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敏锐地看着他：“不能出门？你是说omega受伤了？一等兵，那我劝你快一点。这位omega的伤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治好的。除非你有专业人士的帮助，否则，你就等着看他死吧。”

顾丹墀感到血液褪下了脸颊。

“你是说神无？”

“不可能。”顾丹墀断然拒绝，“有栖现在的状况不可能出门，”

“或者你真应该去找巴恩斯。”他像是自言自语，“你确实没有被困扰。给你，一等兵。”

从他修长的手指间递出一张薄薄的卡片。顾丹墀伸手接过，看着卡片上的字迹。只有两个字：弹珠。他捻了捻卡片，卡片中间夹着细小的芯片。

寒江笑了，尽管他不敢直接和顾丹墀对视，仍然朝他投去讥讽的一瞥：“alpha，搞清楚你的身份。你不会以为你是我们同族的人吧？你-投-靠-了-军-部。军部不会招收一个alpha，他们会看基因测序报告。你拿着不合格的报告，不是为了告密和背叛，怎么可能变成一等兵？怪不得omega会去投奔你。你和他一样，是不值得信任的人。”

顾丹墀有些不耐烦。

“首领？”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这确实是一个古老到原始的词汇。但顾丹墀也找不到更好的词。通用语并非他的母语。被寒江这么一重复，他甚至怀疑起自己的口音。他尽量面无表情地点头。寒江眯起眼睛：“你找巴恩斯干什么？”

“一次性超卡。”寒江说，“你今晚回来找我们吗？”

顾丹墀将超卡的芯片贴近手环，手环弹出一个地址和地标建筑物的照片，像是一个经营外星口味的餐馆。寒江朝着餐馆下方的营业时间，说：“晚于这个时候。今晚十一点。你告诉他们，你找的是‘川流’。”

寒江朝他笑了笑，沿着街道大踏步地走开了。顾丹墀望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着餐馆的图片。一次性超卡失去了它内在包含的信息，成了一张废卡。只要他关掉这个窗口，窗口里的信息也会随之消失。

他说了什么，让寒江如此之快地改变了想法？是那句“江口也没什么了不起”？难道江口是一个不可说的对象？但是朱尔明明认识——

顾丹墀抬起头，将一次性超卡攥成一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是朱尔亲自来找他，让他把有栖送给神无。因为江口和军部的关系显然是敌对，而她和江口私下有联系。六公主能成为有栖的买主，她和江口的关系显然很好。

这就是军部在这里投鼠忌器的原因。他们忌惮的不是皇室，是皇室后面的江口。是有栖的创造者。这个人非常擅长生体改造——

一个模糊而恐怖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出现在顾丹墀脑海中。

生体改造？

能给omega做改头换面手术的生体改造，涉及到了基因改造的范畴。而军部对基因测序的结果十分重视。难道这两件事是相关的？

手环时间显示为晚上九点。顾丹墀以一个流畅的抛物线，将超卡扔进垃圾箱里，转身回了医务室，有栖还在救生舱里沉睡，但他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顾丹墀调取有栖沉睡以来的生体检测记录，果然，数值在微弱而确凿地下落。在透明的棺材里，有栖不是沉睡，而是在静静地枯萎。救生舱并不能维持他的生体机能。

值班的医务兵在忙自己的事，时不时越过文件堆，朝顾丹墀投去不满的眼神。他听本尼迪克特说过，朱尔联系了一家能够治愈有栖的医院。然而这位一等兵偏偏在此作梗，不让任何人带走有栖。这里是军部的急救室，不是退休军官疗养病房，不可能无休无止地让一个陌生人躺着；况且中元盛典即将来到，游客数目激增，随之爆发的治安案件也让他们的医疗资源骤然紧张。他已经接到了不少军官的投诉，为什么救生舱里总是躺着一个罪犯？什么时候才能让他离开？

“我说。”医务兵清了清嗓子，“这位病人到底什么时候能愈合呢？不是有一家医院能治疗他吗？”

顾丹墀闻言看向他，银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医务兵在他的目光下瑟缩片刻，勇敢地说：“一等兵，我不是催你。但你最好考虑一下。我们这里还有别的病人。”

顾丹墀默默点头，收起报告，向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

“再呆一晚。”他近乎低声下气地说，“再给我一晚时间。”

他的眼睛闪动着哀愁和求恳，在昏黄的灯光里宛如两颗流转的水晶。医务兵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重新坐回座位，等顾丹墀离开房间，在桌上愤恨地拍了一下。他竟然被男人的美色打动了。为什么老天不能给他一张勾魂夺魄的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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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丹墀站在“弹珠”外面。他戴了墨镜，穿了便装，假装成前来吃饭的游客。门口的女招待眼前一亮，向他走来。

“这位客人——”

“我要找‘川流’。”顾丹墀说。

女招待刚刚亮起的眼睛黯淡了。原来是生意人。

这么帅的人竟然是生意人。男人真是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美。她无精打采地转过身，朝里面一指：“没有牌子的包房。一位客人。”

在她转身回头的片刻，顾丹墀深深吸了口气，在她露出的后颈上没有闻到信息素的气息。看来这家名为“弹珠”的餐馆并非全员埃博人。餐馆里烟火缭绕，人声鼎沸，看样子生意很不错。他朝女招待笑一笑，女招待回以惋惜的目光。

另一位招待把顾丹墀带到包间里，关上门。顾丹墀孤单地坐在包房里，环顾着房间。一张油乎乎的四人桌子，四把坚硬的椅子，墙上挂着许许多多的小装饰，还有一个小号的投影屏幕。他伸手拿过桌上的小瓶子，里面的不明黑色粉末只剩下一半。

顾丹墀把瓶子放回原处，无所事事地等待着。他能看到房间里的光谱变化。无形的射线扫过他的脸，辨认着他的轮廓和外表，顾丹墀朝射线来源看去，顺手摘掉墨镜，他猜射线背后注视着他的人是寒江。

桌子上的小瓶轻微一动。包间的地面缓缓下沉，渐渐露出另一个宽大的场地。是地下停车场。顾丹墀将双手搭在桌子上，展示着他空空如也、没有携带武器的手，平静地扫视着冰冷宽敞的停车场。按照这家餐馆的红火程度，地下停车场应该停满了车辆，此刻车位却空着一半，另一半车位上停着一艘巨大的个人用飞天梭。

飞天梭身亮起了巡航灯。十道穿透性极强的光将停车场变成了白昼。顾丹墀轻轻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朝飞天梭走去。他的影子长而黑地拖在后面，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长。顾丹墀在飞天梭前停下，飞天梭侧壁的个人用空气阀嘶嘶打开，一道舷梯落下。顾丹墀犹豫片刻，登上了舷梯。

舷梯在他最后一步迈出后收起来。顾丹墀推开空气阀，走过隔离室，推开了通向飞天梭内部的舱门。

有两张并排的双人座椅。这是核载四人的飞天梭。座椅前的狭小舱室里，一个男人居中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寒江站在他旁边，另外一边站着一个红头发的家伙。舱室里没有别人，但顾丹墀能听到操控台里有细微的声音。他无法细看红头发的家伙，也无法招呼寒江。他的目光被居中的男人牢牢吸引。那人的头发在暗淡光线里变成沉甸甸的金色。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着碧绿的光。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有栖记忆中的影子变成了现实。

一个alpha。巴恩斯是一个alpha。

顾丹墀心里涌起同等的安心和震惊。埃博族并未消亡，在宇宙的角落里仍然有他的族人在。巴恩斯回望着他，像是打量前所未见的战利品。顾丹墀嗅了嗅空气，信息素的味道不太对，这人不是一个alpha。

他可能是不完全体，就像寒江。

顾丹墀过于认真分析居中男人的身份，忘记了发出声音，更忘记了自我介绍。还是寒江轻咳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注视，说：“请允许我为几位做个介绍。这位就是埃博族的骄傲，军部的一等兵，新人中的佼佼者，顾丹墀；这位是巴恩斯，这位是我们的艾格里斯。大家都是，埃博人。”

他没机会说完这句话。顾丹墀攫住了他的视线，看着他瞳孔缩小又放大。从有栖身上，他知道对视在埃博族中有别样的意味。果然，片刻后，他在寒江的眼睛里看到了顺从。

寒江呸了一声，又向他身后的大楼望了一眼。顾丹墀也听到大楼入口处的说话声。他引着寒江向外走了几步，站在一层层中元盛典的彩旗下，仿佛两个在街头流连忘返的游客。他能感到寒江隐约的紧张和戒备。这种感应很模糊，不像感应有栖，透明得像一块反射出不同颜色的玻璃。对于不完全体的beta，他察觉到的只有对方此刻的不快心情。

寒江再次回头望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又快又低地说：“如果你没想着出卖别人加入军部，那就带着omega来找我们。”

寒江嗤笑出声：“行了吧，一等兵。你搞清楚状况。你的人，是什么人？你的人是江口的人？我还真不知道你身边有江口的跟班。军部和江口的关系，你总知道吧？如果你不知道，那我们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我当然知道。”顾丹墀随口回答，尽管他并不知道，“江口也没什么了不起。”

闻言，寒江以全新的目光打量他，从他的脖颈看到他的手指，再从下往上地看回来。

“请你停止嘲讽有栖。他和你的过节请你们当面解决。我加入军部，有我的原因。但我不是为了出卖你们才加入了军部。你怎么这么怕我见到巴恩斯？你们做了多少亏心事，这么怕我知道？”

“你有什么担心我找上门去的事情吗？”

不知道他们在埃博星会怎样。埃博星的文化会容许他用alpha的优势压制身为不完全体的beta寒江吗？

顾丹墀向他走近一步，用身体挡住他窥视有栖房间的视线，低声说：“告诉我，在什么地方能找到巴恩斯。”

华灯初上，在镂空大楼周围骤然亮起的造影灯让寒江眯起眼睛。在他脸上，顾丹墀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焦灼。灯光让他无所遁形。军部的守卫开始换班。寒江向后退了一步，望着顾丹墀身后的大楼，像是在望着有栖所在的医务室，微微一笑。“alpha，你——”

寒江一惊，重复：“巴恩斯？”

“他是你们的首领，是不是？”

寒江皱眉，盯着他脖子以下的目光里终于多了一点认可。“你调查得很快嘛。连神无都知道了。怎么。你没胆子去找他？”

顾丹墀傲然回答：“我相信我的人能治好有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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