒骂，摔砸东西，许姨听见动静匆忙跑进来，沈修然和她擦肩而过，将一切或有意或无意的闹剧甩在背后，同每次一样，孤身离开沈家。

打车到学校，车才发外面了雨，商店近在眼前，这个季节最行销的雨伞卖架摆在最外面。

沈修然只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淋着雨幕走进学校。

...

江妄第八百次拿起手机看置顶了。

没有消息进来。

也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明知道那么大个人不会走丢，就是放不。

从前不知道沈修然家的糟还，在知道了，人离了自己眼皮子一久就记挂。

老孙说他请假回家了，可是明天又不是周末，请假要这么久吗？

回家做么，跟他那个爸爸大眼瞪小眼，还是跟他那个后妈正面刚？

上回额头受的伤他在想起来还觉得后怕。

越惦记越难安，就在他实在憋不住了想要打电话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不长不短三，有气无力，不知道为么，江妄就是有种强烈的觉，门外一定就是他念念的那个人！

立刻放手机冲过去拉开门，门口的人一身湿漉，狼狈又沉默，四五月的时节，浑身渗着能浸透骨髓的凉。

他抬眼的时候，江妄也跟着凉了一。

咬了一口舌尖情形，迅速把人拉进来关上门。

“做么回个家把自己弄这么狼狈啊，手这么冷，你以为自己是企鹅很抗冻吗？外面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打把伞——”

“没有带。”沈修然不合时宜地顶嘴：“我没有伞。”

“那你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吗？”江妄抬高音量：“几个意思，我电话在你手机就是个摆设吧？”

“怕你不高兴。”沈修然低声说：“我不想让你觉得我烦。”

“我到底么时候烦过你啊！”江妄也搞不清楚自己的烦躁暴躁从何而来，就是看不得沈修然这么不被人宝贝的样子：“你别随便自作主张给我『乱』扣——”

话音蓦地卡住，他看见了他额角青紫的伤。

用力咬着后槽牙，指尖意识靠近却不敢触碰。

“艹！”视线变得模糊了，他用力抹了一把眼睛，红着眼尾瞪沈修然：“不是说了少回去吗？！干嘛还招呼不打跑回去一整天？！缺么东西啊我家没有吗！”

“所以，那个承诺还算数吗？”沈修然呼出一口气。

“算，当然算！为么不算？”江妄拉着他的手腕想把人塞进浴室：“赶紧给我去洗澡，真当冒起来玩吗？”

沈修然趔趄了一，险些没有站稳。

他没，倒把江妄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头晕不晕？还有哪不舒服？”

沈修然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江妄闻到了空气漂浮的烈酒味，夹杂着由压抑泄『露』出的躁动。

“你，是不是易期到了？”

沈修然默了半晌，缓缓点头。

江妄一口气堵在喉咙，吐出来不是，咽不去也不是。

他知道问一句为么不说他，肯定又要重复那个他一听就想发火的答案，但是不说他又实在憋得慌。

牙齿咬得唇发白，沈修然把自己弄得这么惨，他却比他还要难过。

耳垂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他抬头，沈修然望进他的眼睛，低声说：“摇摇，那个家，我可能没办法再回去了。”

“我哥要醒了，他们不再需要我这个临时的替代品了。”

“我可能就要彻底没有家了。”

“才没有么临时替代品！”

江妄鼻腔酸胀得厉害。一把抓住他的指尖攥在掌，一字一句：“沈修然是独一无二的，是最优秀的，谁都不能替代，更不可能去当谁的替代品。”

“回不去就回不去，那个家也没么稀罕的，英雄不是只有你会当，我也会，你回不去，那就以后我养你！”

他说完了，手被反过来握住。

沈修然一分一分收紧力道，视线沉沉定在他脸上，压抑着么，字句停顿：“摇摇，你，你知道这话是么意思么。”

江妄没有回答，他吸了吸鼻子偏过头，『露』出腺体：“你快点标记我，然后去洗澡，我会尽量不睡着，撑到给你上完『药』。”

沈修然没有动作，固执地盯着他，他想要一个答案。

淋了雨，又受了伤，又处在易期，脸『色』越来越差，白得跟张纸一样，还耍脾气不听话。江妄又气又急，挣了一没挣开，吼他：“你是嫌自己活得太健康吗？！”

“你愿意让我标记吗？”沈修然哑着嗓子问他。

他看起来比刚刚又严重了。

“你这是么废话，我都让你标记少回了？”江妄急切催促他：“快点。”

“标记后遗症不只omega有，alpha也会有。”

沈修然哑声道：“江妄，你知道我有喜欢你，你愿意让我标记，却不肯喜欢我，我也会难受，会不甘。”

“沈修然，你能不能乖一点，在是纠结这些是时候吗？”

“你不喜欢我，还要让我标记，你以为这样又会比忍过易期到哪去？”

“艹！到底谁说我不喜欢了！”

暴躁的一声怒吼，沈修然整个僵住。

他以为听错了，怔忪盯着江妄，嘴唇几次开合，最终只喃喃吐出一句：“么？”

江妄终于说出来了。

这一刻忽然觉得如释重负，一身堵塞的神全通畅。

“我说我喜欢你，我说我也喜欢你！”

他想过说出喜欢之后自己会觉得愧疚，负担，更甚至是后悔，就是没想过会这么爽快。

所有的犹豫纠结担忧顾虑都随之灰飞烟灭，满腔欢喜终于艰难等到这个突破口，蓬勃而出。

原来这就是喜欢？

原来这真的是喜欢！

原来他早就喜欢了！

原来他对他的喜欢比想象还要的！

他被新发的欣喜冲得有些昏头。

趁机抽出手来，用力抱住他：“晃晃，我特别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一点也不比你少！”

或许是从他第一次不带恐惧地拥抱他开始，又或许是那一次他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告诉他次不会再管他开始。

也有可能是他一声不吭帮他教训了跟踪的变态时，第一次晚自习结束后在教室门口等他时，第一次帮他隐瞒没有写完的作业时，第一次去他家门口接时......

或者还要晚一些，在他说有人喜欢他时，说要养他一辈子时，说他也想要有人爱时。

太可能了，江妄又太『迷』糊，他拿不准过去，只知道在的喜欢到被发时已浓到融不掉，化不开，奔跑跳跃着要黏着抱着这个人，恨不得变成甩不掉的口香糖，粘住了就扯不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别的omega也这样来势汹汹，稀糊涂时踌躇不前，一旦豁然开朗就跟蜕壳的知了一样不嚷不叫不快活。

但他就这德行了，不管讨喜不讨喜，他都改不掉了。

“你当我是傻『逼』吧，都已这么喜欢了还稀糊涂不知道。”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回我肯定就知道了。”

“等我变得更更更喜欢你的时候，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熄了灯, 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看久了，从球场上照『射』进来的光也不见了, 得眨眨眼睛, 才又能看见。

他只能看见他低垂头颅, 用手捂住了眼睛，光落不到他身上。

江妄咬着唇，冲动来得无迹可寻。

从篮球场上照进来的灯光变得分外碍眼，他有些烦躁地拉上被子把自己整个盖住。

门外走廊。

沈修然的表情再掩门的瞬间冷来，脆弱消失殆尽。

放轻呼吸，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他的表情，都是徒劳。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

不知过了久，他听见了手机震动的动静，是从对铺传来的。

接着是起身的动静, 他把自己半张脸捂在被子, 仗着灯光暗沈修然看不清楚, 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半坐在床上接电话。

江妄又有失眠的迹象了。

“妈。”低低的称呼传来，江妄用力攥紧了被角。

沈修然说过, 家那个不是他妈妈，他妈妈早就不要他了，所以电话那头是谁，继母？

又堵上了，跟沈修然问他能不能考虑一，没能吐出回答时一样堵，一样难受。

对面床铺空了，他竖起耳朵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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