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儿是个不善于表达的孩子，爹爹是他最愿意亲近的人。

“坐吧。”林知望往书案后面走去，瞥到角落里烧的正旺的炭盆，心里一暖：“以后不要弄火，喊下人进来点。”

“是。”辰儿乖乖应答，坐回椅子上继续写他的字，背他的书。

辰儿专注的写字，并未发觉，直到一盏烛灯照亮了纸面。他看到父亲来了，搁笔起身，眸子闪烁，眉眼弯弯：“爹爹回来了。”

林知望笑了摇头，林家居京者甚多，比如旭同和旭业就是堂弟家的儿子。

林家子弟，五岁前都要开蒙，蒙学里请了位落第的举人授课，李举人很有脾气，只管坐在课堂里的学生，如果有人逃学，请你自便。

“太后很好。”曹氏想了想，试探的说：“皇后倒提了句，要为七皇子选伴读，还特意问了我辰儿的年纪。”

林知望蹙了蹙眉：“京城里世家子弟优异者比比皆是，哪里轮的到辰儿。”

她是太后的侄女，自幼许配怀安侯世子，谁想还未过门，世子就过世了，好端端的，峩国公夫妻怎肯让女儿守望门寡，太后看上了林家，林知恒与发妻和睦恩爱，总不能拆散人家，林知望虽然娶妻，却已离异三年，倒是不错的选择。

堂堂国公府的女儿，做人继室后母的，让曹夫人着实不开心了一场，转念想了想，继室总比望门寡要好。夫妻俩一点头，皇帝便下旨赐婚了。

父子俩一个画画，一个背书，好一阵沉默。

林知望画好，看着儿子烛光下的侧影，在纸上题诗：清庵疏枝瘦，孤山径不开，愁心两相似，素影待人来。

搁笔，吹干纸上的墨迹：“来看爹爹新题的诗。”

林旭辰盯着手里的书，随口敷衍他：“好诗……”

“料你也不懂这些。”林知望瞥了他一眼，将新作收到一边，恢复了严父做派：“过来背书。”

四年了，他一个人分饰慈母严父两个角色，暂时没有人格分裂。

林旭辰一颗毫无准备的小心脏一抖，他后悔了，刚刚应该认真夸的。

入蒙学前一直是五叔教他和宁儿认字，读《三百千》，后来五叔中了进士，选为庶吉士，便将他们兄弟送入学中。

学里每个学童的进度不同，像林旭同一类几个孩子最慢，大字还不识几个，而他和林旭宁是最快的，一年的时间，他们已经完成了过半的蒙学课程，预计一年之内从蒙学毕业，开始接触经学，这除了业师的功劳，与父母的督促管教也是分不开的。

林知望认为，除了生而知之的神通，好学生都是打出来的。

只见辰儿毫不迟疑的走到书架前，踮脚取下戒尺，递到父亲手里，他要背《名贤集》后面的六言集和七言集，错一处打一记，这是开蒙以来铁打不动的规矩，从无例外。

小辰儿加上了皮毛挂里的薄袄，依然抵不住寒气袭人，冻红了鼻尖。他加快了脚步走进书房，冰凉的小手往炭盆里添了几块木炭点燃，点炭盆的方法他跟小厮学了很久很久，炭火渐热，他又给花架上的几株山茶花浇了水，帮父亲归置了砚台笔架，给笔洗换水，然后才在一旁自己的桌子后坐了，开始背书，做窗课。

林知望听她这么说，显然是比较了解辰儿的，他的长子在外人眼里，乖顺，勤勉，懂规矩，长得俊，最适合做伴读。但在林知望眼里，辰儿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遇事不表达，不辩解，自己忍着，这样的性子在宫里，不憋屈死才怪。

夕阳西陲，光线渐渐暗了，小厮来门外送灯给他，还未说话，林知望便来了书房。

父亲心情好，难得跟他套近乎，于是林旭辰想了想，说了一件：“先生前天讲燎麻照读的故事，林旭同说决心像刘峻一样洗心革面，刻苦攻读，今天他却逃学了，先生问林旭业，你哥呢？”

林知望头也不抬的问：“他哥呢？”

“林旭业说，上山采麻杆去了。”

曹氏明白了他的态度，释怀的笑了：“我想，辰儿的性子的确不适合，便做主推辞了。”

“太后圣体可好？”林知望问。

林知望不喜欢下人频繁进出书房，诸如此类琐事，都是亲力亲为。他很大度的批准儿子在他的书房读书，作为回报，辰儿也时常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虽然，他只有六岁。

曹氏已习惯了林知望时不时的早出晚归，她怀着身孕，仍坚持亲自服侍丈夫更衣用饭，体贴周到。

十一月上，又下了几场秋雨，京城便迎来了冬天的气息。

林知望随口问：“你今日跟舅兄一起进宫了？”

曹氏点头道：“去看太后。”

林知望不打扰他，站在书案后面画画，一株梅树傲然挺立，时节不到，枝头上仅有三两朵待放的花苞。这是三圣庵后院的梅树，是他和前妻亲手栽植，每到腊月，他们总要去寺里烧香、赏梅，如今，已有四年不去了。

“辰儿，学堂里有什么趣闻？”林知望随意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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