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据常理而言，经过了这般苦斗，总应当教诸位同袍好生歇息个十天半月，一来休养气力，二来重整防务，三来掌握情势，总归是有所裨益，可傅兄弟想过没有，假使咱们众人当真就此在北宁城一线安居，帝都中的某些人，难道还坐得住么？”

傅燮自然明白叶珏言语中指乃是当朝太子顾霄清，自然亦知那位储君有心寻机褫夺秦王统兵之权，但想到身在北疆的焱军将士大半都是方甫经历过一场大战，倘若不待歇息，便从速驱驰千里，回返帝都，只怕不等走完这段路程，便已然支持不住，随即摇头不语。

叶珏长于军旅之家，自然晓得傅燮这时的摇头不语并非针对他自己所为，也知道他的顾虑绝非空穴来风、无的放矢，心思转念间，转头向顾霄霆望去，目光中带着探询之意，想要听取这位‘上将军’的部署安排。

未等顾霄霆亲自回言，控马行在其身侧的叶珏闻言冷哼了一声，吐气开声道:“上将军也好，我等诸位将校也罢，都非不知兵事之人，如今咱们为了复夺北宁，上万兵马为之劳神费力，绝非轻易可为之事，这等内情当然不必多言。

目光轮转，见众人各有所悟，顾霄霆尚嫌不足，又复举例道:“天下能人异士所在多有，咱们各人的亲朋故交之中，亦是为数不少，譬如君镝兄弟、无忌兄弟，乃至夏侯和等人，便都属各有所长，假使与某些人一般，明知其才而不用，如今暨阳郡诸将校中，尚能留存几人？”

他说到这里，众人面色为之一凝，均觉若按这般取用之法，休说暨阳郡中顿缺可用之人，就是整个焱朝各劲旅内，亦必将校乏人。

“譬如那位‘北海龙王’耶律逊宁，按其武艺修为而言，不知比我辈中人强出几许，先前他能力敌数人，便是谁也无可辩驳的明证，虽然他是咱们的敌人，但对其人的能为高低，我等总是要做出公正的评判才好。

“可某些人偏生不这么想，一旦知悉所谓的‘私情’，不论究竟是真是假，总要借机为难于他，倘非如是，咱们这一回复夺北宁郡，哪里会有这般容易？”

好在岳万里等辈大多生性沉稳持重，并未因忽知其事心生不满，更有甚者，王麟甚至觉得既然自己能在人前隐瞒出身本末，那便管不得旁人也照此为之、并非尽数言明。

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的气氛最终还是被人打破，就在秦王力求将言语都说在明处的同时，身在北宁城中的霍山侯杨君爱、霍无忌等人纷纷闻报而来，脚步声中，各人渐次汇聚，伸手引领着这一队焱朝将士朝北宁城中走去。

傅燮原本颇觉尴尬的心思被诸人的热络寒暄冲淡，当此之时，他也并不再纠缠于自己身为秦王的师弟，是否有资格为国建功，话锋一转，随即低声问道:“师兄恰才说数日后便要回归帝都，据我所想，事缓则圆，你也不必非要这般心急火燎罢？”

“说来也确是对各位军中同袍不公，想咱们这些人回返帝都，无论初衷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危、权柄，还是憋闷在心中的那一口气，总算称得上是‘有利可图’四个字，但身在军中，作为咱们部属的将士们又是所为何来？倒不如教他们留在此地，静观胜败来得好些。”

乍听顾霄霆有此想法，非但叶珏、傅燮两人神色一变，就是林馨宁等人也是面露焦急、不解之态，想太子在帝都内有东宫兵马至少数千，秦王只带八百人前往，那不是自投死地么？

休用其余为例，只说民间谚语所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便堪为明证，假若某部主将当真以父子兄弟不能同在行伍为名，如今焱朝全国的数十万将士中，便要被裁撤三成有余，到了那时，只怕更无人愿意身入行伍、临阵对敌，兵源骤缺之祸，短时间内不能缓解。

在场诸人听顾霄霆这般叙述，无论是否会因为傅燮师从何人而惊讶，都不由得在心中暗自点头赞成，觉得此言切中要害。

倒是傅燮自己神色显得较为尴尬，不免朝着众人唱了个肥喏，抱拳秉手道:“诸位兄弟可别怨我没有在初见之时便即将这层关系说清......须知无论咱们焱朝朝臣也好，还是身居民间的平常人众也罢，往往都会习惯性地认为凡有非常关系之人......”

大致是这位年轻的进士不似张折竹那般精擅言辞，又或许是他觉得这件事颇有些越描越黑的可能，说到一半，便即悻悻地住了口，只是眉宇间的那些为难之色一时未能尽去。

耳闻顾霄霆突如其来的这一问，早就知晓傅燮能为来历的叶珏、越朗、陈轩波尚不觉得如何惊异，可诸如岳万里等人却是面带惊疑之色，心生诧异之念，尤其是如王麟这般初投军旅之人，着实都未曾想见个中尚有如此隐情。

相较而言，顾霄霆便显得大方得多，当即截口续道:“其实这桩事情并没有那么要紧，昔日傅燮与我当真互不相识，只不过凭借着如出一辙的真气运转方式才确认同为一师之徒。

“原本我这位师弟觉得不该动辄将这份香火情挂在嘴上，以免旁人以为他是纯凭着师兄弟关系才从军报国，但是现下我却想明白啦，举凡光风霁月之人，即便是预先知晓内情，也只会细考各人能为，推想是否堪当大任，若是那些脏心烂肺之辈，无论如何都要生出事端来。

感受到叶珏投来的目光，顾霄霆称得上是不慌不忙，微微颔首道:“我自然知道师弟的担心所在，也明白对于诸多将士而言，现下最需要的并不是马不停蹄，而是好生歇息......

“这样罢，此番回返帝都，除却君镝、越朗等随在我左右的军中将校，咱们只带军中的八百精锐前去，其余众人均可留在北宁、暨阳两城中，不必参与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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