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爷爷，我不能一个人走，要走，必须我们两个人一起走。”

“我重病缠身，你带着我，一天走不了一里路啊。还是你一个人走——”看见了小雨半闭的眼睛，秦爷爷叹了一口气：“唉，你一个人走，也难啊！当初，你真的该跟着春雨一路走了。”

“不说了，秦爷爷，我都想好了，我们一起走，我扶着你，当你的腿脚，你当我的眼睛，彼此照应，即使是找不到我爷爷安身的地方，也比留在这里强。”

秦爷爷豪迈地说：“好，活了这把岁数，死也值得了。”他拉着小雨的手说：“小雨，你快走，去追春雨，跟她一起去找你爷爷和雪遇哥。我留在这里，等她来，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好吧，就去并州，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秦爷爷，那个百蛊箱我们必须把它带走。”

秦爷爷不同意：“小雨啊，那是个祸端，最好是让它原地不动，带在身边，多有不便，谁也不知道它日后会不会惹出一场大祸来。”

“爷爷，我就是来跟你商量的这件事情的。”

“你说。”

“万万不能拿给她。我都看出来了，那女子既狡黠又狠毒，看她的眼睛就与常人不同，阴森森的，令人心惊肉跳。”

“爷爷说得是。”

“爷爷，你听我说。”

“好，你说。”

“爷爷，其实我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留在这里，让绿英儿杀死了我，我也并不在意。之所以急着要离开万古镇，就是想把百蛊箱带走。”

“不带走就不行么？”

“爷爷，刚才，绿英儿曾当着我的面夸下海口，说她手下有数不清的小龙，上山入地无所不能，藏在哪里都逃不过它们的搜寻。留在原地，只怕绿英儿驱使她的那些毒蛇，钻进土里，把百蛊箱找出来。”

“唔——”

“只有走了它，绿英儿的小龙才无从寻觅。”

秦爷爷听了，连连点头：“哦——，原来如此，就依你，把它带在身边，跟我们一起浪迹天涯，让那个绿英儿一辈子也休想再看见它。”

“带着它，我们是很难，随时都可能被它所伤。但是，如果百蛊箱再落到绿英儿手上，那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受害。”

“说得是，说得是，小雨，爷爷真的是老了，糊涂了，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拐不过弯来。”

“那爷爷你就赶紧起身，我去收拾几件衣物，再把百蛊箱挖出来，我们趁夜离开万古镇。”

“好，爷爷听你的，你如今才是草药铺的当家人。”

小雨凄然地一笑：“爷爷你靠着这家草药铺为生，它就是你的全部家当。如今，却不得不舍弃它了。爷爷，是我带累你了，风烛残年，重病缠身，还要跟着我颠沛流离，今后，还不知道去哪里安身，会遇到些什么事情。”

“呃，快不要这么说，小雨，不是你带累了我，爷爷心头明白，是那个什么千竹苑里的鸟人逼得我们不得不背乡离井。事到如今，爷爷完全是心甘情愿，跟着你走，就是吃尽了苦头，心里头也高兴。”

小雨摸索着，翻找出一堆衣物，秦爷爷的尽量多带，她自己的，只带了两三件日常穿着的。包成一个大包，背在背上，扶着秦爷爷出了门。秦爷爷回身拉上了房门，上了锁钥，他抚着斑驳的门扉，心里有难言的不舍。小雨知道秦爷爷的心意，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等着秦爷爷与自己心爱的店铺道别。

秦爷爷转过身来：“走吧，小雨。”

“走，爷爷。”

小雨搀扶着秦爷爷，走过静寂无人的街道，镇上人家的家犬叫了起来，近邻大嫂家的先叫，而后，一只接着一只，纷纷“汪汪”吠叫，一个镇子的狗都加入了进来。有的主人家被吵醒了，厉声叱责家里的狗子，渐渐地狗叫声低了下去，只有一两只，还不甘心地发出梦呓一样的叫声。

秦爷爷发出一声喟叹：“唉，相处了几十年的老邻居，也没有道个别，就这么走了，以后他们要看病抓药，只有到远处去了。”

小雨同样也舍不得离开居住了十几年的万古镇：“爷爷，等过了风头，我们再回来就是了。”

“就是不知道爷爷这把老骨头，还等不等得到那一天咯。”

“爷爷，等得到，一定等得到！”

走到镇口，秦爷爷拉着小雨，走到了那棵老槐树下：“小雨，是这里了吧？”

“爷爷，看见树下有快石头吗，百蛊箱就在石头下面的。”

接着清冷的月光，秦爷爷找到了那块石头：“在这里，小雨。”

“爷爷，你坐下，我来挖。”

小雨蹲下身子，摸到了石头，用力掀开了它，取过一把挖药的小锄头，一下一下地挖了起来。不大一会功夫，锄头碰到了硬物，小雨不再用力，而是用锄头轻轻地掏着浮土：“爷爷，快了。”

“我已经看见它了，小雨。”

小雨放下锄头，改用两支手刨土，很快吗，就把百蛊箱从土里抱了出来：“爷爷，行了。”

“小心些，小雨，千万不能碰着擦着了。”

“好的，爷爷。”

小雨轻轻地把百蛊箱放在地上，拿出一块准备好的包袱皮，把它小心地包了起来，挎在肩头上：“爷爷，妥了，我们可以走了。”

“走。”

如银的月光下，两个矮小的身影相互倚靠，彳亍而行，渐行渐远，渐渐地消失在一遍树林中。

晨光熹微中，雪遇到了秦家草药铺门前，他腾身跳过了院墙，走到门边，犹豫了一阵，抬手轻轻地扣响了门扉：“小雨，小雨——”

门里没有人应答，这个时候，小雨应该早就起身了，是不是在店堂后面的厨房里忙碌，没有听见敲门声呢？雪遇又重重地敲了几下：“小雨，小雨——”

门里还是一遍寂静，听不见任何响动。莫非是小雨听出了他的声气，不愿意搭理他而故作沉默呢。雪遇把眼睛贴在门缝那里，朝屋里看去，初起的曙光映照出了店堂里的陈设，药柜立在墙边，角落里堆放着还没有加工好的草药，一阵阵扑鼻的药香，从门缝里放射出来，店堂里，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一盏孤灯，放在桌上，旁边是称药的两个戥子，静静地睡在灯盏下方。

雪遇又喊了两声：“秦爷爷，秦爷爷，我是雪遇——”

依然是没有回应，雪遇无奈地离开了门前，在院子里的一张凳子上坐下，耐心等待。小雨不会听见了他的喊声而装聋作哑不开门，今天，她一定是睡过头了，此时此刻，她可能还在床上酣睡，恬静的睡相，真切地出现在雪遇的想象之中，他不由得一笑，在心里喊了一声：小雨。

一路上，雪遇准备了好多的话，准备向小雨倾吐。他要掏心掏肝地对小雨说：我是一遍真心，敢对日月，敢对天地，以前不敢回答你的呼唤，是因为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必定要像爷爷一样，终身出没于深山老林，与飞禽走兽为伍，而远离世尘人间，这样的生活，他只能一个人过，而不能牵连到别人，就是另一个人情愿，他也不能忍心把她牵扯进来，过半个野人一样的生活。现在不一样了，是小雨不能离开他了，他应该挺身而出，终身为小雨遮风挡雨，为她操持一切。希望小雨能够明白他的心思，把余生托付给他，两个人再也不分离。

天色已然大亮，门外，马车车轮“吱吱嘎嘎”都碾过铺路石，人的脚步声纷沓，来来往往，行人不绝。看看门扉，还是紧闭不开，再一看，一把大锁，挂在门扣上，门锁了，屋里肯定就没有人了。

雪遇站起来，走到门前，拿起那把大锁来看，似乎想从中看出小雨和秦爷爷的去向。按说，秦爷爷身患疾病，经常卧床，药店又需要人经营值守，小雨不应该外出不归，而秦爷爷也不该随她同外出，他们去了哪里，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才锁上房门，离开了药铺。再看店堂，东西归置得整整齐齐，毫不凌乱，没有翻动的痕迹，那么，秦爷爷和小雨是平静地离开了家园。

雪遇出了院门，去找四邻打探小雨和秦爷爷的下落。只希望小雨和秦爷爷平平安安，一切如常。

“秦爷爷，你都听见了？”

“好呀，叫她烧，这间铺子也值不了几个钱，不过就是些药材，让她一把火烧了，倒省心。”

“她还威胁要伤及你老人家。”

“哦，对了，对了，我也想起来了，他还当着我的面夸奖你，说你心灵，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并州太远了，秦爷爷，好几百里路呢。我们这一老一少，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到得了啊。”

“怕什么，一年不行走两年，，两年不行走三年，总有一天走得到。找到我师兄，请他帮我们在并州落脚，再开个医馆，我们爷孙俩不是就有了安身之地，吃饭穿衣也不用发愁了么。”

“不把百蛊箱交给她，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她威胁说要放一把火，把我们的草药铺付之于一炬。”

“她如果再来，不要理会她，就说是我藏了，叫她来找我要。”

“听不清你们说了些什么，不过，听出来，跟你说话的是一个女子，隐约地听见，她问你要什么百蛊箱。”

“爷爷，就是那个绿英儿来了，问我要春雨带来的那个白铁罐子，听她说，那就是百蛊箱。”

绿英儿刚一离开，小雨就去叫醒秦爷爷。摸进秦爷爷的卧房，秦爷爷咳嗽几声，问道：“小雨，你刚才在跟哪个说话？”

“果然不是什么好玩意。”

“是呀，爷爷。”

“好吧，我们爷俩相依为命，一起走就一起走吧。”秦爷爷想了想：“小雨，我有个师兄，当年同在一个师傅家里学医，我跟他情同手足，出徒时，我们结拜为兄弟。他现在住在并州行医，我们不如投奔他去吧。”

“并州？哦，想起来了，从前我见过他，就是我们去并州治瘟疫的那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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