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黎此时才明白，为何这曾恢宏一时的古寺如今如此低调，客堂也无，殿墙凋败，寮房等处连个门额都不设，住持也没有单独的僧舍，而和众人住同一寮房，连称呼都以“老当家的”取代了，外界更难晓其名。这一切，都是为了废弃繁文缛节，方便众人守护此书。

想及此，庄黎不禁对眼前的老僧肃然起敬。追想其师如然上人，更不知何等风范节操。

这时，翁长喜从凳上忽地站了起来，转身问空解大师：“罗威宝箧，据在下所知，不是收藏在寺后暇满塔中吗，怎的我数次，这个登塔，寻找此书，却不见踪影？”

空解慢慢收敛笑容，站起身来，从庄黎身边走向屋子中央，一边在屋中踱步，一边说：“罗威宝箧，自师父如然上人传与我手，弥纶寺合寺隐功埋名，千难万苦，白天耕田自活，夜晚轮流守护，至今已五十余载。”

翁长喜更加赧然，低头不语。停了一会，他突然想起来，问道：“大师怎知我来本寺呢？”

空解转

这次不但翁长喜吃了一惊，就连庄黎也吃惊不小。罗威宝箧相传乃武学终极秘籍，据说乃前朝佛教唯识宗大师隹（zhui）测所著。隹测大师本习律宗，一生精苦修行，晚年一日卷帘，于一念间忽然洞彻佛法，唯识宗九部七十二论明白彻达。从此以后的三年，隹测于世间各种学问技艺糜不综习，尘世工巧一望即知，过目不忘。圆寂之前，作书记载了所悟内外功、轻功、暗器、医药等窍要，专通各家阻滞难通之处。所以各家武人都希冀此书，以求武功上的完备、突破甚至飞跃。

“大师为何，为何把如此珍贵的秘籍轻易就给了她呢？”翁长喜由于紧张兴奋而有点结巴。话一出口，自己立刻意识到所问是废话。

“翁施主误会了，老衲虽知道点施主的宏愿，但并不认识令师兄。老衲是与顾女侠攀谈得知此事。”

“顾玉娥？您见过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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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回到桌前坐下，又拿出手帕搌搌嘴角，目光从翁长喜转向庄黎，但话语仍是对翁长喜说：“施主昨夜来探暇满塔，不知秘籍藏于塔顶琉璃珠下，便欲暂回，不想正遇见远途来寺的庄施主，见无处躲藏，以为对方同是来为观书，便猝起进攻。”

空解说“观书”而不说“盗书”显然已给翁长喜留足了面子。翁长喜见他对昨夜情况景了如指掌，显然亲见，可见老僧轻功之高。翁长喜想到适才碰触空解臂膀时空解的武功如同鬼魅施为，更坚信他是藏在暗处，八成即是藏于树上。

“翁施主，是这样吗？”空解微笑凝视翁长喜。

翁长喜硬着头皮回答：“确是如此。”他心里想的是，自己来回探看塔中情景“确是如此”。随即抬起头，看着老僧说：“但我袭击庄少门长，”他转头看向庄黎，“却并不是以为是同为观……，盗书，而是……”

庄黎正想向老和尚澄清来此目的，不想翁长喜从另一个角度已为他作了澄清。

翁长喜接着说：“而是有人事先指使。”说着，低下头去。

庄黎不禁瞪大了平时冷漠的眼睛。翁长喜接着说：“昨晚来寺之前，我在客店屋中歇息。时近黄昏，有人将一个纸团隔窗打入我房中，我当时正在喝茶，纸团击中茶碗，当即碎落于地，我忙到外看，院中只有几个挑夫忙着装货卸货，忙得打转，显然不是他们，问他们可曾见到外人，都茫然不知。”

空解正在给翁长喜盛第二碗粥，听及此，停下盛粥的手，问翁长喜：“你说那人隔窗扔进纸团，还打碎了你的杯子？”

“正是，多半是手指弹射，扔进恐不可能。”说着，从怀里摸索一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说：“就是此物。”一边展开，交与空解。

空解放下勺碗，接过纸张，见灰黄发暗的草纸上写有两行大字：“今夜有人探塔勿失先机”。许是墨迹未干就揉纸成团，好几处墨渍都沾染不堪。

空解将手中纸张放下，又翻过来看看背面，抬头寻思片刻，神情凝重。庄黎此时目带询问看了看翁长喜，翁长喜答道：“那人既如此说，我夜晚远远见你身形，便以为你是来探塔取书，故此伸手，想以雷神掌试你武功，并无伤你之意。”言下一片恳诚坦荡。

庄黎知他所言的确，也不表态，接过空解递来的纸张，在膝上铺开一看，不禁惊呼了一声：“怎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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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解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指了指庄黎眼前的粥，又慈祥地看了一眼翁长喜，说：“二位先喝粥吧，天冷了，等下就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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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毫无责怪之意。这倒使得翁长喜赧然无语，红着脸说不出话，那条从脸至颈的长疤，显得越加突兀。

空解顿了顿，转过身对翁长喜说：“施主说‘据我所知’，恐怕是听你师叔千手无门卓施主所讲吧。”

翁长喜一低头，此事确是听师叔所讲。自从师父荒邈道长失踪，跟随师叔学艺的七年，师叔曾多次不经意间提及此事，每次都慨叹此书浩博渊冲，却无缘得读。卓志豪自己的八荒拳虽练至第八层，但欲练至第八层之上的“八荒之外”一直不得门径。早年师父九曲迴肠千野默曾说，本门武学就至第八层“八荒六合”，但后来卓志豪在与他人的一次交手中才知道八层之外还有拳外之功“八荒之外”，又得知罗威宝箧正是记载了这功外之功。

“你从忽蛮河以北不远千里奔赴此地，昨夜又第三次夜访本寺，老衲曾认为与乃师不无关系，直到我得知你为练八荒拳第七层功夫，为取捷径，径奔这罗威宝箧而来，才知道只是你个人所为，与卓施主全无干系。”

空解微微一笑：“施主近日三次夜访蔽寺，探看本寺暇满塔，不就是为此吗？”空解言语虽利，但神情颇为和善，如同揭穿一个犯错的孩

“老衲非但见过她，而且把本寺珍藏三代的罗威宝箧交给了她。”空解此时恢复了笑眯眯的神情，不似刚才说及庄黎师父宗性时那么严肃。

庄黎点点头，端起面前的粥碗，一口一口喝了起来，翁长喜见状，也端起碗来，一口气喝光了碗中粥。昨夜奔忙，又加与庄黎一场豪战，他也着实饿了。

空解探身问喝粥的庄黎：“令师不曾与你提起吗？”不等庄黎回答，空解接着缓缓地说：“当年令师与我在圆顿大师座下同门学艺一十六载，后来拜谢无求前辈为师，属带艺投师。”

“恩师还出过家？”一簇光从庄黎冷漠的眼神中陡然闪过。

翁长喜这时忽然想到一事，问道：“大师方才提到我师承、练功之事，莫非是听我师兄孟则刚说起？”

他说“师承、练功”，其实是指空解提及的他准备修习八荒拳第七层功夫“龙荒朔漠”之事。刚才空解与庄黎说话时，他脑中寻思空解何以得知此事，碍于庄黎在旁，不好打问，否则他早就开口了。此时空解说到师兄弟，他忽然想到，自己虽未与人提起自己的计划，但师兄孟则刚却是自然知道。

他两次在暇满塔中搜寻罗威宝箧，都见塔中空空荡荡，也无人看守。昨晚第三次登塔，依然如此。

空解听闻此问，停住脚步，背对他俩，眼看窗外：“不错，罗威宝箧确是藏于暇满塔顶层，每夜由四名弟子轮流守护，五十多年，守塔的弟子已轮了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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