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遇惊得目瞪口呆：“那伍婆婆你——”

“雪遇，伍婆婆不瞒你。其实，伍婆婆并不是阳世的人，而是一个虚空之人。数年前，是上仙把我从并州引诱来了阳世，叫我去武陵山中寻找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人，就是你的爷爷邰振子先生，打探你爷爷把一样宝物藏在了何处。”

雪遇看了爷爷又看伍婆婆，一脸的茫然不解：“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伍婆婆你那么好，怎么会是——？”

伍氏说话了：“雪遇，九泉之下，就是另外一个地方了！”

老者也拱手还礼：“你也诸事小心。回去之后，还是把松枝插在土里，遇见急事，立即来找我。”

雪遇对老者说：“爷爷，我去送一送伍婆婆。”

老者低头不语，良久，他说：“我们一别将近三十年，我也不知道他现如今道行如何。但是，估计你不是他的对手。”

伍氏说：“我在千竹苑住的几年中，很少见过他。他很少不到前院来，都是在竹林里的一个小院里起居。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几乎是每天夜里，都有像我一样的人进来，到后面的竹林里去，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离开。开始时人不多，在我离开之前，每天夜里来的大概有将近两百个了。”

雪遇问道：“伍婆婆，你呢，以后你去哪里？还去那个千竹苑么？”

“我是不能回去了。唉——，其实我是一心想要回到千竹苑去，好守护在春雨身边，她一个人在那里，实在是凶险难测！”

“去吧。”

“伍婆婆，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取一样东西。”

老者问道：“你去取什么？”

“我——我去拿把锄头，送了伍婆婆，我就去挖点草药回来。”

老者没有再说什么，雪遇转身飞快地跑着去了。又很快地转来了，手上提着锄头，他眨眨眼睛，似乎想对爷爷说点什么，但是，很快又把话憋了回去。他扶着伍婆婆上了松枝大鸟，大鸟扶摇着直上云空，雪遇自己也上了树巅，追着大鸟一路相随。

伍氏向雪遇挥手：“雪遇，你回去吧。”

“不，伍婆婆，我再送你一程。”

“还是回去吧，你爷爷在等你呢。”

“不碍事的，爷爷他能自己照顾自己。”

松枝鸟飞离了羊肠盘，伍氏回头去看，雪遇正站在一棵参天巨树上对她挥手：“伍婆婆，保重！”

“雪遇，你和爷爷要小心！”

“知道了，伍婆婆。”

大鸟飞远了，雪遇没有转身回羊肠盘，他继续向下，从一棵树巅跃到另一棵树上，不时有飞鸟被他惊起，扑棱棱直扑天空。

下了山，雪遇大步流星，抄近路赶到了万古镇。先去了一家卖刀剑的铺子。进了门，开口就说：“老板，把你店里最好的剑给我拿来看看。”

“好的好的，客官稍候。”

“快些，我有急事。”

“就来就来！”

老板从架上取下一把剑来：“客官，这把剑是我去年从并州购来的。俗话说：价有所值，一看客官你就是个识货的人，你好生看看，保准你爱不释手。”

雪遇抽出宝剑，用大拇指试试锋芒，随后又问店老板要了一张纸，贴在剑刃之上，用力一挥，纸片应声断成了两片。雪遇十分满意：“好锋利，我买了。”

“客官果然是个爽快人！”

“你要多少银两？”

“不多不多，只要三两银子。”

雪遇从怀里掏出一朵灵芝，往柜台上一放：“老板你看看，这个值不值三两银子！”

老板把那个灵芝拿起来观看，灵芝大小适度，伞柄粗壮，伞叶厚实，一看就是上上佳品：“客官，你这个灵芝却是不错，只是，值不了三两银子。”

雪遇想了想，把剑放到了柜台上：“除了这个灵芝，我身上连一文钱也没有了。虽然喜爱万分，却也无奈，这样吧，剑还给你，灵芝给我。”

老板急忙赔笑道：“算了算了，既然客官是个爱剑如命的人，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剑你拿走，灵芝我留下。”

雪遇这才笑了，拱手道谢：“多谢老板。”

拿了剑，雪遇径直去了码头，身上没有银两，他好说歹说，应承帮着船家摇橹，这才上渡船到了对岸。船刚一靠岸，他一个跳跃，飞身上了岸，连走带跑，朝着那遍茂密的竹海快步奔去。

竹林绵延无边，万杆修竹在风中怡然自得地翩翩起舞。像是一群绿衣少女在尽情地享受天风浩荡，大地葱茏。

雪遇一头冲进了竹林，踩着积在地上的竹叶，径直向竹林深处走去，他以为，隐秘的千竹苑应该就在竹林的深处，不过就是一个高墙笔立的院落，一扇紧紧关闭的铁门，春雨就在其中，凄凄凉凉悲苦无助。待到夜深人静，他就越墙而入，找到春雨，带着一同她高飞远走。

越向里走，竹林越是茂密，堆在地上的已经干枯了的竹叶也越来越厚，踩上去软绵绵的。雪遇也已经记不清他走了多远，是不是已经到了竹林的中心。四周全是密密匝匝的楠竹，粗壮高大，向上看去，竹竿似乎直入云霄，低头看时，地上铺满了腐败的竹叶，从地上冒出来的竹笋高高矮矮，稳稳当当地立在大地之上。四周的景象别无二致全是一样，就是竹竿，竹笋、落叶，雪遇已经辨不清东南西北了，而那座千竹苑更是杳无踪迹，雪遇简直怀疑是伍婆婆记错了地方。

情急之下，雪遇把手合在嘴边，对着空旷的竹林大喊起来：春雨——，春雨——，你在哪里？你快回答我呀，我是雪遇哥哥，我来找你了，你到底在不在这里呀？！

喊到声音嘶哑，也没有听到春雨的回答，只有竹林在风中摇曳发出的“沙沙”声。有时候，似乎听见有人在回应，雪遇连忙停下脚步，侧耳细细倾听，听来听去，依然只有竹林“沙沙”作语，其余再无任何声响。雪遇又急又是沮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闭上眼睛，一时无计可施。

实在是不甘心无功而返，雪遇立起身来，拨开拦路的竹竿，又向前方走了一段路，一边走，一边喊：春雨——，春雨，雪遇哥哥找你来了，听见了，就回答我一声，雪遇哥哥带你回家！

累得迈不开腿，喊得声嘶力竭，雪遇彻底地失望了。靠着一根竹竿站了一阵。耳边突然又有了“沙沙”的声响，却不像是风中竹林的低语。低头一看，雪遇一身的寒毛顿时都竖了起来：在他的四周，有无数条大蛇小蛇正扭动身躯游走过来，嘴里的信子一伸一缩，其中绝大部分是绿色的青竹标，还有褐色的蝮蛇，身上缠绕着金环银环的金环蛇和银环蛇。眼看着它们蜂拥而来，马上就要到了面前，雪遇出了一身冷汗，来不及多想，他腾身一跃，上了身边最粗壮的一杆翠竹。

雪遇抱着竹竿向下一看，只见几十条青竹标正顺着竹竿向上蠕动，有一条特别粗大的走在最前面，三角形的脑袋贴在竹竿上，小小的眼睛里凶光毕露。身后跟着的也不甘落后，争先恐后地奋勇向上，竹竿上已经布满了它们的身影，嘴里的信子吐得更加频繁，似乎已经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眼看着群蛇就要到了脚下，雪遇放开两手，纵身一跃，又抱住了离得最近的一杆竹子，竹子不如先前抱过的那一杆粗，雪遇一跃过去，竹子就开始剧烈地摇晃，还发出了“咔咔”的声音，马上就要断裂开来。雪遇只得放开了它，腾身跃到了旁边的竹竿上，尽管他身轻如燕，竹子也经不起他的重量，雪遇只有不停地从这一棵飞到另一棵上去。

偶然一低头，他看见地上的群蛇如同汹涌的浪潮一般，跟着他整齐划一地行动，看来整个竹海都已经被它们占领，唯一的目标就是他。奇怪的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蛇，难道是有人给它们下了指令，一起来围攻他，齐心合力，要置他于死地！

雪遇轻蔑地一笑：来吧，叫你们看看我的本事，就凭你们和你们主子的手段，还想降服了我？！做你们的黄粱美梦去吧！他把两只脚交叉盘在竹竿上，朝手心里吐了一口口水，搓搓手，然后，一个鱼跃，飞到了另一根竹子上，几乎没有停歇，又跃向旁边的竹竿，像是一只燕雀，随心所欲地在竹海上矫捷地起落。

雪遇忍不住问道：“爷爷，他们到底是要什么呀！这么多年都不肯收手。看样子，不把你逼到绝路上，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者说：“雪遇不要问了，你应该知道，世上的人分了三六九等，另外的地方同样也是如此。”

雪遇越听越不明白：“另外的地方又是哪儿呢？世上就是世上，只要是在天底下，就都是世间，哪里还有另外的地方呢？”

“雪遇，谢谢你们对我的宽宥。时间紧急，邰振子先生，还是赶快打主意，怎么应付他们吧。”

“这个不难，三十六计走为上。武陵山地域辽阔，哪里都能容得下我和雪遇，你就放心好了。”

“千万小心！”伍氏又深施一礼：“那我就告辞了。”

雪遇不解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怎么会跟你一样呢。”

伍氏说着，潸然泪下。雪遇的眼圈也红了，他说：“爷爷，我还是想去千竹苑试一试，想想办法，万一能行呢。”

老者沉默一阵：“我只能告诉你，那一样东西，只能让它避世，而不能让它现世，它若是在好人手上，世间太平安宁，它若是落到恶人手上，则世间免不了腥风血雨。因此，只能让它永不现身于世间。”他对伍氏说：“谢谢你，不畏艰难，不怕凶险，奔波数百里来送消息。”

伍氏慌忙起身，弯腰施礼：“邰振子先生折煞我了，妾身是不敢当，当初，不是雪遇在风雪中救了我，邰振子先生容我安身，我还不知道是怎样的下场。”

雪遇和伍氏一起看向了老者。老者微微一笑：“谁都可以瞒，但你们不能瞒过。我早就知道，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我也等了好多年了，从满头青丝等到了白发如霜。终究还是等到了。看来，无论时间过了多久，他们也是不会放过我的。”

老者笑着点头：“其实，还要谢你侠义心肠，虽然受了极大胁迫，却没有出卖自己的魂灵。”

伍氏说：“邰振子先生，妾身虽然浅薄，但是，谁好谁坏，还是心中有数的。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讯息，还是要早做打算，看他们的样子，已经是厉兵秣马，不久就会打上山来了。”

伍氏笑道：“伍婆婆虽然身为异类，但是也懂得何为良善，何为奸恶。虽然开始时也做了些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旁敲侧击打探那件宝物的下落。后来，渐渐地喜爱上了你们，把你们当成了我的家人，情愿与你们同甘共苦。”她看了一眼老者：“就是离开了，也时刻把你们挂在心上。”

雪遇衷心地说：“我们也离不得你，那年你突然走了之后，小雨和春雨还哭着闹着要去找你。我们都记得您的好，记得您的善良，您的忠厚，须臾也不曾忘怀。伍婆婆，你是个世上少有的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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