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说完，毕来财摁住他的肩头，接过话茬，

“天蒙蒙亮，那俩丫头就走了！”

陈欢懵了……

“房间里的客人呢？她们……”

他顿了顿，拍了拍陈欢的手臂，良言相劝，

“你要是还想留下来，那就快去换一身衣裳，然后好好干！要是不想，那就赶紧走……”

“怎么……怎么是你们？！”

石头咧嘴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破烂不堪的衣裳，啧舌说道，

听声尤其熟悉，他抬头一看，不是狡黠乖戾的含羞，也不是冰冷清纯的明月，眼前竟然戳着两个大汉：

正是客栈里的伙计，毕来财和石头……

石头也催促道，

“就是，你这一身邋遢，又脏又臭的，算什么模样？若是叫掌柜的看见，非得连着我们也一起收拾不可！”

望着房门上那把新加的大锁，陈欢愣了愣神，喃喃自语道，

“是啊，梦已经做完了，是该醒醒了……”

最后，他又重新做回了“一名客栈”的小伙计！

……

随着清明节临近，店里的生意逐渐增多，陈欢的日子更加不好过，每天一醒来，手头就有一堆琐事在等着：

挑水、劈柴、擦桌子……没完没了！

最可恨的是，从早忙到晚，却没有月钱！

有那么几次，他真想撂挑子不干，但最后还是莫名其妙，忍了下来……

这天早上，他一如既往，正给厨房里的水缸灌水，却见黄三一手握着一柄流光菜刀，左右手各自开张，切菜剁肉，行云流水……

陈欢看得嗔目结舌，抚掌欢呼，

“三哥好高明的刀功！！！”

黄三回头一看，望着他那惊叹的眼神，手上功夫毫不停歇，笑着说道，

“没办法！今天客人有点多，只能双刀齐上了……”

看他漫不经心，手上菜刀却是有条不紊，陈欢更是暗暗吃惊，拱手一揖，问道，

“三哥这一手龙飞凤舞的刀法是从哪里学到？”

黄三一愣，诧异地问道，

“刀法？”

他一边剁肉，眉头微皱，咧嘴一笑，说道，

“当然是跟我师父……”

陈欢心中震，“果真如此！”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

想不到，小小一家客栈之中，竟然暗藏着如此刀法凌厉的高人！

他心口砰砰直跳，迫不及待地问道，

“敢问三哥，你师父是何方高人，他现在什么地方？！”

看他一副情急模样，黄三更是奇怪，但还是娓娓介绍道，

“我师父也是个厨子！”

陈欢一脸茫然，“厨子？！”

他点头说道，

“是啊！我师父是多年的老厨子，之前就在咱们客栈里炒菜，他看我孤苦无依，就收我做了徒弟，平时让我帮着洗洗菜，跑跑腿！这些年，他老人家上了年纪，就把大勺交给了我…………”

他面露微笑，两眼微红，沉声说道，

“过年的时候，我去探望了他，老人家精神矍铄，身子骨还挺硬朗……”

看他一脸深情，陈欢却满脸尴尬，眯眼细瞧着精湛的刀功，嘿嘿一笑，好奇地问道，

“那三哥你这一手精湛的刀功是如何练成的？！”

黄三爽朗地一笑，说道，

“无非就是熟能生巧呗……”

说着，他手上功夫更是加快，只见双手齐动，寒芒闪烁，刀法凌厉，看得陈欢目瞪口呆……

他自豪地笑道，

“上天若是再多给我一双手，我能同时驾驭四把刀！”

走出了厨房，陈欢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那四个字：

“熟能生巧……”

此时此刻，他思绪万千，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厨子，经过多年的磨练，尚且能够将手中一柄菜刀挥舞得虎虎生风，惊天动地，我一个专注于此的剑修，剑法又有什么值得称道之处呢？”

感慨之中，他拔出了龙骧宝剑，阳光之下，剑柄上师父临走时留下的“精益求精”四个字，显得有些刺眼：

自从走下了飞龙岗，他就像羁鸟入林，完全没有了羁绊，也完全抛下了修炼……

默默回想，他不禁鼻头一酸，嗤嗤而笑，

“陈欢，你这是舍本逐末，大大不值呀……”

深呼吸一口气，他挑起水桶，握着宝剑，一步步踏上了梦圆河。

此时，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他心中默运《正气歌》，手中挥舞龙骧剑，一边演练着雷霆剑法，一边又保持着脚下步伐，二者兼顾，毫不掣肘！

出门的时候，桶中没水，步伐快捷，身法自然也就轻盈，他一边舞剑，一边赶路，两不耽误！

不过，等到回来的时候，桶中有水，肩上沉重，身法自然也就呆滞，再练起剑法就没那么轻松了……

但他却依旧没有罢手，一边舞剑，一边挑水……

每每身法回转，剑尖回旋之际，扁担左摇右晃，根本无法及时平衡，整个人就踉踉跄跄，桶中的水也就跟着甩了出去……

回到客栈，桶中往往就只剩下一半不到的水！

这时，石头就会翘着二郎腿，坐在院子里，翻着白眼珠子骂道，

“小欢子，你是不是又在偷懒了？！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呀……”

话是这么说，不过，看着陈欢手中凌厉的长剑，他又敢怎么样？

把水灌入了大缸，再一次挑起扁担，身上突然轻了，陈欢就像卸去了枷锁的囚徒，顿时周身轻盈，身法敏捷……

此刻再运起剑法，更是势若惊雷，迅猛无匹！

隐约之间，肩上的负担反而成了一种进境的推手……

他有感而发，欣然笑道，

“就这么练……”

就这样，每天东方泛白，一个挑水少年就手舞长剑，踏着晨曦来到了梦圆河边，引得人们纷纷侧目。

最开始的时候，人们看他脚步凌乱，歪歪斜斜，只把桶里的水都洒光了，就齐声嘲笑，一群群孩子甚至还追在他的屁股后头笑话他……

时间一久，看他步伐稳健，剑法威猛，渐渐就改变了看法，一些孩童甚至跟在他的身后，挥舞木剑，像模像样地学习起了剑法！

因此，他也被附近的人们戏称为“挑水剑客”……

陈欢却不为所动，每天挑水练剑，夜间打坐修炼，寒暑不断。

修行无时日……

眨眼之间，就到了八月一名客栈外连片的稻子已经伸出了一根根金黄色的穗子，阵阵秋风吹来，稻香弥漫……

陈欢的心有些激动，再过几天，他就要踏上朝思暮想的蜀山！

这天清晨，他一如既往，起了个大早，徐徐来到了梦圆河。

中秋的清晨，天气微冷，寒风瑟瑟，一团团白雾弥漫在旷野之上，亦真亦幻，美不胜收……

他挑上了满满的两桶水，深呼吸一口气，龙骧剑寒芒吞吐，又一次踏上了修炼的道路。

晨曦之间，只见他停停走走，时而疾跑如鹿，时而呆若木鸡！

但不论如何，身上的扁担却犹如平地，两只水桶始终保持平衡，桶中的水更是一滴也不曾洒出……

再看他手中长剑，时而连刺，时而猛收，出击之时，宛似雷霆，剑影如电，收手之际，杳然无声，不留痕迹……

回到了客栈，陈欢扭头就要走进后院，谁知，毕来财却早早地堵在了门前，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小欢子，最近挺勤快呀……”

陈欢搔了搔后脑勺，看他一副无事献殷勤的样子，讶异地问道，

“毕大哥，你不都是太阳晒屁股才起的床么？今早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

一听这话，毕来财脸色骤变，一把捂住了陈欢的嘴巴，哀求道，

“我的小祖宗，这话你跟我面前说说就行，可千万别在掌柜的面前瞎咧咧！”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最近店里生意不错，毕来财迎来送往，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功夫搭理他这个打杂的小伙计？

此刻，看他专程来访，语气也突然大变，陈欢不禁一愣，撂下了担子，问道，

“毕大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莫非……你有什么事？！”

毕来财满脸堆笑，摇头说道，

“嗨！我一个小跑堂，能有什么事？这不，掌柜的有请！”

陈欢一愣，嘀咕道，

“掌柜的？！他找我干嘛？！”

他眉头一动，惊声大叫，“掌柜的该不会是要发我工钱吧？！”

毕来财被噎了一下，苦笑道，

“兄弟，实不相瞒，你这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找！”

“谁会来找我？”

陈欢暗自猜测，突然，他心口一滞，惊喜欲狂，

“是明月姑娘吗？！”

一想到明月，他呼吸急促，声音缠斗，激动难言，

“一定是她！我用无极金丹救了她的性命，她一定是来感谢我的……”

看他自言自语，手舞足蹈，几乎就要发狂，毕来财吓得连连后退，试着提议道道，

“额……客人已经等了许久，要不，咱们先去大堂拜望！”

看着毕来财期望的目光，陈欢点了点头，即将抬腿，却又退了回来。

他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又深呼吸一口气，这才握紧手中宝剑，当先一步，口中默念着“明月”，迫不及待地赶了过去。

谁知，走进大堂一看，里头根本没有什么他心心念念的“明月”，只有一个面色冷峻的道士，手边放着一柄宝剑！

刘掌柜和石头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身边，好似矮人一等的奴仆，大气也不敢出……

从他深邃而又富有挑衅意味的眼神之中，陈欢立刻就感觉到：

“来者不善！”

那人冷眼注视着他，问道，

“你就是那个‘挑水剑客’？”

只见他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袭灰色道袍，袖口镶嵌着一道龙飞凤舞的银纹！

显然，这是个名副其实的“道人”！

陈欢握紧宝剑，讪讪一笑，

“你恐怕找错人了！我只是客栈里挑水打杂的伙计，不是什么剑客！”

那人冷哼一声，徐徐站了起来，

“打杂的伙计，会《正气歌》？挑水的小子，会《雷霆诀》？别人信，我可不信……”

陈欢嗤嗤而笑，

“如此说来，钓鱼的太公，会排兵布阵，躬耕的赤松子，还懂得阴阳五行，是不是更加天方夜谭？！”

“你……”

这话一出，那人眉头一皱，气得鼻歪眼斜，一把捏起了手边的宝剑……

见状，刘掌柜厉声呵斥道，

“臭小子，怎么跟上仙说话呢？知道这是什么人吗？”

他微微稽首，恭声说道，

“此乃蜀山仙尊，还不快快道歉？”

陈欢一愣，暗道，“蜀山门人，屈尊降贵，来到这么一个小客栈做什么？”

他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不过，刘掌柜都吩咐了，也就只好拱手致歉。

见状，刘掌柜点头哈腰，连连拱手，

“上仙，多多得罪！这小子是本店新招的伙计，初来乍到，不懂得太多规矩，今后，我会慢慢管教，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动怒！”

那人却置若罔闻，直视着大堂上的青葱少年，说道，

“这段时间，你这挑水剑客的名声一度传来，我在山上都有些坐不住了，我就想看看，你这小子究竟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哗众取宠……”

知道来人不是明月，陈欢满心失落，摇头苦笑，

“真才实学也好，哗众取宠也罢，不关你的事！”

说着，他扭头就走了出去。

谁知，那人却不肯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只听铿然一声，宝剑出鞘，声若雷霆，愤而怒斥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滚出蜀山去！”

说着，寒芒闪烁，剑尖破空而来！

石头吓得呆若木鸡，刘掌柜颤声说道，

“哇呀，我的百年老店！仙尊能不能出去再打？！”

感觉到后背突然袭来的凌厉的剑气，陈欢不慌不忙，猛提龙骧……

叮！

伴随着剑尖被格挡开去，两人同时纵身跃起，身法变幻，剑影连连，寒光刺目！

喷薄的剑气之下，隐约之间，只听半空里传来了一阵阵轰鸣的惊雷之声！

咔咔咔

两道刺目的闪电同时碰撞，宝剑接连格挡，两个用剑好手顿时周身剧颤……

电光石火之间，三剑齐击之后，那个灰袍男子一个趔趄暴退开去！

然而，陈欢却又一个飞身，剑上劲气纵横，周身寒光凌厉，宛似一道惊天雷霆，径直朝着那人劈下！

无形无相的剑气之下，宛似十道，百道雷霆划过，压迫得他心神震颤，魂飞魄散！

然而，雷霆即将压顶之际，陈欢抖手收剑，纵身一跃，落到了一旁，衣裳无风鼓荡，身姿飒飒英武，宛如天外飞仙！

那人目瞪口呆，手中连连发颤，甚至宝剑也“叮当”一声掉落下来，颤声说道，

“雷霆百斩！竟然是雷霆百斩……”

这时，院子外响起了热烈的抚掌之声，大家测头一看，却是个风度翩翩，一身锦衣的年轻人。

陈欢眉头微皱，一脸惊诧，

“李乘云，原来是你？！”

那人微微一笑，一步步走了进来，瞥眼看了看这家破落的客栈，又眯眼看着他，

“陈欢，我真想不到，你为了投入我蜀山派，竟然自甘堕落，当上了挑水打杂的小伙计……”

陈欢冷笑一声，

“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就算是挑水打杂，照样可以把你的狗腿子打趴下！”

这话一出，李乘云就被噎住了……

他瞥眼一看那个一身伤痕，满脸狼狈的蜀山门人，恨恨地骂道，

“没用的东西！”

他强颜一笑，拍了拍陈欢的肩膀，不阴不阳地说道，

“不错！挑水打杂也是个营生，那你在这里好好干！过几天就是蜀山开门纳徒的日子，乘云恭候你的到来，到时候，希望你已经攒够了报名费、学费，还有后续的各类费用……”

说完，扭头就走了。

见状，那个灰袍道士急忙收起宝剑，也跟着灰溜溜地走了……

“哟，睡得还挺香呀……”

陈欢羞惭无地，却也不以为意，忙不迭窜了起来，想要看看明月的状况，谁知，房门已经锁上……

他大感诧异，急忙问道，

“又傻了！估计做梦还没醒……”

毕来财上下打量着他，沉吟着说，

“这几天，店里没什么生意，你就这么溜了，掌柜的虽然生气，倒也不会把你怎么着！不过，马上就到了清明节，前来蜀山祈福、还愿的香客就会与日俱增……”

“小欢子，看来你离开客栈的这几天，混得不咋地呀……”

他吓了一跳，急忙蜷缩到墙角，颤声问道，

他立刻醒了过来，脱口而出，惊喜地问道，

“是明月好了吗？！”

朦朦胧胧之间，陈欢的下巴被轻轻抬起，有人轻声笑道，

却听人声轰然，大家齐声而笑，有人调侃道，

“小欢子，这还每到清明，你就想着过中秋，大梦还没醒的吧？！”

费尽千辛万苦，历经百般苦楚，他才求到了无极金丹，然而，得了好处之后，人家却说走就走，甚至连一个招呼也不打……

看他呆若木鸡，石头嗤嗤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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