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绿叹口气，把信折好，收进木匣子里。

他已经十六了，可不想再做娇滴滴的“太子”。

当天下午，阿绿就告诉师姐，早上的指令是误传，师父并未让他们撤退。

何况还会扯师父的后腿，被山上那些人看热闹。

然而看到帐内的情形，阿绿一个箭步冲进去，把戴师姐抓在原地。

对方在藏东西，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师姐藏的那几张纸，质地和大小都是那么熟悉。

说罢，她转身独自走开，背影里的不满藏也藏不住。

什么机会？自然是大获成功、从师父的翅膀下独立出来，积累自己的影响力的机会。

师姐又仔细看了一遍:“可是附近方圆几十里的道路上咱们都留意着呢，哪有什么救兵？就算之后会来，等到时候再走也不迟，何必这么急？”

“我师尊他距这边百里之遥，不了解情况也是正常。”

师姐的手腕被阿绿抓着不能动弹，却依然把那几张纸紧紧攥在手里不肯松开。她瞪向阿绿，似乎是试图用气势让他退缩。阿绿直视着她的眼睛，两道目光仿佛撞出火星。

“松手。”阿绿说。

戴玄冷哼一声移开视线，两手大大张开，把那些纸片都丢在地上。

阿绿把信捡起来，展开一看，头脑里嗡的一声。

全都是这几天送来的信，居然有八封之多。

从那天师父让他撤退到今天一共才不到四天，竟来了八封书信？！

阿绿突然想起，怪不得自那天起，师姐就主动负责巡视石炳山的东南方——师父的信鸽来的方向，正是东南方！

“你截我师父的信？！”阿绿难以置信地问。

“那天不是你自己决定不理他的话拒绝撤退的吗？”师姐坐到一边，抠着自己的手，冷冷地说:“我是看你紧张，怕你看到后来的信忍不住动摇。”

“那你就能截别人信吗？他都说什么了！”阿绿飞快地翻着那些信，却像是不识字一样，一点也看不进去。

“没说什么，我替你看了，让咱们撤，还是那天的那些理由，其余的全在骂你不听话，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阿绿只觉得那些信纸上的字都失去了意义，横竖撇捺都分散着钻进他眼睛里来。开始几页的字还是师父平常的字体，翻到后面就变得潦草狰狞——他这样不听话，连信也不回一封，师父一定气疯了！

戴玄突然劈手夺过那沓信:“别看了。”

“给我！”

“让你别看了！”

戴师姐几下将那些信撕碎，向上一抛，纸片纷纷落下，阿绿愣了片刻，蹲下身想去捡那些纸片。

师姐又提溜着衣领把他拉起来，阿绿一直挣扎，小帐内又没有能承得住人的东西，戴玄伸脚把他绊倒，顺势按在床上，压住他两边肩膀，居高临下地说:“冷静，我问你三个问题。

“第一，违背他的事，你已经做了，现在去看那些信，有用吗？”

“还不都是你搞的！”

“第二，这些天你没按他说的做，出乱子了吗？”

“……”阿绿动作一滞，稍微冷静下来。

“第三，咱们把事办好了，等回了山，他会因为丢了几封信挑你的不是吗？”

阿绿惊魂甫定地深吸了一口气，喃喃:“只要任务没出乱子……”

“能出什么乱子？你本来就有成事的本事，何况还有我帮你。你觉得自己能做到，他不信，那你就证明给他看。什么都按别人说的做当然轻松，可那样你就永远是他的附庸，永远无法有自己的功绩。”

阿绿思索着她的话，眼睛逐渐亮起来:“你说的对……”

戴玄这才从他身上起来，坐到一边:“不过我知道掌门威势大，你恐怕不敢违拗。没事，师姐帮你迈这一步。”

“多谢师姐……”阿绿坐起来，感慨地扫视那一地碎纸:“若不是师姐帮忙，我必走不出这一步。”

“嚯，现在知道谢我了？”戴玄装模作样地揉了两下手腕:“让一大男人用蛮力拽着，小女子我差点儿吓哭。”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就是一着急……抱歉冒犯了！”阿绿赶紧道歉，过后才反应过来:“你不也绊我来着嘛……”

“我就绊了，怎么样？”

“怎么样？嗐……”阿绿赔着笑拍拍师姐:“小的晚上烤兔腿儿给师姐赔礼呗。”

戴师姐也终于笑出来:“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把第一步迈出去了。明天就能回去了，恭喜啦小子。”

因为能回山了，大家兴奋，闹到很晚才睡。阿绿在众人的起哄下还饮了一点酒，当晚睡得很沉。

然而到了半夜，阿绿突然在自己帐中被人摇醒。

“老大！老大快醒醒！完啦，全完啦！”

阿绿听声音辨出摇他的人正是那个脸上长麻子的师兄，迷糊间只闻到一股冲鼻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啊？”

麻子师兄用力又摇了他几下，惊恐地大喊:“是狼！有狼啊！”

阿绿以为自己听错了。荒郊野外的，见到狼有什么可大惊小怪？他们驻扎的地方四周都设了阵，熊瞎子都进不来，怕什么狼？

然而麻子师兄却不再解释，沉沉的往阿绿身上一倒，竟然就这么死了！

阿绿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们一路过来虽然也碰上不少麻烦，也跟敌方有过遭遇，但一起来的顶多是受轻伤，还从没有过减员。

他来不及点灯查看对方的死因。死者已矣，他只能抄起剑向帐外奔去。

外面火光冲天，除了火光外，还笼罩着与月光类似的冷白色光，阿绿顺着光源的方向一看，当即明白了“狼”是指的什么——近在咫尺的营地边缘，一匹足有六人多高的巨狼，正冷冷地俯视着他们！

那巨兽周身的皮毛都泛着黯淡的白光，只有眼睛微微发蓝。它不动也不叫，只是山一样的站在黑夜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阿绿“啪”地一下把信扣在身上。这完全是下意识动作，师姐一笑:“怎么？不能让我看啊？”

恐怕师父就是关心则乱，怕他磕磕碰碰，才会发出这种不明智的命令。

但要是连这么简单的任务都要不战而退，师姐所说的远大计划就根本不用想了。

做完这一切，阿绿又拿出那封信琢磨了许久，思来想去都觉得没有纰漏了——就像早上师姐说的，真要有什么事，他也会很快发现，等到时候再撤也不迟。

此后几天师父都没有再来信。到了第五日下午，山寨中的敌人终于陆续撤走，阿绿见总算是大功告成，这才松了口气。他平时装着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时时紧张着，直到此时才真的放松下来，径直跑去师姐的帐中报捷。

出于避嫌，阿绿平时不会随便进师姐的帐子——他的帐子师姐倒是随便进——但今天他心里高兴，举手投足都轻快了许多，站到门口直接把帘子一掀:“师姐！咱们明天就能回去了！”

阿绿心里多少有数。他从小跟着师父，知道师父疼他，总把他当小孩子看，分给他的这次任务本来就是相对简单、安全且丰厚的。

“不了解就乱下命令？掌门何时变得如此武断了？反正我觉得现在就撤不太明智，你再问问清楚吧。”戴师姐把信叠起来塞给阿绿:“而且……你应该也清楚，要是这时候撤走，往后不知要等几年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阿绿干笑着把信递给师姐，不知为什么有些心虚:“没有。没什么不能看的……”他解释道:“他……说是敌方这次的实力超出预期，已经调来了救兵，之前的投降也是拖延时间的诈降，让咱们马上撤走。”

这是出山以来师父头一次下达具体的指令，没想到内容居然就是撤退。

阿绿还愣着，戴师姐走过来，靠到他身边去看那封信:“怎么这种表情？掌门说什么了？”

师姐表情也有些僵，接过信来仔细查看:“这真是掌门写的吗？”

“是的，这字迹我认得，纸张也跟之前的一样。”

看到师姐终于展颜，阿绿松了口气，默默写了一封长信，罗列石炳山周围的情况，根据早上那封信里的内容逐条反驳，告诉师父这边一切尽在掌控，不必担心。

次日他在附近更大范围的道路上增加人手，提醒大家不要掉以轻心，又催促山上的魔修赶紧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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