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怕他是有隐藏气机之术，未曾想，他们第二日去山林中打猎，萱儿弄了一头斑斓虎给他，若非修者，一人想要屠了这凶兽断无可能，若是修者定然要调动气机。结果那凶兽只用了三扑便破开防护，将那小子跌得七荤八素，和他结伴同行的傻小子竟然用短弩将那凶兽给射杀了，你说这叫什么造化。萱儿说这次青瑶贝倒是亮了，但那光芒几乎弱不可见。以萱儿眼力都说弱不可见，只能说要么他不是修者，若真是修者那资质也是差到一塌糊涂，这辈子也难有所成就。难不成这便是天堕者？”

“即便真是如你所说，你也不要太小觑他，你知我从来都是讲运信命，那小子资质虽与凡人无二，但能阴差阳错杀了斑斓虎这造化恐怕是你我都比不了的吧。有时候造化可比苦修更重要。比如说我，要论修为万不及你，但还不是一样过得舒坦？这不就是造化？”

“尽往自己脸上贴金。”老者面露不屑，转而又道：“造化能保他到几时？”

李铁嘴皱了皱眉，却不出声。

“那未免太过阴损，我一辈子只行磊落之事，岂能因为私情坏了大义。”老者转脸看向李铁嘴，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李铁嘴默不吭声的将目光在老者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仿佛要看他说这话是否出于本心，但慢慢嘴角又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而后问道：“墨萱知道？”

老者腼着脸又道：“事关重大，破例一次，应是无妨吧？”

“你如何知他不是修者？”李铁嘴只是不接话头。

算命先生鼠目一瞪，鼠须便跟着哆嗦起来：“我李铁嘴算无遗策莫非你还不信？何况谁说天堕者就必定是个修者？！”

老者有些讪讪的碰了碰那铜盘道：“倒不是不信，但他不是修者……这个……要不你再补上一卦？”

“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者有些怅然，再次将目光投向的车窗外那一方小小的黑色天空。“我把她留在青峰村，一来让她多多留意孙家小子的动静，二来青龙木已经快凝气为髓，偏偏这节骨眼儿上守护圣兽还没了踪迹，所以也需要她多加留意。对了，你不去看看她？”

“你莫要顾左而言他，你无非是想诓我去青峰村给那小子算上一卦，我又怎会上你的当，算命之事，你莫要在提，我是不会再算了。”李铁嘴头也不抬，只顾抓那糕点来吃，偌大一盘谈话之间已然只剩下了两三块。

老者不以为然的瘪了瘪嘴，没再接着说下去，而是换了一张笑脸：“李老儿，你说你都嚷嚷要给那香茗姑娘摸上一摸，何不去给那小子摸上一摸？摸骨而已，用不着你的‘混元盘’，想必不至于泄露天机什么的吧？”

李铁嘴一脸正色：“虽然我只是远远一瞄，但也能看出香茗那姑娘虽有劫难，但长久来说确实福缘不浅，你莫非不信我的手段？只是若要细细推算，那就非得摸上一摸了。不过这事儿讲求个缘分，到头来也未必能将香茗摸上一摸，这便是有缘无分。至于那小子与我有没有缘分，实在难说。”

老者双眼一瞪，佯怒道：“放屁！你去哪里不是往那有最胖花魁的窑子门前一蹲？感情你和天下的胖花魁都有缘分？！”

李铁嘴毫不示弱，也是双眼一瞪，只不过獐头鼠目没有老者气势，反倒有些滑稽：“你才放屁！天下女人各色各样，我便喜欢那丰腴些的，何来胖这一说？实在是罪过！”

老者又换了一副谄媚面孔：“你说你感知青龙木那夜，有念力回荡天地，还是被那书生劈散的，那而今神念已现，你能不能算一算他本尊何时会重现江湖？”

李铁嘴这才将拿在手中的糕点放回碟中，用手在那寸步不离的混元盘中轻轻一拨，那十几粒铜珠顿时闪过一丝幽光，滴溜溜四处滚动起来。

李铁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换了一尊面容，嘴唇微动，不知念了句什么口诀，双手快速结印却是无比繁复，约莫过了三盏茶功夫，他才低喝一声：“敕！”

那盘中铜珠，越滚越慢，眼看要停下时，忽然爆射开来，只撞得铜盘叮当作响，李铁嘴和老者目瞪口呆的望着满盘散落的铜珠，半晌出声不得。

“这是何意？”老者终于开口问道。

“算不得，算不得，天堕者无中生有，不知为这乾坤添了多少变数，到时恐怕与他有纠葛之人都会陷入这变数之中，只是天机玄妙，凡人不可妄自窥探。只是这诸多变数是不是应在那小子身上，要弄清这点，他的骨还非得我摸上一摸。”李铁嘴捋了捋两撇鼠须，慢悠悠的说道。

“方才我让你摸，你却说有缘无缘之类，而今你却反而要摸，这是何意？”老者一脸不满。

李铁嘴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和尚求顿悟，道士求得道，已经悟了如何再悟，已经知道又如何得道，悟要向那不明处悟，道要向那不知道处得。而今‘混元盘’已然失了效用，可见天堕者添了诸多变数，如此一来，他便是我的不明处，是我的不知道，我要向他求悟，向他得道，你知道了吗？”说完这句，碟中糕点正好吃光，打了个饱嗝，一倒头竟打起鼾来。

“德行。”算命先生嘟囔了一声，但还是把鞋穿了，才钻进车厢：“都见着了？”

“你说的那个被修者视为鸡肋的青瑶贝？”

“是啊，就是那还没交手，便将自身修为暴露无遗的玩意儿。这样的东西萱儿送给他，他竟然绑在指头上炫耀，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这话究竟是真是假？”李铁嘴露出不屑的神色。

老者没有说话，转脸看向对街，灯火通明的万花楼映在他的眼中，让他的双瞳也变得明亮起来。

“当真就没想过……”李铁嘴欲言又止，眼睛半张半闭的看着老者，在那目光的深处仿佛涌动着冰河。

“萱儿给了他一枚青瑶贝，你知道这玩意遇见气机便会放光，修为越高、气机越强那光也越亮。”

李铁嘴双手乱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李铁嘴凡事只算一次，从不算上两遍。天机不可泄露，若是反复占卜，还有何天机可言？一来恐怕会遭天谴，二来怕是改了时运反不为美，你莫害我。”

“青龙木你倒是算无遗策，已经开始凝气为髓，照这速度大成之日恐怕会提前不少。但萱儿在山中寻了整整一夜，守护圣兽却全无踪迹，就连气息也丝毫没有，这就有些蹊跷。至于那人，照理说也应该算见着了，说话、行事都十分奇怪，但偏偏却不是修者，如此一看究竟是不是他，我又有些拿不定主意。另外，我还这次我还见着了一道神念，是个书生。”老者答道。

“见着书生不奇怪，我当日能用混元盘推算出青龙木和天堕者的方位，也是因为夜雨中那道被书生劈散的念力。这念力只怕是村民对那人感恩戴德，心中颂念凝聚而成。这天地间有念力却不能为他所用，他自然是要前去探查一番的。只不过你说的奇怪和拿不定主意是什么意思？”

到了车边，算命先生将白幡桌椅往车边一靠，单手托着铜盘，蹬掉鞋子便要进去，车中斜倚床榻的老者眉头一皱，双目一瞪：“穿上！”。

算命先生大喇喇双腿岔开，坐在老者对面，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接着说道：“我说你老小子是真知道享受，弄这么个车子，还放这么多点心，这点心是迎宾楼的吧，早就想着啥时候去打打牙祭，没曾想它自己倒送上门来了，不吃白不吃。”

老者也不接他话头，自顾说道：“他行事方式与我等格格不入岂不是奇怪？不过若你那推算真应在他身上，他自然不能以常理踱之，所以倒也罢了，可他竟然不是个修者，这一点不觉得……”

“造化也是天机。”

“若是修者，自然要有修者的担当，若不是修者，那便平平安安过一世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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