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句话凛然有威，却又语气诚恳，发于内心，在陈大成等一众军士听来，都是入耳入心，不难接受。其中如陈大成等人，听着岳万里的言语，心中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始投军旅的那一天，岳万里等人已经对自己言明，军中犯上者必然被责罚。

心念及此，陈大成不禁心中一慌，连忙出言道:“统制官，今日这事全是俺们不通灵智，这才行差踏错，还请统制宽恕我等，让我等戴罪立功，你放心，咱们一定在扮做北戎之时做出实打实的北戎各部之状。”

岳万里双眉一轩，喝道:“军法自有成例，岂能由得你自行裁定？曲长陈大成身为军官，无视上司威严，寻衅吵嘴，罪当杖责十五，其余众人是不明是非，随之而行，论罪当责五杖。”

“不过正因如此，咱们才更应该深入了解自己的敌人，才应当趁着战机未到之时，好生琢磨敌军的破绽，好生记得军中令行禁止，不能轻举妄动，动则必能克敌制胜，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朔风过耳，凛冽凌厉，纵然如岳万里身负超人武艺之辈，也不免感天地之变，言语之间也带上了原本没有的肃杀之气:“咱们不仅要好生钻研北戎向日的战法，还应该青出于蓝，才能在日后对敌之时一举成功！”

这一次，岳万里的话再也无人轻视、反驳，在他身边的诸多将士都抱拳应诺，各自遵行。

见他态度已变，岳万里神色却从适才的闲适和蔼变作了凛然有威，年轻的脸上陡然生出肃然神色，声音拔高。

倏然喝道:“曲长陈大成！军中纲纪，尤重令行禁止，先贤有云‘不法法，则事毋常；法不法，则令不行’，这个道理，你明白么？若是都如你一般，动辄心有不悦便不从军令，那咱们何以能举众克敌，何时才能报仇雪恨？”

北戎各部作战，向来均以精骑为先，若是战马大不如前，即便将士再勇，想来战力也定然会大打折扣，岳万里言下之意，莫非这一次军争演武，乃是要为今后的再伐北戎做准备？

想到这里，陈大成这位足有九尺身高的汉子，心中欢喜之下，粗豪勇壮的面上不由得生出如同孩子一般的笑容来，仿佛已经看到了他日自己果然能够亲手报当日两刀之仇的情景。

双目微阖，岳万里年轻的脸上倏然闪现出几分果决坚毅的神色，也不管自己麾下部众心中还有何不满，开口淡淡说道:“众位将士，不用我多言，现如今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看着这些站在自己面前的心中战士们，岳万里其实心中也晓得，他们情感朴素，今日之举虽然有举众犯上之嫌，但说来也不过是不愿伪装为敌、早些上阵报仇而已。

言语顿处，岳万里的声音随即沉了下来，续道:“我晓得众位心中所想，乃是要早些参战，以报向日冤仇，向那些北戎之兵讨还血债。

眼见彼等放下心来，岳万里声音又起:“再者，谁告诉你们，这一次咱们装作北戎各部之兵，便一定要按照北戎原本的战法对敌了？据我看来，北戎之法虽是冲劲十足，但却难以持久，算不得什么高深法子，今番咱们还要另出机杼，不可因此偏执。”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心中都道:北戎精骑平素的战法虽是简单明了，但对敌之时却是十分有效，千万精骑蜂拥而来，当真有擎天撼地之威，怒涛席卷之状，怎的岳万里却又要说不以此法为战？

只是听他方才已强调过军中令行禁止，不得妄自行事，又见他面上颇有智珠在握、胸有成竹之状，此时虽然听得岳万里言中之意另有其道，却也不敢质疑，只等他再说下文。

这几句话被岳万里真气内劲催送，不仅是陈大成一人，周围的将士耳中乍闻此言，均觉得声如虎啸狮吼，当真使人心旌动摇，更有甚者，竟是脑中轰然，已觉眩晕。

就连方才声如雷霆的话音现下也随即低了下来，对岳万里恭声说道:“统制，方才是我思虑不周，多有冒犯了，还请统制看在我是个粗人的份上，别往心里去。”

围拢在他身边的新军将士听他没头没尾地忽然说出这句话，心中大多都是不解其意，倒是久做猎户的陈大成小声应道:“天气冷了些又能如何？难不成咱们还要去学山里的野熊、长蛇等兽，一到冬日便自己寻个地方，睡到来年？”

岳万里睁眼转面向他望去，只见其面上神情虽不似原先那般暴躁愤怒，但终究还是面有不豫，正自乜斜着与自己对视。

是时朔风已起，各人耳中都不免传来呼啸之音，岳万里现下虽无言语，但抬手伸出，似乎是在感受这隆冬之际的温度究竟如何，陈大成等人站在他面前，却也不知他此举究竟何意。

目光到处，只是互相瞧了几眼，岳万里唇角一勾，带出几分笑容来:“陈曲长不愧是惯行山林的行家，知道即便是凶恶的野兽畜生，在冬日也往往不欲动弹，既然知道这个道理，那我问你，北戎各部向以精骑冠绝天下，可是冬日未尽，春季未来之时，他们还能作战么？”

陈大成闻此一言，方欲不假思索便道“自然能战”，可是心中转念想来，方今已是隆冬之际，再过上一二两个月，北疆便是十足的冰天雪地，北戎将士虽然未必受其影响，但彼等军中的马匹却能够如同往日一般。

不过眼下的陈大成等人听他说要如此责罚自己，一时间倒都是面有喜色，盖因若以“犯上”之名治罪，则今日自陈大成以下，众人皆会被重罚，更有甚者，也可能被斩首示众。

然而依岳万里方才之言，他们众人至多不过被杖责十五，已经算得上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与诸人心中原本所想轻了许多，不禁都是为之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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