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是我产生的幻觉。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抛去杂念。

聚焦。离对岸只有10米了，5米……

是夕玥的嘤咛——“夕玥！”

我的目光停留在眼前，在黄昏的映照下闪闪烁烁的湖面。我从湖面的反照中看到自己的脸上有一条险恶的伤疤：一道几乎不间断的弧线，从一侧太阳穴横贯到另一侧的颧骨。奇怪的是，丝毫不觉得疼痛，仿佛是在做梦，抑或是在别人的噩梦里……

一条、两条、三条……啊，河里有鱼！

我给随身携带的水壶灌满，这样一天的水有着落了。但是，食物呢？不知不觉进入一片湖区——并且很清楚地知道，目标就在对岸。

卷起裤管，先试水，还好底是泥沙底。脱下累赘的制服，调整器具，准备下水。我小心翼翼地在水中行走，水深到我的胸口，由于饥肠辘辘，体力不支，水中央的情况又十分复杂，不小心一脚踩进了淤泥里差点跌倒，呛了一大口湖水，眼镜上也占满了水，一片模糊。

他们叫我“苏二”，只有夕玥叫我“苏苏”。

独自一人在监控盲区中艰难跋涉，杂草与我等高，而我又饿又渴，嘴唇颤抖干燥，头晕眼花之际头顶飘来一片乌云，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我头仰天微微张开嘴，真是天降甘霖！因为相比河流湖泊里的水，雨水更干净。我站在大树下用树叶取水，虽然雨水的饮用安全性高，但仍需要做净化处理，否则大量生水饮用后会导致拉肚子，严重情形下甚至脱水。

我一骨碌翻了个身，打算就地挖了一个可以烤鱼的土灶台。两手握着很粗的树枝，像打了鸡血一样用力开凿，嘴角像狗一样淌着口水。连着土灶台的是东西南北四条小沟，让烟可以顺着沟渠散出来，就不会直接升起暴露自己了。

简易的散烟灶准备就绪，早已汗流浃背，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但是现在还不能休息。我找了一处水浅的滩口，赤膊下水捕鱼。

术业有专攻，我并不擅长捕鱼。根据小队原先的分工，大赵是负责捕捞的，但他已经阵亡。等我好不容易捞上了一条鱼，夜色已经笼罩了四周。因为体力透支，我几乎又要昏厥过去，就在此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曾经无数次和夕玥一起分享的香喷喷热腾腾铺满了蒜蓉的烤鱼……

顿时浑身又充满了力量，视野更宽也更敏锐了，也许是回光返照了吧，不能辜负老天爷给的最后一丝希望啊。我在草丛中找了块方方正正的石板，放在土灶上，熟练地生了火，石板既能掩盖住灶里的火光，也能让食物均匀受热。加热效果很棒，食物更容易熟。

“喵——喵——”

鱼腥味引来了一只野猫，弓着背，眼看就要扑过来的架势，我拿起手边的木桩对着它挥动了一通将它赶走。但它没有走远，一边梳理自己的杂毛，一边观望着，两眼满是凶光。

不去管它了。终于吃到了自己捕捞并烤熟的鱼，虽然很小一条但很香很香，这种自力更生的满足感一度胜过了失去队友的悲痛和对前途的迷茫——也许，是我的大脑在本能地屏蔽一切会带来负面影响的回忆和思考。

黑夜彻底降临，独自前行将会十分危险，我在一棵大树下和衣躺下，保持着警戒。先是听到了鹿鸣和马嘶，紧接着犬吠和狼嗥。绝望中，我把身体蜷作一团，紧闭双眼，担心自己是否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大树不断释放出负离子，我的伤疤在愈合，深的浅了，浓的淡了，重的轻了，满的空了……

“苏二！苏二！”

“苏二！苏二！”

是援兵吗？我满怀期待地睁开眼睛……

“嗖，嗖——”

“啪~啪——”

“啪~啪——”

两束火光窜入漆黑一片的空中绽放出绿色和银色的烟花，勾勒出我再熟悉不过的图像：绿莹莹的是蛇的形状，银光闪闪的是丛林。

夕玥的左腿被流弹射中血流不止，大赵背着她逃进丛林的时候，她的脸色煞白、瞳仁涣散，一番痛苦的抉择，队长凯文最终还是决定丢下伤兵，继续向前推进，夕玥坦然接受了安排。我的内心十分痛苦不舍，但军命难违，只能与她相拥告别，泪如泉涌。

但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试图把我拽回去——

“回来，苏苏，你走得太远了，再走下去将无法回头。苏苏……”

死神的镰刀也该挥下了吧。呵呵。

等我再睁开眼睛，太阳快要下山了。

我一边留意着四周的环境，一边从战术背心上取出瑞士军刀，挖了身旁的野果削皮可以直接吃。虽然味同嚼蜡，但总算能填一填肚子了。考虑到越往目标区走敌情越大，我又采集了几颗土豆放在包里以备不时之需，但当下最缺的还是蛋白质。

稳住。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水源净化是特种兵野外生存的基本技能之一，难不倒我。我从背包中取出专门用于净水的空矿泉水瓶和一块木炭，用石块敲碎木炭，切去矿泉瓶的底部，用草塞实细口的饮水端，依次覆上木炭、沙砾、木炭、沙砾，共五层，其中草和沙砾可以渗透净化，木炭可以吸附水中杂质，经过五遍反复过滤沉淀以后，就是可以饮用的纯净水了。我喝了一小口，新兵培训手册诚不我欺也——很甜。

穿越这片丛林之时，仅剩四人的小分队不幸又中了敌人的定向雷，凯文、大赵和马赛克全部阵亡。

当我从昏迷中恢复了神智，天已破晓。发现自己的身体和随身行囊竟幸运地完好无损，我先是吃惊，接着颓然。预计这条必经之道可能布满了地雷，于是决定绕开雷区，另辟蹊径。

我和队员们在火光四起的黑夜里夺路而逃，背后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

马赛克负责的供给行囊与他一起被爆炸摧毁，没有了水和食物，我心中苦涩，往后的行程只能自行补给。

我，是绿蛇军团“突击二队”的成员之一，军龄半年，还是一名新兵。

坚持。

忍住，不回头。终于靠岸，我拼尽全力撑着虚弱的身体，顾不得那些把自己划得遍体鳞伤、边缘锋利的草，咬紧牙关奋力爬上陡坡，视野所及一片废墟，小山岗上的木桩稀稀拉拉，被猛禽叼光皮肉的动物骨架白得发亮。来不及恐惧，一天没吃饭加上刚刚的泅渡，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度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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