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最近无事，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巧我也有故人想要见一见。”她缓声道。

八年时光变迁，也不知道曾经那在冬夜里给她送来食物与水，救了她一命的少女，现在过的怎么样。

得知她要和燕千尺回大宋国一趟，水云真君什么也没说，只是丢给苏妤涵一储物袋的法宝。北边海对普通人来说很危险，但对如今筑基修为可以驾驭法宝飞行的苏妤涵来说就不是多大的事了。

苏妤涵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茶，细微的灵气从口中进入体内，蔓延至四肢百骸，舒适的仿佛浸泡在温水中，让她不自觉眯起眼。

一穿过屏障，她就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空气里蕴含的灵气骤然稀少，如果说在那边是一百，这边就只有一，差距太大了。

苏妤涵转头回望那个无形的将修真界圈起来的屏障，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是一个专为修真者所建的笼子，修士们守着日益减少的灵气，如困兽一般做着最后的挣扎。

据师父水云真君说，他的资质比她还好，不应该比她进展的还慢。

燕千尺道：“师父说我有心结未解，心境阻碍，修为无法前进。”

她总是会对这些奇妙的、自己不曾了解过的事物产生好奇，明明本性是个沉稳淡然的人，在这一方面却表现的像个初次接触新世界而满眼新奇的孩子。

视线落到燕千尺身上，苏妤涵突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你的修为怎么还在炼体八重？”

迟早有一天，当所有的灵气都被耗尽，这个世界的修真者就会消失。她的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东海城岸一如既往的荒凉，海风呼啸着卷过岸上的枯草，大片草枝被风吹的伏倒下去，随着风势翻滚起伏，与深蓝色的海洋对照着，仿佛另一种颜色的大海。

苏妤涵踏上柔软的沙滩，收起了飞行法器。

这边灵气稀薄，体内灵力用一点少一点，所以能不用灵力就不用。

出了东海城范围，越千流要去找他的妹妹，苏妤涵则打算回京城一趟，两人商量一下后便决定分开了。

走进最近的一座城，这是个不大的小城镇，原本建在东海城附近，后来海啸淹没城镇造成死伤无数，这座名叫盐城的小城便迁移到了内陆地区，经过几百年的休养生息，如今还算热闹繁华。

街道上许多卖海产品的小贩，苏妤涵从中间走过的时候，他们便会吆喝几声。

尽管大海阴晴不定，这里的人依然靠它生存。人们不敢去风暴迭起的南冥海域，大都选择绕很远的一段路，去另一边比较平静的海域捕捞海产品。

苏妤涵看见路边有卖海鱼的，有卖珍珠贝壳的，还有一些卖珊瑚和漂亮的海石。

走出那条街，下一条街上就没多少卖海产的了，更多的是一些生活用品，胭脂啊、布匹衣服啊、点心饭店啊之类的。苏妤涵看到一个牵着几匹骡子的人，她走上前去，询问道：“大爷，你这骡子怎么卖？”

老人一身褐色麻衣，满脸都是沧桑的纹路，看着很是憨厚朴实。他将苏妤涵一望，见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慢吞吞开口道：“一百两。”

苏妤涵沉默了会，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百两？”

当初她买小红马都只花了一百两，就算再没常识的人也知道马比骡子贵，一匹骡子怎么可能要一百两，难道她长得就这么好骗？

那老人家瞟她一眼，发现她似乎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于是又改了口：“算你便宜点儿，八十两。”

其实苏妤涵还真不知道这骡子到底值多少钱，不过她也不怎么计较，毕竟钱财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修真界她见过的修士对外物的欲望都很低，他们不在乎吃穿住行，很多人的洞府直接就是一个古朴的山洞，几乎没几个人再像凡人一样一日三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出行更是一把飞剑想去哪就去哪。

苏妤涵虽没到达那样超脱的程度，却也向来不大重视物质上的享受，而且随着年龄增加，她也变得越发宽容，懒得再去计较一些小事了。

买下那匹黑色的骡子，苏妤涵牵着它出了城。

之前的小红马她没有带走，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如今在哪里。这次买的骡子不像小红马那么温顺，它已经成年了，有点子自己的脾气，走在路上不时会被路边鲜嫩的草叶吸引，要苏妤涵驱赶才不情不愿的继续向前。

好在苏妤涵也不急，她是打算故地重游一番的，任它走走停停并不常催促它。

一去修真界八年，再回大宋国，路上的景物没有丝毫变化，经过几个城镇时，人们的生活步调也一如既往。

骡子脚程慢，花了几天才到达最近一个大城，苏妤涵抬头看到三个古拙的大字：如皋城，她曾在这里逗留过三日。

她手中捏着一条翠绿细长的柳枝，轻轻一抽，身下的骡子加快脚步走进城门。街道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穿过那条挂满红灯笼的街时，她看到了门扉紧闭的红花楼，想起曾经那梅下起舞的红衣少女，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因着这一分怀念，苏妤涵找到之前住过的那家客栈，客栈里的小二当了店长，看到人来挂起满脸的笑，和多年前一样充满热情。

“客官好，打尖还是住店呐？”

“住店。”

苏妤涵定了一间房，又叫了一份饭菜，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等候。

立春时节，阳光温暖和煦，吹过来的风夹着不知名的花香，还有着冬日残留的寒意扑面而来。

正值饭点，客栈里有不少打扮的像武林人士的人，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讲起各种各样的八卦。

“上个月华山派又剿灭了一处魔教据点，真不愧是正道第一门派，把魔教打得如同丧家之犬，东躲西藏的不敢露头。”

“华山派现任掌门肖剑可是侠肝义胆的大侠，咱们的正道魁首，能不厉害吗！”

“我可听说，肖剑当初剿杀魔教，是因为魔教教主抓了武林第一美人柳芊芊，他为了救红粉知己才去的呢。”

“你这么一说，我便也想起来当年的事了。要我说肖掌门最厉害的不是武功，而是他的那些红颜知己，他虽娶了同门师妹赵凌霞，可你们看那柳芊芊、蒋悦、李洛儿，个个都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偏偏对他情根深种，没名没分也要跟着他，厉害不厉害？”

讲话的是个老江湖，对肖剑与几位红颜之间的纠葛颇为了解，众人听的聚精会神，不住发出钦佩、艳羡的惊叹声。

苏妤涵也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尤记得上回也是这样的场景，有人议论那位桃花旺盛的肖剑，结果被人当场撞见，一根筷子吓得所有人噤若寒蝉。

这次直到吃完饭都无事发生，苏妤涵听了五花八门的各种八卦，哪位大侠又杀了恶人，哪位少年人声名鹊起，哪位侠士有了花边新闻之类的。

以前也许还觉得以前也许还觉得新奇，会想他们的武功到底是怎样运行的，现在心情倒是平静极了，毕竟更玄幻的修仙都体会过，这种比较初级的能量转换在苏妤涵眼中就没了那股神秘感。

在客栈住了一天，闲暇之余将如皋城逛了逛，这座城很大，河水将许多城镇联通，来往的行人众多，商业较别的城市更为发达。

走过一条小巷子时，鼻子闻到一阵清冽的香气，有点像雨后焕然一新的松林，又像是梅花上的初雪。

苏妤涵循着这香味找到一家小小的香铺，它躲藏在难以寻觅的深巷里面，不像别的店铺那样开在闹市。铺子门开着，一个纤细苗条的人影侧着身子，垂首调着香料，阵阵香气正从她手中的香盒中发出。

注意到人来，女子抬起头看了过来，漂亮的眉眼染上轻软的笑意。

“客人需要买香料吗？可以进来看一看，挑选自己喜欢的。”她轻声细语的说着话，表情温柔，看向苏妤涵的眼神陌生。

苏妤涵一眼便认出，这女子是曾经那位小玉儿。她的五官由稚嫩变得成熟，身上的气质没有那股纯欲，如果说以前的小玉儿是朵清丽纯美的百合，如今的她更像是一株温润的莲，温和又干净。

只是苏妤涵换了副样子，是个外表普通的少女，对方应是认不出的。

她走了进去，目光扫过不大的店面里各种香料盒子，又转回到小玉儿脸上，温和笑道：“我想买你手上这种。”

小玉儿却不知为何有些怔愣，她看了青鱼一眼，微微出神了一瞬，很快又反应了过来，神色间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她打起精神道：“客人稍等，这香我还未配完，你若要就得等上一会儿了。”

苏妤涵摇头，表示并不介意，“无妨，我可以在这里看你配香吗？”

“可以的。”她说着，还体贴的在旁边放了个凳子，让苏妤涵坐了下来。

见她变化颇大，苏妤涵有心了解她这些年的际遇，一边看她细致的调着香，一边主动找话题：“看姑娘调香手法很纯熟，这香也好闻的紧，你是自小便开始学习调香的吗？”

小玉儿摇了摇头，脸上有着被夸奖后的羞涩：“我是前几年才开始学的，还做的不好。”

苏妤涵笑了笑：“我觉得很好，这香闻起来很独特，像是落满了雪的松林，有着松柏的厚重与雪的清冽......它叫什么名字？”

至于最开始她闻见的梅花香，则是小玉儿身上传出来的，应该是她腰间挂的香包的缘故。

听到苏妤涵问香的名字，小玉儿动作一顿，她似乎是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它叫......初见。”

“嗯？”苏妤涵发出一个疑问的声音，好奇道：“这是什么由来？”

调香的女子微微低头，纤细白皙的脖颈弯下去，如同优美的天鹅，她垂落的眼睫毛轻轻颤抖着，轻声道：“我曾遇见一位少年，他给我的感觉就像覆满霜雪的松柏，清澈、冷冽，一眼便叫人难以忘怀。”

原来是少女隐秘的心事。苏妤涵看着她微红的耳根，露出了然的笑意。

“看你梳着妇人发髻，是已如愿了吗？”

“没有，那少年与我也只有一面之缘，我的丈夫是位普通的教书先生。”女子微笑着说道，表情中看不出多少落寞，反而带着些微的满足。

她抬眼看苏妤涵，弯起眼儿笑道：“说起来，客人倒是有些像我记忆里的那个人呢，尤其是你的眼睛，与他真是像极了。”

这下愣住的人成了苏妤涵，面对着小玉儿带着幸福笑意的脸庞，她心底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最后又被她按了下去。

无论那少年是谁，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最后离开的时候，小玉儿坚持没有收苏妤涵的钱，把那新调出来的香送给了她。

她将苏妤涵送出门，还有些依依不舍，忍不住说：“客人有空可以常来。”

“好。”苏妤涵答应着，伸手递给她一个小小的荷包，道：“这是我在寺中求的平安符，送于你。你送了我香料，我也送你一样东西，可不能推脱。”

小玉儿笑眯眯的收了下来，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直至背影消失不见。

真的很像啊，就连背影都那么相像，就像青松翠柏立于山林间。她轻轻叹息着，收回了目光。

从水云真君那里得知燕千尺拜了掌门为师，苏妤涵竟然没觉得有多少意外，第一次见到掌门时，看到他看燕千尺那个眼神，她就猜到一定有故事。

“你有什么心结？”

“我有一位失散多年的妹妹，我想找到她，看看她如今过的好不好。”燕千尺顿了顿又说，“既已见到你安然无恙，我打算过几天便出发，回大宋国了。”

所以此行依然只有苏妤涵无燕千尺两人，其他一些熟悉的同门将他们送到北边海边，倒没人想一起过来。哪怕口口声声说凡人界也许有很多资质好的人，他们骨子里仍是瞧不上平凡的普通人。

凡人和修真者，完全是两个不同种类的存在了。

再次通过那片风暴迭起的海域，两人不再像上次那般狼狈不堪，苏妤涵修为高，她乘着师父给的一艘船形的飞行法器，带着燕千尺飞过了那道屏障。

苏妤涵讶异的挑眉，他的性子冷漠平板的宛如机器人，竟然也会有心结？

八年过去，燕千尺已过而立之年，他还没有进入筑基期，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些难以抹去的痕迹，让他的面容染上了沧桑的色彩。

乘着仙鹤来到灵剑峰，这边燕千尺得了她的传信，已在殿中等候。

两人相对而坐，蓝衣的小童子送上灵茶，小童子的模样与八年前见到的一般无二。

走出灵水峰的第一件事，苏妤涵是去找自己的小伙伴燕千尺。

苏妤涵心中一动，指尖一点那蓝衣小童，有着白白嫩嫩脸蛋的小童子瞬间化作白色的小纸人，从空中晃悠悠飘到地上。

燕千尺无声看了她一眼，苏妤涵抬手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很神奇，不是吗？”

掌门平常不怎么管燕千尺，大部分时间都是放养，不过临行前也赠了他一柄灵剑。

凡人界在修士眼中就是个贫瘠的不毛之地，对他们来说，没有灵气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修士需要靠灵力使用术法，失去灵气他们就跟普通人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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