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看出了她心中的一些想法，虽然王麟自己未必以此为意，但却觉得自己不妨出言说上几句:“嫂夫人，咱们只不过初次见面，你其实不必为我担心，从军虽难，但也难不过一事无成的日子，疆场虽险，却也险不过阴私人心。

“话又说回来，我能在如此年轻的时候便得到诸位兄长的照拂，已经是得天独厚的优势，像这位刘道和兄长，昔日纯凭自己之力，能够身入太子青麟宫，现下又能任职秦王府，那才是更为不易的荣耀。

“就如你我二人目下所穿的衣衫一般，绫罗绸缎虽然柔滑，但并非是我用自己所能换来，粗布麻衣虽陋，却是自己劳作所得，你说咱们两人之间，能为究竟谁高谁低？”

这等事说起来只不过是一句话，而真正做起来，则需要付出不知道多少勇气与血汗，经历多少磨难和危险。相较之下，也难怪旁人能够身穿绫罗绸缎，而自己现下身上所穿的，还是昔日所有的粗布衣衫。

随着刘道和自行苦笑着点头，江氏夫人的心里似乎有什么症结被这兄弟二人适才的言语打动，就此化释开来，神色之间，自如了不少。

此刻她不禁在心中暗自感叹道:“看来夫君如今相交的这些人确与往日不同，这两位少年言谈之间所发的人衣之论，其中之心比寻常之辈强了甚多，先前我竟是白担心啦。”

王麟适才的言语声音低微，江氏夫人并未听进耳中，而叶珏之言却是声音洪亮，周围众人都听得历历分明。

听闻叶珏所言，江氏夫人不禁在秋波流转中仔细打量王麟，虽然这少年看起来颇为精神，个头也并不在寻常成年男子之下，但脸上到底尚带几分稚气，一望可知年纪并不算大。

目光到处，王麟注意到了在刘道和身后、欲言又止的江氏夫人，随即低声向叶珏说道:“兄长，据小弟看来，良人始终便是良人，这套衣衫穿在嫂夫人身上，倒是颇有令人耳目一新之感，可见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所言未必尽然。”

叶珏知道自家幼弟言中真意，并不在诸人的穿着打扮，而是以此为喻，在说他自己虽是还未正式投身军旅，但已有了从军报国之意，即便没有军中制式甲胄在身，也不能等闲视之。

尤其是站在叶珏和王麟这两位少年，除了每人一套锦缎箭袖武生公子服饰，内中还套了一层冷锻鱼鳞软甲，以示职司武事，与众不同。

然而她这一句话出唇，却引来了叶珏、刘道和两人的轻笑，其中刘道和一边发笑，一边对自家夫人解释道:“贤妻不知咱们横冲都中的规矩，只因为这位叶少将军当初从军之时便是年纪甚轻，所以想要投身横冲都者，不与其他诸军相同。”

此时一经搭话，江氏夫人在不自觉当中，便将原本那些关于衣着装束是否得宜的念头尽数放下，随即想到投身行伍其实也并没有很多人想的那般容易。譬如自己眼前的这位少年，年纪轻轻，便已经要做好相应准备，甚至不日便将投入到战场中去。

站在一旁的叶珏接连颔首，也有感而发道:“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就如刘兄一般，太子当初瞧你不起，听从佞人之言将你驱出府门，难道便是刘兄的不是？

“何况今日腰金衣紫者，日后未必便能常保快意，就如那位太子，当日在陛下面前请缨之时是何等意气风发？自以为他的谋略本事要比上将军、比父帅和孟、白等诸位叔父、比我等弟兄都要更强，可是北宁郡一战下来，却是那般结果......”

说到这里，叶珏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朝着刘道和叹道“说到根本上，还是你我众人经验不足，若是当日能想到为嫂夫人购置几件成衣，而不光是收买绫罗绸缎，想必方才嫂夫人的神色间，便不会有那等局促的神情了罢？”

心念迭起间，江氏夫人不由得叹道:“这位少年郎如今才刚多大，难道便要亲身加入到要与敌人生死相搏的战场当中么？夫君，照我瞧还是让这位小兄弟迟些从军为好。”

微微一笑，叶珏也不多言，侧首便对刘道和出言:“刘兄，这位是我家兄弟王麟，只因他一心想要从军报效，没奈何，家中长辈便将其托付给了我，日后最好和咱们一般，都在横冲都中搅马勺，今日同我一起来见兄长，算是打个前站。”

王麟年纪尚轻，还是第一次跟着自家兄长一同做如此打扮，颇觉新奇之余，心中更有几分欣喜之意，甚至巴不得能够多在人前显露几回。

这心思原本也属人之常情，可江氏夫人将彼等的装束打扮、神态气度瞧在眼中，却不由得升起了些自惭形秽之感，在她心中，刘道和也好，自己也罢，都可说是出身贫苦，时至今日，自己身上穿得仍是粗布衣衫。

虽然王家门中并无如当朝大将军叶瓒这般人物，但门楣究竟也非寻常家庭可比，现今正值年节，家中诸人自然能穿的披锦着绸，十分光鲜。

刘道和此番南归，原也为妻子购置了绫罗绸缎，只是因为时间紧迫，仓促之间无暇量体裁衣，故而夫妻两人都还是旧日穿着，不曾改头换面。

她却不曾知晓，原来王立德老太公昔日也是贫苦出身，甚至比之刘道和、江氏夫人两人更加不堪，倒退几十年，即便是寻常的粗布衣衫，王立德老太公也无钱购置。

江氏夫人此前曾因自己目下的穿着打扮而有些自惭形秽之感，但听了这少年的话，却又觉得自己原来并不必对此太过在意，心思转念，脸上也随之露出了笑容。

还不等她出言答话，王麟便又转向刘道和开口说道:“刘兄，小弟虽然也可说得上是生于富贵之家，但平心而论，却觉得相比于诸位兄长尚颇有不及之处，日后还望多多赐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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