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什么事让你连命都不要了？”

李姨眯着眼睛开口笑着问道，一边给杨步尘号着脉，一边有意无意的看着旁边站着的妲姬。

“没什么的，阿婆，就是跟别人磨练磨练技艺。”

妲姬看着这和平时气质不太一样的一城之主，疑惑的站起了身子，让那医师一样的老婆婆坐在自己的凳子上。

李姨重重的哼了一声，将手从杨步尘身上拿开，将他身上的纱布慢慢取了下来，看着身上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从带来的药箱里去除一些药膏，慢慢的抹在了杨步尘身上。

这老婆婆上药也不睁开眼睛，上药的时候竟是一点错误都没有，当真是奇了怪了。

两人一妖围着一张圆桌，沉默的坐了半天。

过了一会，妲姬的耳朵动了动，她听到了有几个人慌里慌张的想着杨步尘的院子走来。

“你也别说宋爷爷了，那地方，宋爷爷进不去的。”

杨步尘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宋惊鸿，又对着妲姬小声说道：“要不是宋爷爷一个人挡住了外面几十名高手，我也没办法以凡体境界的身份破例进入那片秘境。”

药膏抹过的地方又辣又疼，杨步尘没有出声，咬着自己的嘴唇忍耐着。

“好了，这药膏每天早晚抹上两次，四五天就没事了。”

李姨取出一些新的纱布，慢慢的裹在了杨步尘身上，随后对着妲姬大喝一声，“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妲姬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喝吓了一跳，连忙点头称是。

李姨皱了皱眉头，将杨步尘安置好了后，转头对着宋惊鸿说道：“脱衣服。”

宋惊鸿苦笑道：“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不好吧.....”

李姨怒极反笑，“你是要命还是要面子？”

宋惊鸿无奈的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

和杨步尘一样，满身缠布，只不过区别是，宋惊鸿身上的纱布已经完全是殷红之色，一点纱布原来的颜色都看不出来。

屋内众人捂嘴惊叹。

这得受了多重的伤？

李姨如法炮制，将宋惊鸿身上的纱布取下。

将近二十道伤口，大多深可见骨，而这些伤口堆在了身上没有多少斤两的老人身上，显现出一种不可言表的触目惊心。

“你不是身法天下第一吗？还能让人砍这么多刀？不会躲躲？”

李姨即便看见了这些伤口，依旧如同毒蛇一般，说道着宋惊鸿，随后对着妲姬招了招手，示意她去接盆水来。

李姨接过妲姬递过来的水盆，拿起水盆上的毛巾，占了些温热的水，帮宋惊鸿清理着伤口。

宋惊鸿没有觉得她有什么冒犯之意，反而笑道：“我要是躲了，这小子可就没命活下来了。”

李姨的手顿了顿。

“蠢蛋。”

宋惊鸿听到身后的老妪骂了自己一句，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笑屁啊，脑袋被门夹坏了？差点没命了不知道？”

李姨将满是血污的毛巾扔进水盆里，溅出来不少水花。

宋惊鸿只是笑着说道：“值了值了！”

李姨小心翼翼的将药膏涂抹在宋惊鸿的伤口上，宋惊鸿竟是没有一点点皱眉的痕迹，始终是微笑着。

李姨帮他重新包扎好了之后，说道：“以后遇见事儿要知道跑，不然你这一身本领有什么用？”

宋惊鸿慢悠悠的穿上衣服，不以为意道：“那得看这小子要不要命。”

李姨这次不理他，将东西收紧自己的药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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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内，背在身上。

“你这是何必呢。”李姨叹息道。

宋惊鸿穿好了衣服，收起那一张满是笑意的脸，反而面目严肃的反问道：“怎么，只许凤歆是你的徒弟，不许她是我的徒弟吗？”

此言一出，满屋皆寂。

妲姬看着这一屋子闭口不言，脸上满是悲伤神色的人，仿佛明白了什么。

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的杨步尘，仿佛想起了什么，偷偷的用袖口抹了抹眼睛，妲姬走到他的身边，静静的站在那里。

“李芙蓉，五十多年了！”

宋惊鸿对着那背对着他的老妪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随后踏着步子，从她的身旁，擦肩而过，出了屋去。

李芙蓉手紧紧攥着药箱的袋子，叹了口气，也出了屋去。

“吴寒，去送送李姨。”

杨翔对着那红色武服的带刀侍卫挥了挥手，那名为吴寒的侍卫双手抱拳，领着手下退了出去。

屋内瞬间便剩下了三人。

杨翔坐到杨步尘身边，看了看妲姬，“你也坐下吧。”

妲姬摇了摇头，“我站着就好。”

杨翔也不再坚持，他看着面前的儿子，不知道怎么开口。

“爹，我只想知道，娘到底是为什么死的，我已经六岁了，你该告诉我了。”

杨步尘抬起一双泛红的眸子，看着杨翔，杨翔张了张口，“尘儿，你娘......”

“你别再糊弄我了，爹。”

杨翔再次哑口无言，他摇了摇头道：“不是爹不告诉你，而是爹怕你做傻事。”

杨步尘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那我身为娘的孩儿，就没有权力知道娘亲去世的真相了吗！就因为这莫名其妙的理由？”

杨翔被一贯谦逊有礼的儿子此时却放声大喝的模样吓了一跳，他看着自己儿子的那一双眼睛，咬了咬牙。

“好吧，爹就跟你说说吧。”

杨步尘听后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妲姬伸出手在杨步尘肩上轻轻拍了拍，杨步尘才慢慢坐下。

“你娘是为了保护你，和你体内的那个东西，才走的。”

杨翔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李姨，就是世间天止榜第二的李芙蓉，而爹和你娘都是她的徒弟。”

“我和你娘天生有‘相印’生于体内，而这种‘相印’是可以招来历史长河中的神仙恶鬼，佛陀修罗的一种媒介，而这些被招来的，便被称为‘法相’，而被法相所认可的人，便会在修炼一途上事半功倍，一日千里。”

“爹的相印直到这些年才招来法相显现，而你娘在生你的前十年便已经彰显天地了，而就是这番惊天动地的举动，使一个名为‘湮’的帮派成员盯上了你娘。”

“因为我们的师父李芙蓉和你宋爷爷是青梅竹马的好友，所以这些帮派成员对于你娘也没有什么很好的下手时机，直到怀了你。”

杨翔看了看杨步尘，叹了口气。

“在怀你七月余之时，师父，你宋爷爷，我和你娘，被湮的人一手调虎离山算计，使得我们三人被依次引出，当时你娘被三位武道大宗师包围，为了保住你，借相印强行从龙门境第九阶升入武道大宗师境界，以一敌三，斩二伤一，撑到了我们回来。”

杨翔此时的面容满是自责。

“自此你娘便落下了病根，生了你之后，便变得体弱多病，师父她老人家和宋爷爷跑遍了整片大地，都找不到能治好你娘的医师，便弃武从医，可你娘终究没能撑过去.....”

杨步尘红着眼睛听着杨翔讲完这些，他抬起双手，仔细的看着。

“爹，娘将那‘相印’留给了尘儿？”

杨翔点了点头，杨步尘双拳紧握，随后闭上了眼睛，轻声道：

“那娘便一直和尘儿同在。”

杨翔听到这句话，欣慰的笑了笑，他站起了身，拍了拍杨步尘的肩膀：“不愧是我杨翔的儿子。”

说罢，杨翔便转身向屋外走去，走了两步，他停住了脚步。

“你是妖，但我儿子喜欢你，你便可安心的在这雁城生活，若是你有一丁点对我儿子不好的念想，可知道后果？”

妲姬微微欠身：“知道。”

“但我城牧府不养闲人，既然平时阿珠阿竹二人照顾不过来我这儿子，你便做一做这里的婢女，帮忙照应一些，可有怨言？”

妲姬仍是轻声回应：“奴家没有怨言。”

杨翔听后哈哈大笑：“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我儿子喜欢，多少都留在府上！”

杨翔大笑离去。

妲姬倒了杯茶水，递给了杨步尘。

“公子，给奴家取个名字吧。”

杨步尘此时看了看妲姬，摇了摇头。

妲姬变出来两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伸到杨步尘的脖子上蹭来蹭去，惹得杨步尘咯咯的笑出了声。

“公子，高兴一点吧，毕竟不能总看着过去，还是要抬起头看看前面的。”

杨步尘伸出手，刮了刮妲姬小巧的鼻子。

“你以后就叫胭脂吧。”

妲姬脸色一红，“公子，你戏弄人家。”

杨步尘哈哈一笑，再次用袖子抹了抹眼睛，问道：“喜欢吗？”

“喜欢。”

————

雁城兵卒分为府内身着红甲的，代表着雁城最强兵力的禁武刀侍，和府外身着黑甲，负责巡查监管城内治安的禁武-卫。

而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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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武刀侍，到达武道大宗师境界的，则被称为四门刀侍。

其实这四门刀侍就是其他城中的城尉之职，但因为这些老哥们儿们都觉得城尉听着太不舒服了太没气势了，于是在和杨翔一番煮酒论战后，便定下规矩，在雁城中，四位城尉职位名称改为四门刀侍，但若是外城来人，依旧以城尉之名示人。

但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杨翔这位城牧的地位多少有些名不副实，不说杨翔上任后置空城尉驻兵处，全部合并在城牧府内，只留一些兵尉在驻兵处统领普通士卒所组成的禁武-卫。

就说这合并之后，这城牧府中代表城尉的四门刀侍加上他们手下的所有弟兄，也不过二百出头的人数。

由于杨翔尚武，而且很多麾下刀侍都是自己带来的，以至于城牧府上的一些掌管文书仓狱的书丞院落都被这些刀侍挤到在了城牧府的边角，虽然如此，但杨翔依旧会一有时间就去慰问慰问这些跟着自己勉强能安家糊口的小官。

雁城的城牧府相较于其他城牧府来说简直寒酸的够呛，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雁城百姓觉得杨翔名不副实的原因。

奈何杨翔上任之后一直到现在，雁城从未发生过一起恶劣事件，即便有苗头，也能被杨翔和城牧府中的四门刀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底镇压，久而久之，雁城百姓便也对这位年轻的城牧刮目相看了。

雁城城牧府被封为东南西北中五个区域，而除却中间这个区域是雁城城牧杨翔的府邸外，其他每个区域都有一名四门刀侍领兵驻扎。

南门刀侍吴寒，西门刀侍梁然，北门刀侍李双，东门刀侍齐费杭。

四门刀侍每日轮流守夜巡逻，确保城牧府的安全。

今夜，刚好是南门刀侍李寒带兵巡夜。

一道黑影从空中略过，进了城牧府内，吴寒手下的几名手下皆是拔刀欲追，吴寒却伸出手，摇了摇头。

这几名手下将刀重新归于鞘内，继续在府内巡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宋惊鸿一如既往的扛着鱼竿，坐在自己的屋子的房檐上，抬头看着天上。

一道黑影闪身到了他的身边，缓缓的挨着他坐了下来。

“还生气呢？”

来者正是李芙蓉。

宋惊鸿没有理会她，依旧抬头望天。

李芙蓉也抬起头，一直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看向天上。

两人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在哪里，有一颗星辰，闪着微弱的光。

“凤歆是你的徒弟，杨翔也是，行了吧！”

李芙蓉再次开口，见宋惊鸿依旧不说话，一股暴躁的情绪由心而生，她继续说道：“老娘特意过来给你赔不是，你耷拉会儿脸就得了，别得了便宜卖乖！”

“你知道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宋惊鸿轻声开口，李芙蓉见他开口，也不再骂骂咧咧，反而安静下来，扭头看着他。

“我和你六七岁就认识了，到现在算算已经有五十七个年头了。”

“今年就是第五十八年了。”

李芙蓉打断了宋惊鸿，纠正道，宋惊鸿转过头，笑了笑。

“对，到今年就五十八年了。”

“可即便认识了这么久，你很多时候还是把我当外人，这才是让我最生气的地方。”

李芙蓉听后，低了低头，没有言语。

“不管是凤歆，杨翔，还是杨步尘，你总会把过错归结在自己身上，凤歆的病不是你治不好，是我和你没有保护好她，是咱们两个人的过错，杨翔和杨步尘，每次受伤，你都是一副自责的表情，怎么，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有我在他们身边，他们丢不了命，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宋惊鸿叹了口气。

“你总是这么好强，可人力终有穷尽之时，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和人伸伸手，不丢人。”

李芙蓉听完宋惊鸿的这番言语，低声说道：“我耽误你了。”

“这是我自愿的。”

宋惊鸿摇了摇头，他再次转过头，看向李芙蓉。

“以后不该逞强的时候别逞强，你需要我的时候，喊我一声，我就来了。”

李芙蓉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她抬起头，开玩笑道：“可是你的功夫都是学来逃跑用的，怕是也帮不上我什么忙。”

宋惊鸿哈哈一笑，“好歹我在这天下也算得上是名高手呢！怎么就帮不上忙了？”

“切。”

李芙蓉叹了口气，“一眨眼我们都老了。”

宋惊鸿望着李芙蓉的侧脸，喃喃道：“还是那么好看。”

李芙蓉伸手使劲拍了宋惊鸿后脑勺一下，笑骂道：“狗屁，多大岁数了，还学小娃娃们那些油嘴滑舌？”

李芙蓉打完了宋惊鸿，收回了手，双手撑住房檐，身子微微向后倾斜，看着天空，感叹道：“油尽灯枯喽，哪儿还谈得上好看啊。”

宋惊鸿笑了笑，再次抬起头，看向天上的那颗星星。

“你从未变过。”

两名迟暮老人肩并肩的坐在屋檐上，静静的望着天空，仿佛五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恍若初见。

老人转过头，笑眯眯的对着身旁的老妪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老妪噗嗤一笑道：“想知道，得先打赢我再说！”

两人仰头大笑。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本章完）

.

妲姬扶着杨步尘做到了宋惊鸿身边，替他重新穿好上衣后，也默默的坐了下来，手上拿着这一柄折扇，低头看着，眼神复杂。

“儿啊！你回来怎么不跟爹说一声！爹听说你受伤了，连忙把李姨叫过来了！”

杨翔进了门就跑到了杨步尘身边，神色担忧的看来看去，生怕杨步尘有什么大事一般。

李姨苦笑着摇了摇头，阴阳怪气的说道：“阿婆的岁数长没长到狗身上，阿婆不知道，但有些人的境界倒是真的长到了狗身上去了。”

旁边的宋惊鸿拿着茶杯的手在空中顿了顿，他慢慢将茶杯放下，尴尬的笑了笑。

杨步尘轻轻推了推李姨那一双干枯的手，“跟宋爷爷没关系的，要是没有宋爷爷，歩尘可能都没命回来呢。”

没一会，杨翔便带着一名闭着眼睛的老婆婆进了门来，两人身后跟着一名红色武服的带刀护卫，其右臂上有一“南”字，这名护卫身后跟了九人，皆是红色轻甲，仿佛火焰一般。

妲姬听后哦了一声，用余光微微瞟了瞟这只顾着喝茶的老头。

“就为了这一块屁用没有的精魂玉石，小少爷跟一帮玄通境界的人抢来抢去，差点被人砍死。”

妲姬听到宋惊鸿说完，略显嗔怒。

妲姬去洗了洗自己脸上的胭脂水粉，重新露出了那一双略带媚意的双眸和纯真的面容后，杨步尘和宋惊鸿才顺了顺自己的心口，两人的举动惹得妲姬翻了翻那双漂亮至极的眸子。

“你这种高手还能让他落得这等境地，我还真是高看你了。”

宋惊鸿被一个活了两千多年的小丫头片子如此攻击，也没显得不高兴，只是低头喝茶。

李姨听后气的笑了一下，那双未曾睁开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磨炼技艺能差点被人砍死？你当阿婆这岁数长狗身上去了？”

杨步尘嘿嘿一笑，“就知道瞒不过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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