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岭斜了一眼看她，小竹怒瞪了回去，早晚要接受的事情，现下又何必做个自欺欺人呢？

老鬼聪慧，怎会不知小竹的言下之意，他一脸冷峻，两条腿走得更快了。背后的大刀随着他的疾走，有规律地晃动。

望着老鬼的背影，赤岭轻轻地叹了口气。许是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逆鳞。逆鳞不拔，这痛得受着。逆鳞拔了，这痛还是得受着。按师傅的话来说：生，即是苦。苦中作乐，乃人之大智慧也。

“不过你瞧着这鬼熟门熟路，怕是本就是皇城里的人。”小竹看透了赤岭的想法，他顾忌着老鬼，索性自己说了出来。哼！叫他们让自己等了两个时辰，去王府报仇都不讲一声，虽然知道事从紧迫，但心中就是堵着口气。

小竹见赤岭这般模样，心下了然他的想法。她面色一冷：“我的确不知她的生辰八字，可我却测了阵眼鬼的。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赤岭身体一晃，难怪方才小竹会那般说话，千算万算，到时漏了萨满将沈妃祭阵的情况。若是阵眼鬼现出真身，那老鬼又会做何抉择。

鬼脸慢慢散去，与夜风融为一体。

直武门外，出现了三个人，正是老鬼、赤岭和小竹。

一张巨大的可怖的脸，如城墙般与他们触手可及，几乎是面对着面，脸贴着脸。你懂一分，她移一分。你动一寸，她移一寸。她像是只有一张脸，却又似长着数张脸，张张与你对视，叫你心生畏惧。

终是有一个兵忍不住，拿起佩刀像她砍了过去。不过举刀的片刻，整个儿人被这张鬼脸吞噬而入，呼吸之间，剩下的兵卒就见鬼脸的嘴角流出些红色的血液，便再无声响。

他睨眼瞧着小竹：“你们，还做了什么？”

真是聪明，知一而推动。小竹迈起步子，留了一句话：“放心，我，我们所做皆为全身而退。”

赤岭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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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过惊诧，他知晓小竹是个自负的人，能让她说出这句话，足见前路，是风险重重。

他此刻亦是忧心不已，不然以他平日里的细致定会察觉小竹说话时神情已不对劲了。

三人进了内城。夏夜本该热闹非凡，皇城却犹如隆冬般肃杀，安静异常。

赤岭留了十二分小心，跟在老鬼和小竹身后。

老鬼一刻也不停留，双眼凝视着那悬在空中的阵眼鬼，此般丑陋的面貌真的如小竹所说的，会是她吗？念头一起，他的心便沉一分，不到最后关头，他又怎肯承认？

一时无话，唯有步履匆匆。不过小半个时辰，三人跟着阵眼鬼来到了一处湖泊旁。

阵眼鬼不再前行，只静静地飘在湖上，似是有所念想。

“她倒会找好去处，难得此处凉爽。”小竹一路奔来，虽没有香汗淋漓，但也感觉有些燥热。湖边凉风一吹，倒是令人舒爽。

“你再仔细瞧瞧。”赤岭在身侧提醒。

“她，过不去。”老鬼的注意一直在阵眼鬼上，自然立刻就觉察出来。

“这萨满倒是有两下子。”小竹夸赞道，从他们决定破阵起，就预料萨满必有后招。

“阵眼鬼厉害，却不会破阵，我们且助她一臂之力。”赤岭说罢，上前打算帮阵眼鬼。

弦月高照，月光照亮面前微波粼粼的湖水，湖面上的风如细雾，如潮波，席卷着尘埃而来。

三人俱是一愣，老鬼经验丰富，比小竹早喊一声：“小心！”

赤岭闻声而退，快速地侧身闪过夜色中逐渐清晰的灰蓝色亮光。

“噌噌！”数根安琪闷声嵌入湖旁的书中。

“阁下好生英雄！”小竹反唇讥讽。

此刻的老鬼祭出符纸，拔出腰间寒刀，驱使符纸迎风破阵。

只见符纸轻轻摇摆，便朝着四方急急飞去。老鬼提气而起，将飞身下来的赤岭向上一托。

赤岭猛然向上，借着树枝儿踏脚，站的高度与阵眼鬼相近，更看清了城墙上有一排的萨满立着。居中的穿着羽衣，他猜想应该就是大祭司了。瞧她一脸无欲无求的样子，心里约莫还在记恨他们杀了食人犼，夺了香晷丸吧。

大祭司低头，不知说了什么。

此刻老鬼的符纸已触碰到阵的边缘，整片湖似笼罩在银白色的屏障之中。不多时，符纸渐消，光壁逐强。白光照得每一个在场的人的眼都快睁不开来了。

赤岭眯着眼，将嘴一挑，就是此刻，法门出现，机会难得！他将手中的剑一甩，剑身破风而出，剑尖抵过一处的黄符灰烬，竟抖动了一寸，又直直地朝那银白色的屏障一处刺去。

一时间，剑破屏障，发出铿锵之声，隆隆于众人耳中。

赤岭想这古墓中的宝剑也才与之呈抗衡之势，眉峰一皱，欲飞身而起之时，树下的小竹祭出降魔杵，一股强大的气流拂过他们的面庞。

众人才看清，那银白色的屏障仍旧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好看是好看，却清冷了些。还不如元宵节的火树银花来得热闹。”老鬼见降魔杵与宝剑一同破了屏障的妖光，倒是见机评论了一番。

“你倒是有闲心，不如操心下萨满准备了什么送给我们。”小竹收回降魔杵，见赤岭的宝剑被屏障磨损了大半，掉在地上，可惜了一把好剑。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那飘在湖面的阵眼鬼转眼就到了皇城上。

“哪来的酒香？”老鬼的鼻子对酒肉最是灵敏，他抬眼一望，心里咯噔一下，大祭司居然想着火箭烧鬼？

从皇城那儿飘来的酒香越来越浓，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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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阵眼鬼寄居的那具躯壳上早就如浸泡在酒缸里一样，一点就找。数十只火箭从墙头而出，指的方向皆为阵眼鬼所在之处。

“嗬，真是愚蠢。”小竹轻蔑地说。死前作为阵眼鬼估计是受尽了折磨。本就戾气十足，死后还要被烈火焚烧，出这般主意，她真的想敲开大祭司的脑袋，看看与他人有何不同。只是，他再三叮嘱，不可小觑，莫不是这大祭司还有什么大的绝招未使？

赤岭走到他们身侧，拾起短了半截的剑，本就不长，现在只能当一把匕首了。

“你瞧着，谁会赢？”老鬼此刻坐山观虎斗，一派轻松。

“赌你的墨斗，你说谁胜？”小竹掸了掸衣上的水汽，眼神往老鬼那里一扫。

“老君诶，你个小祖宗，惦记了这么久。”老鬼气上了头，复而叹了口气。

“不赌便算了，也不知是谁挑的头，哼哼。”小竹冷笑两声，想着老鬼也不会同意。

“嘿，赌也行。我就赌祭祀略胜一筹，赢了，便要知道那公子的一切过往。”

“长他人志气。赌便赌。”小竹说罢，扔出一叠黄符纸，做起手印便要布阵。

“你，居然出千！”老鬼怒眉一挑。

“嘿，也没说不能帮忙。”小竹笑道，“有本事你也去帮那祭司，人可是你自个儿选的。”

“石头！”老鬼说不过小竹，回头吼了赤岭一声。

赤岭扶额望月，在如此危急关头还能拌嘴的，也只有这两人了。

小竹的符纸飞得极快，眨眼间就将阵眼鬼的身躯包围起来。

祭司的弓箭手见此情况，只待祭司一挥手，就将手中燃烧的箭朝那怪物射去。

皇城墙头的布谷鸟叫了两声，随着祭司的示意，面前一道道红光，凌厉地往阵眼鬼而去。

那阵眼鬼有了小竹的符纸护身，轻而易举地飞上了皇城墙头，一双血眼打量了祭司一圈，忽而发出一阵怪异之音，吓得鸟类尽散。

此时的祭司却不出手，她身侧的几个萨满摇起鬼铃，口中念念有词。

“石头，你不觉得这祭司丝毫不惧阵眼鬼吗？”老鬼奇道，心下很快浮起一个念头，莫不是她算到了他们会招阵眼鬼来对付她？

“她有留手。”

或许大祭司早在选人做阵眼鬼的时候就留了这一手。赤岭他们要破阵，必然会找到阵眼鬼。他们以为靠阵眼鬼可以找到萨满大祭司，殊不知祭司也靠阵眼鬼得知他们的行踪。赤岭再次庆幸，在来皇城之前，先报了仇。不然入夜之后，那狡猾的前朝老泰山肯定逃之夭夭了。

“倒是只烈性的鬼。”小竹见城墙上的一幕，越发讨厌这大祭司。

多位萨满做法，那阵眼鬼不知死前受过何种禁咒，居然被激得连连后退，浑身颤栗起来。不想着鬼抖了几下后，毅然取了符纸贴遍周身，舍弃了原身，承百具尸身怒火，重塑元魂。

这，是要玉石俱焚了。

三人俱在大祭司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慌张。

“火烧宇经咒断其业障，这萨满便可高枕无忧。如今阵眼鬼自舍其身，拼着灰飞烟灭也要杀了祭司。。若食人犼还在或许还能与之斗上一斗。可惜呀，算盘落空，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小竹话音刚落，三人眼里闪过一团银白色的混沌。

大祭司身侧的萨满吐血而倒，了无生息。祭司不得不亲自动手，哦不，她动了动嘴。

满湖波涛不息，银白色混沌不再前行，祭司也不再有所动作。

随后，一句令老鬼神魂俱裂的话响彻夜空：“魏郎，救我！”

（本章完）

.

清兵们互看一看，抽出佩刀提步向前走去。夜风不停，顺着领头的刀尖掀开车帘。呼的一声，吓得各个都退了半步。再仔细一瞧，空荡荡的马车里，放着一只木盒。

赤岭摇了摇头，阵眼鬼聚百怨而生，面容狰狞，脾性暴戾，可惜早失了记忆，他们要做的是，送她去见萨满，激起她死前的怨恨，那才不费他们一兵一卒。

“方才我们去王府时，我已经设了引灯。她会去皇城。今日闹得这般大，萨满会在那里等着我们。不过……”赤岭心里有些疑惑，却不敢往深处想。

“她？”赤岭一时没反应过来。

“自然是他心尖上的人。”小竹指了指老鬼。

赤岭疑惑，小竹尚不知沈妃的生辰八字，又怎会去测她的吉凶。

“阵眼鬼，果真是厉害。”老鬼率先进了城门，向空中望了许久，才回头问赤岭，“她会带我们去找萨满？”

也不知谁喊了半声，声音还未飘过城墙，鬼脸面前的数个清兵都消失了。

砰砰……砰砰……木盒里不知装着什么，不停地在震动。

“什么鬼东西！”

离子夜还差一刻，巡夜的清兵刚打扫完被水柱冲得一塌糊涂的街道，累得倒头在直武门边坐成一排，拿出水壶饮个不停。一辆马车慢悠悠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兵头子话音刚落，木盒断成两半。那榫头尖锐，眨眼间刺进一个清兵的喉咙，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众人来不及吃惊，因着面前的一幕吓得都不敢动弹。

他与老鬼，看不破的看不破，看得破的不愿看破。

“你就不想知道她的结果？”小竹沉着声说，语气不如以往般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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