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吃，我撑得住，”江爱党都饿习惯了，把饼子又推了回去，他顿了下，试探着问，“娘，要不把我分出去单过吧？”

杨二丫愣了，“你说啥？”

“分出去，我自己过，我下地挣工分养活我自己，不然我在家里……”

其实，他娘算不上好，尤其是对四叔一家上，可对他还是有几分疼爱，但这份疼爱若是跟大哥比较起来，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从小接受的思想，老一辈肯定要跟着长房长孙，她跟江老大以后要指望江爱国养，自然不分家一起吃喝才省钱，尤其是江爱国不能挣工分，但能挣钱，正好江爱党挣了工分得粮食，两边加一起正好互补。

至于江爱党不受婆婆待见，吃饭吃不饱，她等着私底下贴补些就是了。

婆婆不喜老婆婆，连带着自然不喜江老四，曾说过，看见江老四就跟看见老婆婆那张臭脸似的，不过除了这个，还有她觉得是江老四害死了老三。

杨二丫不理解方婆子的想法，但她都听婆婆的，也偏疼江爱国，可江爱党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也心疼，就悄悄留了半个饼子，打算等会儿给江爱党。

村子里，江老汉家也在吃晚饭，只是跟温情的老院不同，饭桌上只有呼噜噜喝汤的声音，方婆子眼睛一撇一翻地看着大口喝汤的江爱党，敲了个盆子沿，“行了，少吃点，晚上不干活，吃那么干啥！”

只分了两个玉米饼子，打算多喝点糊糊充饥的江爱党，舀汤的手一顿，放下碗。

江爱党就知道会这样，他娘还是偏心大哥，更为他考虑，留下他看中的也是他下地挣工分，“行，娘，我知道了。”

杨二丫没想到江爱党怎么起了这分出去单过的心思，脑子里有些混乱，捏着饼子出去了。

不过，到了后半夜，大房这边传来咕咚一声巨响，“啊……”

“咋了？爱党你咋了这是，”杨二丫披上褂子往隔壁一看，就见江爱党趴在地上，腿别扭地跪着，一脸痛苦，忙叫江老大，“他爹快起来，爱党怕是摔着了。”

江老大这人没心事，憨吃憨睡光听爹娘的，睡觉死沉，江爱党这么大动静都没听见，睡得跟死猪一样，等江老汉那边也过来看动静，他才被杨二丫推醒。

“哎，你听说了吗？江老汉家二孙子昨晚上半夜摔断腿了。”

“没啊，咋回事？半夜咋还摔着了？”

“说是上茅房时摔得，上姚林那里看了，说饿的，还缺啥，钙啥的，就是缺那个钙骨头不结实，才那么容易断了。”

“缺钙，这个我知道，小孩也得补钙，不然骨头长不好，看看爱党那么瘦，肯定缺东西，不过，江老汉家以前也不差，就他家爱党长得瘦巴，现在就更瘦了，那么高的个，晃晃荡荡。”

“可不是，人现在还在姚林那躺着……”

江柔后面的话就没再听了，扔下锄头，跟姚叔告了会儿假，就往卫生室跑。

摔断腿可不是小事，也不知道二哥是骨裂还是什么？

江柔风一样跑了，身后说这事的社员们自然注意到了，“看，还是小柔这孩子有良心，一听爱党出事，就赶紧过去了。她可比方婆子那亲奶强多了，听赖二家的说，昨天方婆子还嚷嚷着爱党没事，不让往卫生室抬拍花钱呢。”

“以前江老四活着的时候，不也疼爱党么，这感情啊，都是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处出来的。我以前就看不惯方婆子装模作样，你们看看他家这段时间干的那些事，真是丢人现眼。”

“那，还有江老汉不也是，就装样死要面，这老两口可算是找对了。”

后头说话的都是些老大娘们，连当初方婆子跟她婆婆关系不好的事都挖了出来说一通，不过别看她们嘴皮子动弹，手底下活也没耽误干。

也是这一群群的大娘婶子们，才会让村里没有秘密，一点点小事都能扯出陈谷子烂芝麻的一系列谈资出来，即便翻来覆去说也不会厌烦。

江柔跑到卫生室，看到躺床上吊着腿的江爱党，忙冲过去，担忧地问，“二哥，你这腿怎么样？骨折的厉害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江爱党正跟姚林说话，一看风风火火冲进来的江柔，眼中闪过柔光，他就知道这丫头听说了得跑来，“我没事，就是有些骨裂，暂时不能活动。”

可江柔看着他被包的严实的腿，不大相信，“林叔，我二哥腿到底摔成什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拍片看看？”

“不用，你还不相信你叔我？”姚林慢条斯理地说，“没啥大问题，就在床上躺上几个月就行。”

江柔瞪眼，这还叫没啥事？

“不行，得去医院看，”江柔觉得不对劲，“二哥你是不是怕花钱，我这有。林叔看病好，可还是得拍片子，好好看看骨头到底摔什么样了。”

姚林却笑了一声，“看看，爱党，我就说，你别瞒着小柔，急了吧。”

江柔一愣，看看江爱党再看看姚林，有事瞒着她？

江爱党有些无奈地笑了下，他还是不如长辈，想法也不成熟，“小柔，我真没事，都是装的。”

“装的？”江柔不敢置信地看看他的腿，再看看他蜡黄的脸，这脸色很像病人，当然之前也像。

江爱党没说话，姚林就说了，“他想从家里出来单过，故意装摔了腿，干不成活了。要不是我看出来了，他还真想摔断腿呢。”

江柔听姚林这么说，放下心，假的就好，就听姚林接着说：“这傻小子，开始跑我这问，摔断腿得多久能恢复，我就知道他有事，后来叫我问出来了，他为了分家，想真把自己腿摔断了，被我骂了一顿。我就让他装个样子，我帮他掩护就行。”

“我也是没办法想出来的笨办法。”

“那你之前躲着我怎么回事？”看他这讷然模样，江柔忽然觉得前段时间二哥躲着自己，怕也是有什么想头，赶紧问他。

“那个我怕跟你走近了，到时候分家，我奶会骂你撺掇我，连累你名声不好。”

江柔听得目瞪口呆，“二哥，你脑瓜子想什么呢？我管你奶怎么说，我就算劝你分家，也是好事，哪有什么名声不好。”

江爱党讷讷，“这不是怕人说你搅和事么，你还没嫁人，别人光说闲话。”

乡下不都这样，没有出嫁的小姑娘要是经常搅合家里或者别人家事，就会有不好的名声。尤其方婆子那张嘴，肯定将事情往江柔身上赖。再加上江爱党越在乎越计较，想法钻牛角尖，更怕连累到江柔。

“我不在乎，”江柔看二哥这样也有些无奈，“别人还能都说我好咋地？我自己坐得正站得直就行了，管别人那么多说法那活着得多累。”

第42章

姚林赞叹一声，“看看，看看，还是小柔通透，爱党你就是想法太多了。你就是直接要求分家，把你奶光让你干活不给你吃饱饭，虐待你的事往村里一说，大家不还得向着你说话。”

“就是，你还想摔断腿，你自残啊！”江柔跟着喷哥，江爱党惹了她生气，忙道，“我往后不这样了，小柔你别气。”

江柔：“我不气，你也是为我好，”她又不是好歹不分的人，指了下他的腿，“你这回去后，装着不能活动，怎么吃喝拉撒？再说了，也不能因为你腿断了，家里就把你分出去，你那爷爷可最好面子了，指定怕人家骂他。”

姚林仔细一想，“还真是小柔说的这样，我忘了你爷爷那好脸面的性子了。哎呀，早知道你就该按我说的要求分出去。”

姚林也是向着自己的长辈，江爱党也不瞒着了，“我听到大嫂说，打算分家，她提出来的，这事就不关爷爷的事了。大哥也同意。”

要不是他偷听到刘彩菊和大哥的话，也不会想出这么个法子，顺势让他们觉得自己干不了活赶紧分家。

江柔没料到刘彩菊居然有分家的心思，“她是不是怕你们花大堂哥的钱？”

“差不多，”江爱党道。

姚林撇撇嘴，“你家里那些人啊，除了你跟老四一家，我就没个看得上的。”这话说得相当实诚了，里面还包括了江爱党的亲生父母，可自家人知自家事，唯一对江爱党好的杨二丫何尝不也是向着大哥江爱国更多。

“歹竹出好笋，”江柔觉得这话蛮合适，“不过分家前你怎么办？你这装着伤了腿，不能下地，能有人伺候你？”

江爱党拍了拍腿，“伤了一条腿，弄个棍子拄着，只是不能下地干活，我多吃点，大嫂应该会早点提分家的事。”

“那行吧，”江柔见他装摔断了，“不过，我看你回家也吃不着好，不然你在林叔这多住两天，我给你送饭。”

“不用，等会儿我就回去了，”江爱党觉得越早回家，让大嫂看见自己不能干活只能吃白饭，能更早提分家的事。

事实上，江爱党也算是误打误撞，不仅是他腿摔断不能干活只白吃饭这一件事，加速了刘彩菊要分家的心思，到了晚间吃完饭，二房江老二那边也弄出一档子事来，恰好被江文军听到，回屋跟她学了。

“爷奶，我们分家吧。”

第二天，江爱国没去上班，跟江老汉和方婆子在饭桌上就提了出来。

“啥？”

江老汉和方婆子不敢置信地瞪着江爱国，大孙子刚才说了啥，分家？

“分家，”江爱国看着老两口，“我跟爱党这孙子辈的都长大了，我爹娘他们这一辈早就该分家了，不然等以后爱党朝阳长起来，结婚娶媳妇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爱国，过的好好地，你分啥家？”方婆子不理解地看大孙子。

“不分家，奶就把家里好东西都给二叔二婶了，”刘彩菊看向江朝阳和江老二，“昨晚上你们瞒着我们大房给朝阳找活，没这么做的。”

方云没想到刘彩菊居然知道了这事，当时就不乐意了，“大侄子媳妇，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什么叫瞒着？那是还没定下来的事，你爷奶才没往外露，再说了，给朝阳找活不是应当的，当初咋让爱国接了老四的活了，还花出去一千块钱。换做朝阳咋就不行了？好东西？好东西也是你爷奶的，愿意给谁就给谁，你们当孙辈的也太能插手了！”

刘彩菊向来知道这个二婶嘴皮子厉害，还会哄人，奶奶本来就跟她是亲戚，更被她哄的都向着她，要不是在家男人是大孙子，这整个老江家怕是都落到二房那里去了。

江知远笑的嘴巴裂开，自己吃了几口，也觉得味道不错，“姐，你今天上工怎么样？等会儿烧热水泡泡脚。”

等江爱党躺在自己的小炕上，其实只是用木板跟江老大夫妻隔开的一个大炕上，杨二丫递给他半个饼子，“爱党，吃了吧。你奶也是，唉。”

江爱党接过已经变凉的饼子，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娘的脸，可那声叹息让他心里有些动容，家里也就他娘还疼他些，不然他怕是成为江柔一样的存在了。

“娘，大哥有工资，先借给我一些，我以后慢慢还给他，我自己出去过，自己的工分还能填饱肚子。”

杨二丫更不乐意了，“那咋行，你大哥钱也给你奶了，他手里哪有多余的钱。爱党，你别想这不着调的事了，在家里好歹娘能给你省一口，出去了单过哪有那么容易，什么不得花钱，你一个人也挣不出来。”

杨二丫声音明显有些虚。

其实，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自从江老四没了以后，方婆子就会吧怒气迁怒到江爱党身上，尤其是江柔姐弟离开后，杨二丫心里也多少不满婆婆做法。

杨二丫看看二儿子消瘦的脸，有些心疼，她知道婆婆迁怒二儿子，嫌他长得跟江老四模样像，而且不仅如此，江家几个兄弟，也就江老四随了她老婆婆的模样，其他的连他家男人都随了婆婆的脸。

看着跟个小暖炉一样贴心的弟弟，江柔眉目温柔，“好。那你上课怎么样？有没有不会的？”

江知远笑着摇摇头，“都会，我之前预习过，老师一讲就通了。”

“不错，不错，”别看开头火烧急了，可就是因为这样急火爆炒，菜里带了油烟气，才更好吃，有了那么一丢丢大厨做菜的味道，“还挺好吃。”

他有信心，学习成绩还会提高。

而且，今天做了晚饭，他的成就感爆满，打算明天再接再厉。

江爱党没说完，可杨二丫心里都明白，不过，她偏心没方婆子那么严重，也知道儿子后面的话什么意思，但也觉得这事不可能，“这，这咋行？咱家都没分家，你也没结婚，咋能出去单过。”

虽然她也知道树大分支，但婆婆都没把他们这两房分开，老二家还住一起，江爱党这小一辈怎么可能自己单独分，更别说，出去后还得盖房子置办家伙什。家里钱都在婆婆公公手里攥着，她也没法给江爱党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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