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节，顾霄霆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有些为难的神色，自言自语道:“可是且不说如张嫣然、白跃渊等别有所长之人不一定有授徒之心，即便是真行此事，天下间很多人心中都存着敝帚自珍之念，就是你我二人，想来也不能免俗......”

越朗一贯心思深沉，比之叶珏等人更善于思考和忖度，似乎是已经想到秦王会有这般言语，还不等他将话说完，便即应声道:“殿下其实不必为此忧虑，先哲尝言‘君子可欺之以方’，再说咱们本也不算是对其相欺，如何不能让他们安心行事？”

顾霄霆闻言，转眼瞧着越朗，像是被他提醒着想到了什么，但似乎是有所顾忌，究竟还是没将自己心中所想再度说出，只是点了点头。

然而顾霄霆转念一想，自己的这些思虑目下却都难以实施，张嫣然心思都放在了她的同门师兄陈轩波身上，白跃渊仍旧身上有伤，况还要好生准备半月之后与‘北海龙王’耶律逊宁二次对阵，哪里还有心思顾及他事？

“咱们都是身在军中之人，都应当知道，举凡军中之事，最重实效，若当真能补短板、强军力，即便其中有些难处，咱们便应当坚持推进，身为主将，岂能畏难避险，不思进取？”

顾霄霆听完越朗这几句话，微微颔首，顺着话头往下说道:“军中将士临阵，不独是为了自己建功立业，也是为了保家卫国，每一个敢于奋不顾身、与敌生死相搏的勇士，都是国家的基石，咱们可不能让人家最终落得个既流血、又流泪的结局。”

这番道理其实很多人都明白，只是要在军中设立专门救治伤病的机构，却不是这一句话便能完成的事情，尤其是很多时候战事一起，军中将士不得不奔袭千里，迂回作战，纵然是杏林圣手，只恐也未必能跟得上行军的步伐。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两军交战，将士不死带伤，乃是古之常理，但却很少有人会想到，军中将士临阵负伤之后，应当如何安排。

“如今白跃渊、陈轩波两位同袍先后受伤，若不是张姑娘恰巧于此时来到暨阳，只怕咱们谁都救治他们不得。诚然，二人之伤病绝非是咱们故意为之，但仔细想来，也与昔日咱们囿于见识，不曾在这方面多做些妥善安排有关。”

这等变化让张嫣然不明所以，却也为自家师兄感到有些高兴，毕竟不论如何，有序的真气运行总比不受控制地不断冲涌要好的多。

还有那位此时同样身上带伤的白跃渊，他的烹饪手段暗合兵机，且能广受众将士认可，也不妨让其在日后闲暇之余，将此道传授给军中更多的将士，长此以往，必然能有所裨益。

当然，现在的顾霄霆不会想到，因为他适才心中的这个念头，在十几年后，就连民间都流传着所谓‘医护将士不可轻，庖厨人员不可欺’的说法，其中含义便是在说由张嫣然和白跃渊二人分别调训出的将士不可多得，都算得是与众不同的军中精锐。

虽然如今二人所想，实是要借教授医道和厨艺的名头，提升暨阳一线诸军将士的实力，可‘习惯’和‘成规’的力量，有时候会比将帅所传的军令更加强大，比太子的教令更能得到他人的认可，甚至比皇帝的圣旨都更加为人所喜。

由顾霄霆想来，哪怕是自己，若闻军中设立新的编制，也未必就愿意当真投身其中，而在很多将士们看来，只怕无论是医术还是厨艺，都与上阵征杀关系不大，既已为投身行伍之人，又何必去精研这两门技艺？

最终还是越朗主动出言，打断了顾霄霆的思量:“上将军，军中是否设立新的编制，这是一个问题，设立了新的编制，会有多少人加入其中，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思绪起伏，顾霄霆忽然想到，既然张嫣然已经来到暨阳，所通医道又是颇为精深，待到陈轩波伤势愈后，不妨就让这位姑娘好生传授部分愿意学习医术的将士们一些手段。

越朗在他人面前从来不曾多言多语，以至于军中很多人都不免以为这位监军在任何时候都是如此，只是他们却不知道，其实在顾霄霆、叶珏、越盈歌等人面前，越朗却不是一个寡言少语之人。

只是张嫣然目下已经耗尽了自己的精气神，短时间内无力重奏曲调，长出一口气，就此坐在床边，自行调息，一旁的白跃渊见其如是，也不便再行多问，同样开始自行运气行功。

不止是屋内的张嫣然和白跃渊两人心中挂念着陈轩波的伤势状况，业已离此而去的顾霄霆等人亦复如是，在准备重返郡守府的路上，顾霄霆见此时随在自己身边的只有越朗一人，终于轻声开口问道:“监军，你怎么看？”

令人略感欣慰的是，经过了张嫣然所奏乐曲影响后，陈轩波体内真气虽是互相纠缠绞扭，但却不再如先前那般只知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转而循规蹈矩地在陈轩波体内渐次流转。

越朗对如何救治他人实无经验，可是他却知道，秦王这一句话，问的不光是陈轩波这一个人的伤势情况，其中还有询问自己对现下暨阳军中编制的一些看法。

举足移步之际，越朗略作沉吟，便即侧首对顾霄霆道:“上将军，咱们自打创建横冲都以来，从未想过要在军中设立专门救治伤病人员的部属，现下看起来确是不妥。

越朗虽和秦王说出了自己对于此事的一些看法，却也明白，这等事情原不是两人商议便能成行，要想变革军中规制，新设编制，还需多考虑将士们自己的想法。

再者，自当今陛下兴兵立业一来，十余年间，无论是焱朝军中，抑或是北戎诸部，乃至于远在南方，与焱朝隔海相望的南浮国里，都不曾在军中推行教授医道、厨艺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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