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两军交战、刀兵言欢诸务，虽是足以扬名立万，但在我的观感中，却未必就适合你陈兄弟亲力亲为，很多时候，耐住了性子、放弃掉一些机会，不见得就是坏事，今天的藏锋敛芒，是为了来日的脱颖而出做得准备。”

跟随师兄前来求战的张嫣然毕竟来到暨阳的时日较短，只觉得顾霄霆的这一番话间似乎隐藏着一些关键信息，但自己顷刻间却又难以尽数想得明白，见陈轩波已是若有所思，沉吟不语，把玩着掌中的墨玉长箫，时而面露笑意，时而眉头深锁，心里的疑问不减反增。

思虑良久，陈轩波才终于抬起头来，目光炯炯，望向顾霄霆，没来由地问出一句:“如此说来，上将军是想......过些日子，我和你们一起回返帝都，于中提防着那件事么？”

“然而咱们这些人要面对的，不光只有眼前的这些的来自敌国的对手，在咱们的身后，还会有一些平日看不出的难题。要我说，陈兄弟既然已有非常之能为，便应当去寻机做些非常之事，同时也要瞧自己是否真的适合身处其间。

“说来好笑，当初读书明理的时节，无论是区区在下也好，还是诸位同窗也罢，大多都知道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不是好事，但当很多事情真的落在自己头上，还是不由自主地忍耐不住，哪怕已经是百尺竿头，还想着更进一步呢。”

顾霄霆转头扫视，见前方战阵之中，岳万里和耶律逊宁、叶珏与耶律川还在捉对厮杀，各色绚光吞吐迸爆，潋滟激荡，均非三招五式便能分出高低胜负之局，心思急转，索性便想着趁此机会，自己当着陈轩波等人的面，把后续安排一并说明，也省得诸人再有疑虑。

听顾霄霆说到这里，陈轩波仿佛是心有所感，暗自颔首，心道秦王说得倒也不差，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堪称惊才绝艳的人物，名不见经传之时尚能安心度日，一旦崭露头角，烦恼也便紧随其后、纷至沓来。

想到先前曾与张折竹一起出使北宁，并在敌国名将耶律逊宁的手下有惊无险地归来，这等事在旁人看来，已足以证明很多东西；更何况其后自己等人还运用智计，凭着三寸不烂舌、两行伶俐齿，搅得北宁一线上万敌军互相猜忌，称得上文武兼备、智勇双全，原该感到满足。

携同自家师妹齐至前阵的陈轩波，原本想着自己向秦王问讯之后，其人大致会以‘军令如山，不容违抗非议’的理由回复，却不料这位殿下忽然引经据典地作答，倒教他有些茫然。

“正如先哲所形容的那样:‘人生在世，满腹经纶，白发不第；才疏学浅，少年登科，有先贫而后富，有先富而后贫，蛟龙未遇，潜身于鱼虾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无非是天地循环，周而复始者也。’

“平心而论，陈兄弟现下的能为自然在同侪之上，此中内情，非但我自己一清二楚，就是其余在暨阳城中安身的文武臣僚，亦是大半早知。

“既是明白了我的这番筹划，便还是要委屈陈兄弟一时，今夜之战，无论如何你不能亲自出手，只当自己不会丝毫武艺，更是从来不曾筑就双英之体，和我一起坐观成败就是。

“只有这样，陈兄弟来日一鸣惊人之际，才能做出更出色的成绩，震慑更多的宵小之辈。”

一念及此，顾霄霆神情又变，沉声续道:“如今咱们虽同驻暨阳城，彼此之间并无其他隔阂，但也需明白，每个人的人生际遇不会全然相同，建功立业之事也是一般。

只是举凡有过人之能者，多半都希望自己的用武之地越多越好，陈轩波虽然心中确知秦王所说不无道理，到底还是不肯当即死心，冲口续道:“上将军说的这些真知灼见，在下自然十分赞成，不过世间又有几个期待建功立业的人，会嫌弃自己的机会太多呢？

须知陈轩波本属焱朝新科进士之一，况又名列前茅，论及这等从典籍上便能获知的学识，自非常人可比，岂能当真不晓顾霄霆言中之意，不明顾霄霆语内之理？

可世上凡事最怕‘想不到’三个字，只因顾霄霆此刻说出的话与自己事先所想大相径庭，饶是陈轩波颇有广智博才的名号，急切间也没有反应过来，双眼楞怔，瞧着顾霄霆，不知是应当继续顺着对方的话头说下去，还是需要自己另行岔开题目。

往常和暨阳城中各将校官吏相处时，在他人看来，顾霄霆总有一身浓烈的赳赳武夫气概，也正因如此，现在久驻暨阳城内的诸位文武臣僚，为人处世之风多半都变得刚直强硬了不少，即令是昔日手无缚鸡之力的陈子云，亦不复当初境况。

或许是瞧出了陈轩波心中所想，顾霄霆先自冲着他微微一笑，随后摆了摆手，解释道:“陈兄弟在因缘际会间无意筑就后天双英之体，那当然是一件好事，此番随军临阵，能生出亲入沙场的想法来，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无可厚非。

“但还请陈兄弟好生想想，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很多时候，自己具备的优势，若是在不合适的时间显露于人前，非但不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反而会让一些心怀叵测之辈就此对你怀有戒惧，岂不是弄巧成拙？”

自古道明人不说暗话，顾霄霆既听陈轩波开门见山，直言相询，做出的回复也不再云山雾罩:“陈兄弟这话说得不差，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倘使你在今时今日便已经名传天下，妇孺皆知，我也不必放着你这位高手不用，只让你于阵后作为臂助策应啦。

“我相信时至今日，在很多人的定见中，我秦王府属臣里，除了叶珏、越朗两人便再无可令人称道的英才，嘿嘿，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知晓，这天下的英才可多的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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