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梁广成对他极为厚爱，尤其是第一年学经之时，简直是手把手教，换位而言，他实在难以预料因一个师徒名义而能做到何等地步，毕竟如果有可能，他还是会将时间用在打坐修行上，纵然闲暇下来，也会约上三五好友，喝酒论道。

告别了小黑，在山下斋房吃了些斋饭，他便回了阁楼，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刚进阁楼，便被梁广成喊上了二楼。

“不错，不错，这么快就到了中期，委实有些出乎为师的预料”梁广成见他气机稳定，满意地颔首道：“不过，想要学习法符还仍需要些时日”。

依照元门成例，再过不久，他就要从梁广成的阁楼当中搬出，独自修行，享受宗门更广大的权益，同时也要开始承担相应的义务。

“接下来的数月，为师便教你五行法术，一并学习符理”梁广成忽然面现惆怅之色，道：“一应符纸朱砂，先用为师的，等你娴熟了，再去功堂领取一并支取，不过，想来你也知晓规矩，自领取之月起，你就要另辟洞府，另外需每月向功堂缴纳一张法符，等你境界提升，所能支取的符纸会更多，但相应也需要缴纳更高阶的法符”。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弟子明白”吕修言此时已经窥视到了这个庞大宗门运转机制的一角，如今他早已不是刚入门之时一无所知的新人。

翌日一早，他沿着山道逛了一圈，刚到山脚，一只体型比其他小许多的黑背鹰便俯冲而来，虽然小了许多，但也如牛犊一般，两颗黑黝黝的眼睛满是雀跃，他身形闪动之间，跃上一块巨石，等黑背鹰落在地上，他才走了过去，摸了摸它坚硬的羽翅，问道：“小黑，你怎么长这么快，我记得前些日子你还没我大呢”？

“咻咻咻”小黑脖子一昂，露出一个拟人化的高傲表情，翅膀却偷偷猛地一扇，却没想吕修言晃身躲过，登时极为不满，立刻扇动翅膀追了上去。

他立起身子，感受了一下，只觉身轻体健，浑身仿佛用不完的力气，知道这不过是刚刚突破产生的一种幻觉，他才刚刚迈上修行之路，一切还早。

褪去鞋子和道袍，上床睡觉。

元门虽为隐世修道宗门，但实质上却下辖一国，一应灵石矿藏皆由此国进献而来，他们的修行，本身就是以数千万人供养百人，因此才能够如此悠闲自在，如身上灵袍，皆以上等蚕丝铭刻法纹而成，这些并非凭空而来，也不可能让修士去做这些劳累筋骨之事，自然，由宗门到修士，也不会无条件供应，有了多大的能力，就要为宗门出多大力，组织的本质与前世的政党、公司并无本质区别，只是因为绝对的精英模式，修士相对自由了许多。

梁广成见他并未心生抵触，不由心下一松，宗门之中不乏只想索取不愿贡献之人，纵然是授业恩师，对这样的弟子也不会有半分好感，窥一斑而知全豹，对宗门如此，对恩师也不会好上太多，一旦无法索取，恐怕会立刻摒弃，这些言行，他稍后都会记录，并送至功堂，至于作何用处，他隐约有些猜测，但因位置所限，但不十分确定，只是根据以往听闻，此类弟子慢慢便会淡出宗门核心。

沉思片刻后，梁思成才道：“你修行的是五行功，我便传你五行基础法术，你以为，法术是如何形成的”？

吕修言看了梁思成一眼，给了他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道：“请恩师赐教”。

梁广成讪讪笑了笑，问道：“你运转五行功时，法力游走周天各脉，可察觉到了什么不同”？

吕修言此前未曾思考，此时被梁广成点醒，豁然开朗，讶然道：“恩师之意是”？

“不错，如手太阴肺经与手阳明大肠经属金，金行法术便由此而成，法力通过一定的变幻，在不同的经脉中游走、变幻及震颤，也即是配合咒、手诀，引动天地间逸散的灵气，进而形成法术”

“那师尊，为何法力的震颤变化会促使法术的形成呢”？

梁广成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能有此问很好，我辈修士，修的便是道，何谓修道，便是求真，你能思考到这点，这很好，你要记住这个习惯，千万不要抛却了”。

“弟子谨记”

梁广成见吕修言不再追问，轻轻地吁了口气，道：“不过，这些于你而言太过高深，等你修行有成之时，自会知晓，今日我先教你五个最基础的五行法术，你要记得，习练之时，一定要五个法术循环练习，等你娴熟之后，再学习绘制法符”。

“恩师，那何时算的上娴熟呢”？

“无须念咒之时即为娴熟，若是等你连手诀也能一并省去，制符之时更是事半功倍，以为师的经验，约摸成功施法千次既可”

在梁广成的看护之下，吕修言开始习练法术，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今日梁广成才教他法术，因为他体内的法力只能支撑三次基础法术的施放，若想继续练习，还须打坐半个时辰，恢复法力方可。

不过他也发现了练习法术的好处，每将体内法力挥霍一空，他体内的法力总有微微增长，虽然不明显，可也聊胜于无。

只是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若是他不练习法术，而把这些世间用来打坐练气，法力的增长量一定会更多，他本以为这是一条捷径，可是却是明白自己想差了。

而且通过法术的练习，他再次意识到如果没有师承，根本不可能正常修行，哪怕天资卓绝并且得了一本绝世仙法，也会莫名其妙的死在某一刻，因为很多极其细微的关窍都不会写在经文里，只是口耳相传。

如法术的练习，他体内的法力本身并不具备五行任何一种属性，但也可以说具备五行任何一种属性，只是在游走特定经脉时方才显现，但每当他一直练习同一种法术时，再经过打坐补充，体内的法力便会沾染极其细微的此种法术的属性，在初始并不明显，可是当显现之时，却为时已晚，只有五行法术同时练习，才能不致体内法力失和，损伤经脉甚至爆体而亡。

梁广成教他的五行法术分别是金行飞星矢、木行蛇藤术、水行甘霖术、火行炽焰术、土行龟甲术，在帮他渡过几次法力窜行的危机后，见他已能熟练运用，便不再一旁看护了。

一个月后，望着石头上被烧去半边的豁口，吕修言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虽然还未到梁广成所说的一千次，但此时算下来每种法术他练习了也差不多近三百次，但是此时他仍没有半点头绪，每次施法仍需念咒掐诀，稍微错乱一点，施法便可能失败。

“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再闷着头练习，远处玩的正开心的黑背鹰见他突然不动，正要催促他快点施法，可是注意到他紧皱的眉头之后，小黑蹑者走了过来，抬起翅膀，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吕修言坐在地上，拿起一根刚刚被小黑扯碎的蛇藤，思绪转动：“恩师既然没有言明，说明并非是特别紧要的关窍，或者说这个关窍是他认为我自己应该能够摸索出来的，只是我自己先前练习时给忽略了，可是到底忽略了什么呢”？

他再次施展炽焰术，随着法力运转，他同时掐诀念咒，与此同时，他仔细感受着法术施放的每一步，这些之前都是他未曾在意的，直到此时，他感到体内法力行经足少阳胆经时，在口诀和手诀的引导之下，发生了三次不同的速度变化，同时还伴随着六次程度不同的震颤。

望着指尖拳头大小的火球，他伸手一指，火球射向远处的石块，灼烧处一个拳头大的焦黑小洞后缓缓熄灭，他盯着小洞沉思：“难道真是这个原因”？

“再来一次”

他再次施放一次炽焰术后，心中对猜测多了几分确定，只是内体法力几乎耗费殆尽，剩下的根本不够再次施放，只得作罢，转而盘坐恢复法力，有小黑看护，他也无须担心，这是一人一鹰长时间以来形成的默契，玩闹归玩闹，他做正事儿的时候，小黑不仅不会打扰，还会很有责任心的守在一旁，这是一只聪明的黑背鹰。

待法力恢复，他平心静气，但仍稍微有些紧张，此时没有梁广成的照看，若是施法失败，立即便会反噬自身，由不得他不多加小心。

“炽焰术”

他这次只是掐诀，但是并未念出口诀，而是有意控制体内法力流转，模仿念出口诀的效果，随着指尖窜出一个拇指大的火苗，他伸手甩出，落在远处的石头上，只烧出了一个黑点。

“虽然威力下降了许多，但应当只是我不熟练的缘故，法力控制还不太精准，不过可以确定，我的猜想大约是没错的”他明白了，梁广成所说的一千次恐怕有一大半都是机械练习，直到他开始用心体悟法术施放过程中法力的运转规律，之后自身再通过有意促成这种规律，最终成为一种本能。

如此两月，他没再去拜访诸位师兄师姐，因为他想将五中法术形成身体的本能，不然长此以往的损耗下去，耽误的都是他的

阁楼之内，梁广成道：“符者，录也，即是法力按照法术施放的流转之法，存于符纸之内，因此又称丹书、神符”

吕修言点了点头，通晓了法术，此时他对法符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听他只说符，却不提箓，不由问道：“恩师，那箓呢”？

“符虽然与箓并称，可符乃人为之，但箓乃天授，是我辈观天地、山川、河流等等领会而出，每个修士所能书箓不同，功用也不相同，纵使外观想似，但功用也可能大相径庭”

“不过，每一种箓皆有极大威能，掌门师兄曾言，法力高深的大德修士所书云箓，上可动天地，下可撼山川，功可起朽骸，修可脱生死，大可镇邦家，小也可却灾祸，只是此法只可自行领悟，难以传授，说起来也我等符修的一大憾事”。

吕言点了点头，他一听就知道这所谓的箓是一种靠机缘的事儿，也不纠结，转儿问道：“恩师，你领会了几种”？

“咳咳”梁广成圆脸不禁一红，道：“我先教你制符之法，你仔细听着，制符分三部分，分别为符首、符胆、符脚，符胆为核心，符首、符脚实质上是一种封存之法，并留窍门，使之能够以法力为引使出，不过，你要切记，无论所书何种法符，千万不可留非法力引动之法，此等法符万一流落市井，恐造成无辜杀戮”。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道理说来简单，可是真正画符之时，吕修言才意识到并非如梁广成说的一般，因为法符书画需将法力传导至符笔之上，刻画至符纸之中，此时法力却不像在体内运转一般如臂指使，但稍有错乱，符纸立刻报废。

如此一月之后，再梁广成不尽的符纸供应之下，废了梁广成数百张符纸，终于成功画出一张炽焰术法符。

法符呈黄色，其上的线条弯弯曲曲，纵然让他再次画制，他也不可能画一张一模一样的来，因为符本身就是一种载体，关键还是在于刻画符胆时的法力。

有了成功的经验，在接下来尝试之中，吕修言的成功率迅速提升，又经近百张符纸练手，将成功率稳定在十之三四后，梁广成阻止了他继续练习的打算，并且告诉他只需勤加练习，便可慢慢将成功率提上来。

知道以后师徒相聚的次数会越来越少，梁思成脸上不禁流露出一抹感伤，从袖中摸出一块玉简，递给吕修言，道：“此乃为师过去的修行体悟以及一些五行法术，你可时时观摩，若是实在不懂，千万不要贸然修习，可以过来寻为师，不过，切记术只是小道，修为才是根本，别等以后悔之晚矣，好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且去吧”。

吕修将玉简收起，再次行三叩九拜大礼，望着面前皮肤红润的老者，他心中感激莫名，梁广成虽然平日说话总是转折，虽然偶尔也会死鸭子嘴犟，可是对他却是极为照顾的，他自付比起同门不少师兄，算是幸运的了，听严修圭说，他自入门之日起，都是由大师兄代为传法，与师尊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他站在阁楼外，望着缓缓合上的大门，心中明了，虽然以后岁月漫长，但两人见面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自今日起，他便要另行开辟洞府，虽然同在见昌峰，但到了梁广成的修为境地，每一次闭关无不是数年，下次再见，就不知什么时候了。

天色此时已经大亮，吕修言下了见昌峰，没一会儿，小黑便飞了过来，半蹲在地上，示意他上去，两颗大眼珠满是戏谑之意。

吕修言犹豫了下，还是谨慎地未骑乘上去，他虽学了五个法术，可是并不能飞行，至于龟甲术和道袍能不能抗住从天上摔下来不死，他并不打算亲身尝试，成功了还好，若是不成功，他可能就是死的最惨的修士。

“咻咻咻”小黑见他踌躇片刻之后便向前走去，极为兴奋地扑棱了几下翅膀，再次跑到他跟前，半蹲着，脖子微微晃动着，向他示意：“咻咻咻”。

“我跟你说小黑，你这样是没有朋友的”

“咻咻咻”

自修出一缕法力起，便正式进入了修士行列，也就是练气前期，但此时法力微薄，尚不能施展法术，只具轻身健体之效，随着法力日积月累，他终于体会到当日梁广成所说水满自溢之感，无法言说，仿佛一切皆是自然而成。

“小黑，过不了多久我就要从山上搬下来了，对了，你住在那，还没听你说过呢”？

“什么，你驮我过去？不不不，等我会飞了再说，我怕你把我抖下来摔死”

梁广成很满意弟子的谦虚态度，他唯恐这个弟子走了二弟子的老路，道：“符无正形，以气而灵，所谓法符，不过是提前将法术储存于符纸之中罢了，其实，每一个精于制符之人，必然精通相应法术”。

吕修言听闻此言，不由愕然，他还以为只要拿符笔按照一定的方法画出来就是法符了，现在听梁广成的意思，学习制符之前，还要先学习相应的法术？

梁广成见吕修言惊讶的模样，不由哈哈大笑，当年虎铎真人传法时，他大约也是此等表情，因为那个时候他想的便是，既然法术我都学会了，为什么还要学制符之法呢？

这只黑背鹰是他去年演法的时候遇到的，大概是一个鹰偷偷溜出来的，当时一人一鹰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自修行开始，他便热爱上了这项活动，这是他为数不多可以放松的时间，或许是他修为尚浅，法力虽然一定程度有减缓疲劳的功效，可是修行之时需要时时小心，步步为营，一旦稍有不慎，法力窜动，便会损伤经脉，极其损耗心神，于他而言，适当的睡觉便极为重要。

一年多来，从与诸位师兄的交流当中，他已知晓，练气期虽只是修道伊始，但是若是保养得当，也可享天年之寿，既是一百二十岁。

但是人存于世，难眠上有所奉，下有所养，或劳于筋骨，或为案牍所累，终日操持，纵然修道之人，也难免七情六欲、喜怒忧惧，这些皆于无形之中损耗寿数，难以尽终天年。

明月高悬，飞彩凝辉，阁楼之中，吕修言盘坐于草垫之上，五心向天，似睡非睡，忽而他身形微震，随即归于沉寂，半响之后，他睁开双目，讷讷道：“这便是练气中期么”？

他入门已近三年，修行差不多近两年，不过如今才十七岁，还未到思考寿数的时候，而且梁广成都说了他资质上佳，那想来即使没法长生久视，但多活几百年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长生啊”他望着窗外重重峦影，思绪万千，他不知道自己所为值不值得，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修行本就是一场豪赌，他也曾听闻，有人枯坐山中数十年，最终无法破境，无声无息地坐化于洞府之中，他也曾听闻，有前辈曾百年时光，破丹成婴，逍遥于世间，好在该经历的，他前世都经历了，若是此生不成，那便不成，人生在世，当无怨无悔，若是瞻前顾后，纵然鸿运滔天，最终也会倒在半路。

见吕修言露出疑惑的眼神，梁广成道：“这两年多来，想来你也见过师兄以法符释放法术，你可知其中缘由”？

吕修言对这方面一窍不通，道：“请恩师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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