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除了心有不甘，她也算是无痛死亡了。

“……”

可到底是冤死，沐云溪哪里气的过，她在心里大逆不道的咒了一句，方才分了个眼神去看那个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女人。

所以，她连疼都来不得及认真感受，就合眼了。

……连词带人一个都没放过。

“姑娘？”秋余看沐云溪发愣，试探性的叫了一句，见人没回应，心下当即凉了半截，只觉自己半天的口舌全白费了。

沐云溪听满脸麻木，半晌之后赧然回神，探究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应该是重生了，在一个名叫娄巧的待嫁少女身上。

温香软玉的女声还在继续，与此同时，一双白嫩的手攀上了她的肩头，探下一张还算标致的脸和她一起照镜。

“姑娘，你若是觉得委屈，不若想想嫁给柳公子以后的日子。锦衣玉食，佳肴珍馐，多风光多惹人羡，何必寻短呢。”

她知道娄巧不灵光，但没料到人会不灵光这个地步，竟然连锦衣玉食一类的词都听不懂，真是白瞎了这张俏丽的脸！

秋余勉强挤笑，用最直白的方式劝说：“姑娘放心，柳公子的长相虽比不上青芜仙尊，但也算的上端正得体了，于你而言实乃良配。对了，青芜仙尊，姑娘记得吧，你曾见过的。”

闻言，沐云溪差点一个白眼把眼珠子翻出来。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怎么大家还是喜欢把各路男人同沈卿淮做比，然后得出亘古不变的答案——比不上！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反正不管你怎么说，青芜仙尊就是最英俊、最完美、最神圣的存在。

至于秋余说的见过，那还真是见过，几年前沈卿淮曾带着弟子来清丰县除秽，而娄巧也正好出来求生，于是两人就在街道相遇了。

娄巧见他长的好看、穿的得体，横竖都不像凶神恶煞的坏人，便挪着步子跟在了他身后。

眼看着就要走到长街的尽头，娄巧赶快猛冲几步，一把扯住沈卿淮的衣袖，说：“美人哥哥，你可不可以……就是……那个……”

沈卿淮见小姑娘可怜，忽略惊成呆鹅的随行弟子，蹲下身和娄巧平视，温声问：“怎么了？是饿了吗？”

小姑娘突然就不想承认了，但她的肚子实在不听话，声音大的仿佛在打雷，最终只能羞恼的点头，用蚊子声“嗯”了一下。

至于结果，自然是青芜仙尊带着小姑娘去吃了一顿，临行时又给她撂了一些钱傍身。

“姑娘。”这时，秋余又说了起来，把沐云溪不知道飘到何方的思绪拽了回来：“那柳公子的脾性虽纨绔了些，但他断然不会亏待你的。”

没错，这位姓柳的公子确实不会亏待她。

新婚当晚必将暴毙的新娘子谈何亏待！

柳公子全名柳文清，他不仅是这清丰县知县的儿子，亦是远近闻名的恶霸。

而柳文清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娶亲娶亲再娶亲。

从一年前开始，他已经成功娶死了十八位美人！

无一例外，每一位都是头一天办喜事，红轿子进去；隔一天办丧事，黑棺材出来。

除了那些死去的美人，无人知晓柳文清在新婚当夜做了些什么。

询问自然不可能，像清丰县这种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知县就是山寨皇帝。

人家说风是风，说雨是雨，谁要是敢大着胆子去询问，立刻就会被仗爹欺人柳文清扣上一个“污蔑”之罪，再领到一顿噼啪的乱棍。

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敢问了，只能默默祈祷自家女儿不要被柳文清盯上。

而那些被盯上的姑娘，要么认命，要么像现在这样找人替嫁。至于逃跑一事根本现实，要是闺女嫁不过去，遭殃的就是全家。

不过，以上这些牵挂沐云溪一概没有，她倒是挺希望娄家这群不当人的玩意，好好去遭遭罪。

沐云溪现下已经将脑子里的记忆大致理清了。实话实话，娄巧这姑娘着实可怜，脑袋不灵光就算了，身世也无端让人心疼。

由于娄巧患有先天不足之症，所以娄父并不喜欢这个女儿，甚至说得上是厌弃。而且娄父在外行商之时，没少因为这个女儿被人嘲笑。

但好在娄巧那时有娄母护着，也是个在蜜罐里泡着的宝贝。好景不长，娄母在她六岁的时候突然身染恶疾，没多久便去了。

娄巧也因此成为了弃女。

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娄母的丧期还未过，娄父就把养在外面的许氏接了回来，而那个只比娄巧小了一岁的聪明闺女娄情，也一道被领进了门。

沐云溪觉得许氏的心眼可能只有米粒那么大，她被娄父接回来的当天，就吩咐家仆把娄巧赶出了家门。

那会正值寒冬腊月，许氏的心昭然若揭，她想借天杀人。

娄巧本以为父亲会留她一留，投去了乞求的目光。

谁料娄父毫无阻止之意！

他看着漫天霜雪，竟朝娄巧淡声撂下一句：“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这六年的教养，我对你已然仁义至尽了。”

“……”

仁义至尽尼玛的狗头！

看着禁闭的大门，娄巧无疑是绝望的，她甚至看到了自己被冻死的场景。

幸亏娄巧命大，她当夜被一个叫花子给捡了回去，靠乞讨为生。

也算是……有个依靠吧。

又是好景不长，娄巧十岁那年突然横生意外，叫花子因为偷酒吃，被店家扯命追赶，最后酒劲上头，一个踉跄把自己跌进了清丰县的莲池，就再也没爬上来。

据说，叫花子淹死前连扑腾的动作都没有，直接沉了下去。

叫花子死了，娄巧无疑又成为了弃女，幸亏她这时的年岁已经不小了，就算笨了些也能够勉强生存。

于是，娄巧就这么磕磕绊绊的过活，除了无人管教，过的也还算……凑合……

再然后，她连凑合的资格都没有了。

因为她那聪明妹妹娄情被柳文清看上了，成为了下一个等死的！

这时，娄家所有人都想起了在外面当乞丐的娄巧，于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将人给绑了回来，就等着今日送她去死。

就算娄巧不太灵光，可她也是个实实在在的人，拥有喜怒哀乐、悲欢爱憎。

无可掩饰，娄巧的心底讨厌极了娄家人。所以，她一睁眼就开始折腾，又是砸东西又是拆屋子，只想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可娄家人态度淡然，任她砸任她拆，屋子住不了换一间新的便是。他们娄家世代从商，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别的不多就是房多。

砸，使劲砸，愿意砸多少就砸多少，但你必须替娄情去死！

用许氏的话来说就是：“你也算发挥了自己活着的价值，随便你怎么砸都行。不过你还是乖一点的好，倘若我某天心情好了，没准还会给你烧两叠纸钱，免得你到了下面还要继续乞讨。”

这话娄巧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再加上她独自一人在外面混活了这么多年，哪里是个乖顺的猫儿，整个就一扎手的刺猬，脾气自然也倔的很。

无处可逃，无计可施，上轿前夕，娄巧果断撕了红帐当绫，结命于梁。

娄巧确实笨了些，但不是傻。

她既然选择不了出身和命运，至少还可以维护自己那点微弱的尊严。

大致理完娄巧身前的记忆，沐云溪差点胸闷头涨，心道这他娘都过的什么日子啊！

沐云溪深深呼了一口气，又释怀的想：还是看开点吧，至少娄巧还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死，而她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然而，有人不想让沐云溪看开。

秋余见人好半晌不说话，以为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失了耐心，皱眉询问：“姑娘，还没想开吗？那不如直接给我一个答案，到底愿不愿意嫁。”

沐云溪看了秋余一眼，想也没想就说：“不愿！”

可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就响起了温言温语。

她记得宗主刚说完“惩戒开始”，沈卿淮当即就是一剑，将她穿心而过，又叫人给她扔去了凌云宗后山的乱葬岗！

而沈卿淮当时出手的速度毫不拖泥带水，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是朝着一击毙命去的。

众所周知，娄巧患有先天不足之症——说好听点是脑子不太灵光，说难听点就是笨。

至于娄巧不灵活什么程度，比如她八岁才把话说利索，十岁才会写字，至今连名字都写不好，歪歪扭扭的，宛若虫子在纸上蠕。

秋余用聪慧一词形容娄巧，无异于一种莫大的羞辱！

至于为什么会重生，沐云溪无瑕探究，估计也探究不清楚。说实话，她现在有点乱，眼前疯狂闪过死前的最后一幕。

女人的手顺着她的脸侧往上滑，帮她整理起了发饰，又道：“可若是不嫁，你便只能回那又脏又臭的乞丐窝，继续靠乞讨为生。你真的愿意吗？真的甘心吗？”

“姑娘，我知你是个聪慧之人，都要上轿了，何必这般为难大家？”

沐云溪坐在梳妆台前，瞪着镜中那个身穿大红嫁衣的新娘，妆容混乱，脖子上还有一道深深地红痕！

沐云溪意识刚刚回归，就差点被自己现在这幅尊容吓过去。

她抬手摸了摸，这一看便知是吊出来的，而那用来悬梁的东西，此刻还在她身后飘着。

“瞧瞧这小脸哭的，实在看的人心疼。”

跟据娄巧的记忆来看，此女名唤秋余，是娄家现任主母的贴身婢女，此时出现在这里，是受命前来开导的。

尽管秋余的脸上一直挂着和善的笑容，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实在让沐云溪难以接受，甚至提不起丁点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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