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媛没反应，仍是固执地要去将老太太脸上的白帕子拿掉，沉着脸，不说话，双眼却通红，也聚集了水汽，偏偏就是不肯往下掉。

叨叨就明白过来，她心里是清楚老夫人已经走了，只是一时不肯接受。

“小姐……”叨叨凄惶地看着她，替她落下泪来，哭道，“老夫人是最疼你的，也是最放心不下你的，你不要这样好不好……老夫人要是知道了，她会难过的，会舍不得走的！”

叨叨吓了一跳，忙起身来，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腰身:“小姐……小姐你别这样！老夫人、老夫人已经走了……你就让她安安稳稳的去吧！”

李媛终是没能将她祖母脸上的帕子拿掉，她被叨叨死死抱着，只觉膝盖发软，站也站不住，便直接在老太太病榻前重新跪了下来，把头埋在床沿，哭得悄无声息，半点声音也没有……

往后，她就没有祖母了。

但她有心无力，喉咙里好似嘟着一团浆糊，黏糊糊的，把她声音都黏在了那儿，逼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叨叨跪在她身边，瞧她一瞬间变了好几次脸，脸色却灰白灰白的，比那她祖母的脸还要可怕。

等回过神来，耳边就全是哭声，铺天盖地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李媛茫然抬起头来，看向病榻，发现她祖母安安稳稳的躺在那里，无声无息，脸上盖着一块白帕子。

再没人在她深夜回家时，亮着一盏灯，边打瞌睡边等她了。也没人在她耳边念叨，跟她说一个姑娘家，事业心不要那样强，找个好婆家才是正经的。也不会在她不爱听时，骂她是小王八蛋了。

她张着嘴，一遍一遍的叫着祖母，求她醒一醒，求她在陪陪她，不要丢下她一个人，不要那么早的离去……

可是没有回应。

离去的人一动不动，活着的喊了一遍又一遍，却是没有任何声音。

……

叨叨一开始还以为李媛只是受了刺激，一时发不出声音来，可后来才发现她是真不能发声了。

嗓子是哑的，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来，强行说话她就会觉得喉咙痛，严重了还会流血。

叨叨吓坏了，忙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急火攻心，又吐了血，伤了嗓子，这才说不得话。

吃两副药降降火，消消炎，过些日子就好了。

还叮嘱李媛这阵子不要用嗓子，也不要劳心劳力，好生歇着。

可老太太刚刚离世，亲儿子跟儿媳妇又什么都不管，好似家里没这个人，所有事情都全落在了李媛一个人身上，哪能不劳心劳力呢？

唯一好的是，曾经她送走过她外祖父，有经验了，不至于跟无头苍蝇似的瞎忙。

再加上这两日又有许多老夫人从前的故交来吊唁，李媛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同他们周旋。

一日夜里，李媛守灵守到子时，正要下去歇着时，忽然想起一事来，叫来寻常伺候老太太的帖身老嬷嬷。

“祖母走时，是你陪在她身侧，她可留了什么话？”李媛哑着嗓子问。

吃过了药，将养了两日，她能发声了，但很难听，如同在磨砂纸上磨过，粗粗的。

老嬷嬷擦了擦眼泪，道:“是留了的……只老奴这两日见小姐伤心，一直没敢说。”

李媛疲惫地坐下来，也不想开口，让叨叨代由问道:“小姐说她受得住，是什么话，你且说来。”

老嬷嬷看了李媛一眼，这才道:“老太太说，太原并非她本家，她死后想回老家去。”

话音才落下，李媛就愣住了。

因为她连老太太老家在何处都不知道。

叨叨看出她要问什么，便替她问道:“怎从前不曾听说过？老夫人老家在何处？”

老嬷嬷道:“在临县，当年老爷故去时，也是葬在哪里的。李家祖坟也是在那边，老太太说她离开太久，老爷只怕都认不得她了，所以想回去，跟老爷葬在一处。”

李媛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一会儿才又哑着嗓子道:“父亲怎么说？”

老嬷嬷听了这话，立即嗤笑一声:“小姐，老奴说句实在话，老爷要是有所表示，这两日不至于连灵堂都不来的。”

李媛刚刚到家，门也还没进，下人就哭着匆匆找来，跟她说老夫人咽气了。

不等叨叨回过神来，就见她忽地站起身来，直接扑到自家祖母跟前，伸手就要去将盖在她脸上的白帕子拿掉！

还怒气冲冲的，像是要去打人……

可转眼她就躺在那儿，不动了。

李媛咬着牙，心中全是后悔，只恨没有早些回来，陪她最后一程。又有些不甘心，明明她方才就打定主意，这些天要少去铺子，多陪陪祖母的。

可她祖母像是害怕拖累她一样，竟都不给她好好伺候她的机会，就这样撒手走了，都不肯跟她道别。

她生怕李媛有个好歹，忙挨过去，才要叫声小姐时，就见李媛动了一下……

她觉得那帕子格外刺眼，霎时怒上心头，想狠狠骂一骂那些伺候她祖母的仆人，问问他们究竟是如何伺候的人，竟敢在她睡着时，拿帕子盖住她的脸！

这两日听了太多她祖母不好的话，她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可这会子听了下人话，她还是觉得受不住，当时就觉喉咙里一阵腥甜，跟着眼前一晃，顿时就吐了口血出来！

叨叨吓坏了，忙一把将她搀扶住，慌慌张张的喊了一声:“小姐！”

第972章 再没祖母

李媛眼下神志是模糊的，只听得耳边有人叫她，却不知说了什么，她盯着自己吐出来的那口血，心里是空落落的。

甚至对外界的事情没有感应，连自己是如何回的院子，又是如何去的她祖母病榻前，她也不知道。

李媛张了张嘴，仍是发不出声音，她目光紧紧地落在病榻上，看着那一动不一动的人，眼泪终是没憋住，啪嗒一声就滚了下来，悄无声息的。

她想，明明早上离开家时，祖母都还好好的，跟她说话，叮嘱她好好休息，将来要找个如意郎君，不求多富贵，但一定要待她好，事事将她摆在第一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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