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寅娘黄黄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春雨，似乎在问：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不是哄我的？

“都是真的，我不会骗你，因为你是我亲亲的虎娘，世上除了爷爷，雪遇哥，小雨姐姐，你就是我最亲的了。”

林寅娘伸出舌头，舔着春雨的脸：我舍不得你啊，你和小雨吃过我的奶，也算是我的后裔了。这个绿衣人一看就不是善类，我怕她终究要害你。

林寅娘没有走，低低地吼叫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绿英儿，春雨知道它的意思：绿英儿要带走她，林寅娘拼死也不答应。她放开了绿英儿的手，转过去抱住了林寅娘的颈项：“虎娘，你听我说，我跟她，在一起住了好些年，不是姐妹，也是姐妹了，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就放心好了。”

林寅娘站起来，低沉地嘶鸣一声，转过头去，踏上了山洞旁一条羊肠小路，走几步，会议回头，再走几步，再回一回头。看着它吃力地在山路上走着，春雨的眼睛模糊了，她喃喃地说：虎娘，你要好好的啊，一定要好好的！

忽然，一道绿光从春雨身后闪出，春雨定睛看清，是绿英儿仗着剑直扑山路上而去，还没有容她回过神来，绿英儿已经飞腾到了林寅娘头上，举剑刺向了它。林寅娘中了剑，“呼”地一下，直立起来，瞬目之间，又颓然落下了前爪。它回头看向绿英儿，“呜”的一声吼叫，既短促又急迫，被压在喉咙里，低低地在林间盘旋，回荡。

春雨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按住了绿英儿持剑的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过了，放过它的。”

绿英儿阴狠地冷笑道：“我放过了它，它不放过我！我绿英儿生而为人，何曾吃过这样的亏！”

春雨大喊道：“绿英儿，你把剑收起来，我跟你走就是了，它追不上我们，自然就作罢了。”

“好啊，看在我曾经喊过你几声春雨姐姐，你喊过我几回绿英儿妹妹的份上，我答应你了。”

“虎娘！”

春雨凄惨地大喊着，跌跌撞撞地飞跑过去。绿英儿笑嘻嘻地拦住了她：“我也是为了它好，你该谢谢我才是。”

“我谢你？！只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你！”

“它老迈不堪，走路都费劲，活在世上也难受，不如趁早结果了它，省得它孤苦伶仃地死在山里头，无人知无人问，多凄惨啊！”

“绿英儿，你不是人！”

绿英儿摇头晃脑地说：“我本来就不是人，这你也知道，但是，我从来也不觉得低你们一等，相反，我比你们更高贵。”

春雨满脸是泪，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滚开！”

“你要去跟它道别？好啊，我让你去。”绿英儿侧身让开：“不过，它已经一命呜呼了。中了我的剑毒，不管他是人是兽，眨眼之间，必死无疑！”

“你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不是我言而无信，是我谨遵上仙爷爷的至嘱，凡是替你们卖力的，只要无可利用，一律格杀勿论，以免留下后患，贻害无穷。”

春雨流着泪，狠狠地推开了绿英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林寅娘身边。林寅娘没有倒下，它端坐在一棵树下，脑袋高高昂起，眼睛瞪得圆圆，嘴巴半张半合，一点也不像已经死去的样子。

春雨真的以为它还活着，一把抱住了林寅娘的颈项：“虎娘，虎娘，虎娘啊，你听见我在叫你吗？你答应我一声啊！”

林寅娘的眼睛还是圆圆地睁着，身体一动不动，一任春雨抱着它痛哭不已：“虎娘，是我害苦了你，我不该让你跟着我来，不然的话，你还好好地活在羊肠盘上，万不会死于妖孽之手！”

绿英儿上来了，看一眼林寅娘，她说：“不是亲眼所见，哪里会知道，果真是虎死不倒威啊。”她说：“你哭也哭了，拜也拜了，再哭再拜，它也活不过来了，还是赶紧跟我走吧，上仙爷爷还在千竹苑等我复命哩。”

春雨也不理会她，只是抱着林寅娘哀哀地哭。绿英儿越发地不耐烦了，用手来拉扯春雨：“好言不听，我要动粗了！”

激奋之下，春雨跳将起来：“你动吧，你动啊，告诉你，刚才答应跟你走，是因为怕你伤害了虎娘，如今虎娘已经被你杀死，我也没有了任何顾忌，情愿一死了之，好去地下陪伴我的虎娘！”

“哼哼，一死了之，想得倒美。不要忘了，你爷爷邰振子还在上仙爷爷手上，为了他，你也得乖乖儿地跟我走。”

“我死我的，与我爷爷并无相干，你们不要逼人太甚！”

“他是你的爷爷，你是他的孙女，虽不是亲生，但从你们口中可以听得出来，你们爱他敬他，胜似亲生。上仙爷爷也正是看清了这个，所以才有了一个连环之计，用你们，去逼迫你们的爷爷邰振子，再用邰振子，去威逼你们几个，只要有一方心中不忍，上仙爷爷的大计就有了成功的把握。”

“太卑鄙了！”

“你懂得什么，千竹苑里的人只信奉一条：只要能成就大事，就要不择手段，卑鄙也能称之为高尚！”

春雨懒得与她多说，抱着身体已经渐渐木僵的林寅娘，她说：“走可以，让我给虎娘立个墓志铭，就跟你走。”

绿英儿笑得不能自已，原地打了一个转：“真正是异想天开！”

“我是异想天开？”

“不是异想天开，就是胡思乱想，这山林之中，石头倒是有的是，可是，有锤头么，有錾子么，你拿什么刻碑？！”

“不用你管。”

“哼哼，我也懒得管，落得看稀奇。”绿英儿收了剑，找了块石头坐下：“我倒要看看，你要变出个什么花样来！”

春雨不理会她，用牙咬下一块衣襟，在地上铺平，然后，咬破左手的无名指，挤出鲜血，在布块上落下了第一笔。

绿英儿冷眼旁观，有些吃惊：“血字碑？！”

春雨不言不语，再挤出鲜血，写下了第二笔。血干了，她再咬破了中指，再挤出血来，重重地写下去。

绿英儿站到春雨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春雨写完一个字，她就念出声来：虎——娘——千——古！

绿英儿晃晃脑袋，品评道：“一只老虎，什么千古万古的！”

春雨厉声问道：“它不配么？！”

“不过一个畜类，实在是不配。”

“它是畜类不假，但是，它的良善，它的高义，却是某些被称为人的禽兽永远不能望其项背的！”

春雨又写下了五个小字：细春雨敬立。写完了，她把布块挂到了林寅娘的脖颈上，心中希望：如果是雪遇哥和其他人能够看到，就知道这里死去的是虎娘，春雨也曾在这里停留过。

绿英儿不知道春雨的心思，只顾催着春雨快走：“碑也立好了，这下，该走了吧。”

春雨跪下，给林寅娘磕了几个头，抬头看见虎娘虎目圆睁，死不瞑目，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虎娘，虎娘，我的虎娘啊！

“哪个在这里痛哭嚎啕，打扰了我不能清修！”

有人在林间高声说话，绿英儿和春雨一起转眼看去，只见一个披发老人，缓步从松林中走了出来。

林寅娘年老体衰，不是绿英儿对手，更何况绿英儿还深谙法术，兼着性格阴狠，明着不能取胜，就会使出暗箭伤人。春雨深知这一点，竭力地想要阻止林寅娘去跟绿英儿一争高低。她张开两手，拦在林寅娘面前：“虎娘，虎娘，她不是个善类，值不得跟她决斗。你快走，回羊肠盘去。我跟她去千竹苑，反正爷爷如今也在那里，我去陪爷爷，就是死，也跟他死在一起。”

绿英儿冷笑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今天我非送它去西天极乐不可，佛主正少一匹坐骑，它去了，正好！”

春雨紧紧地抱住绿英儿拿着剑的右手，回头喊道：“虎娘，快走，快走啊，我求求你了！”

春雨搂着林寅娘的脑袋，亲了亲它的前额：“虎娘，我就走了，你也快些回羊肠盘去吧，谢谢你当年的乳汁，谢谢从狼群中救了我，谢谢你着陪我走了这么远的路，我永远都会记得你。”

“走啊！”绿英儿在一旁催促道：“跟一个兽类还有这么多说的！你说完了没有，我们该赶路了。”

春雨又恋恋不舍地看了虎娘一阵，招招手，说道：“虎娘，我看着你先走，你走了，我就走。”

“绿英儿妹妹，我求你了！

林寅娘一听春雨要跟着绿英儿走，也是急了，虎目圆瞪，身体下伏，猛地腾身而起，从春雨的头上一跃而过，几乎一下子扑倒了绿英儿。绿英儿也吃了一惊，连连后退几步，她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子，恨恨地看着林寅娘：“好啊，我都说要放过你了，你还来这么一手，以为我绿英儿好欺负是不是？好，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知道知道我手中长剑绝不是吃素的，看剑！”

林寅娘“呼呼”地喘着粗气，用爪子在地上狠劲地刨着，意思是要春雨让开，它今天一定要与绿英儿拼个你死我活。

绿英儿已经跳到了洞外，在雪地上不停地跳跃：“来呀，来呀，你是山中百兽之王，一个小丫头，怎么就把你给拦住了？你就把她无可奈何了！我看你是心虚胆怯，不敢与我对阵。不敢就明说，我可以放你一马，你走你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细春雨必须跟我走。”

绿英儿飘然闪过，嘴里说道：“还以为你是只病猫，原来你威风不减。走走走，这里地方逼仄，施展不开，你我到洞外去，大战三百回合。”

林寅娘低声咆哮着，分明被绿英儿的话气得怒火中烧。左冲右突，想冲过春雨的阻拦。春雨也横了心，绝不放它过去。林寅娘也怕一个不慎伤了春雨，不敢硬冲硬闯。春雨拦住左边它就跑向右边，春雨拦住右边它又跑向左边。无奈因为年事已高，动作迟缓，而春雨身体轻捷灵便，总能拦在它的前面。

绿英儿又在洞外叫嚣：“你们两个是在玩躲猫猫，还是演戏给我看。细春雨，你知道，我是个急性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闪开，让它出来，看它病恹恹的样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让它几分就是了。”

春雨抚摸着林寅娘的身子：“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赶快回羊肠盘去，那里才是你的家，那里才是你的地盘，以后我想你了，会去那里看你的。”

林寅娘又舔了舔春雨的手，甩甩脑袋，安稳地坐下去，它完全信了春雨的话，不再阻拦春雨跟着绿英儿走了。

阅读奇双传最新章节 不^格小^说^网 w^w^w\.vb\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