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乔翊瞥了一眼陈韶九，“干嘛还拉上人家好学生顾锦书？晚上她爸妈……”

“你就会操心人家锦书吧！我们亲自登门请锦书出来，刚好她家吃完晚饭了，必须给我俩面子呀。顾云寄看我们仨女的，不好意思一起，不然他肯定黏着锦书过来了。”

“就是有钱没地方用吃饱了闲的是吧？”

“呦，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楚尹尹把玩着手机，没思考就答道：“两杯冰可乐，一杯烤奶，随便来点鸡柳啊南瓜饼啊唐扬棒啊什么的就行了。”

“……”

结果自然是被老板骂得很惨。

作为一个临时服务生，就算和老板混得再熟，也总归是不可能有店名的决定权。临近晚饭的时候客人也不是很多，今天是周五，钟乔翊要上夜班，于是泡了杯咖啡提神。

这是一家二十四小时经营的店，老板是个讲起中文尾音生硬的日本女人，年纪大了，身形走了样，却保持着少女一般的烂漫和无知情怀。

于是，给店起了个文艺腔很浓的名字——“等一个人。”

“那个女孩子这么认真，是你同学哦？”老板轻声问道。

“是啊，还是我初一就认识的，老朋友了。”钟乔翊头也不抬地答道。

“羡慕这种人吗？”女人问。

瞥了一眼安静埋头演算题目的少女，认真的眉眼，干净的侧脸，钟乔翊弯起嘴角笑了笑，“小丑躲在不起眼的面具后面就好了，干嘛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是，那样的孩子才像学生的样子啊，”女人轻轻望了望钟乔翊专心调可乐的侧脸说道，见没有得到回应，便顿了顿接着说，“你看你的同学，制服穿得整整齐齐的，书包平平整整，人也干干净净，言谈举止都一副好有修养的样子，喝饮料的时候还不忘温书。你也是个好好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学学人家，年纪轻轻干嘛整天一副……”

“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钟乔翊顺口接道。他向可乐里加冰块，白色的澄明给黑色的液体带来了浓烈的清凉。

女人有些错愕，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那那个短发的小帅哥也是你同班同学呀？”

“哪有小帅哥？”钟乔翊莫名其妙，望了一眼楚尹尹才明白老板话里的意思，无奈地扯扯嘴角，“那是个女的……”

那个一直坐在椅子上演算题目的少女抬起拿着直液笔的手，说道：“老板，这个墙壁灯一直在闪的样子。”

接着她指了指墙壁上明明灭灭的闪烁着的一盏暖黄。

陈韶九也笑了：“对啊，眼睛被晃得好痛。”

像是终于找到了话题一般，女人推了推钟乔翊的肩膀，“乔翊呀，快去看看，是不是哪里接触不好。”

这小子，这么漂亮的女同学也爱搭不理。

耐着性子，钟乔翊端起餐盘走了过去。两杯盛满了冰可乐的白色的玻璃杯壁凝结了点点的水珠，散发着溺人的凉气。

陈韶九正安静地坐在柔软的座椅上，托着腮困顿地看着灯光的闪烁。然后见钟乔翊微微地朝自己的方向侧俯下身，接着，伸长手臂探在那盏接触不良的墙壁灯上，头仰着。

一时之间，陈韶九有些心慌，那人的衬衫店服轻轻摩擦到她脸上，有些痒痒的，隐隐还可以感觉到那具年轻而挺拔的身体散发出的些许热度。

洗衣皂的味道，沐浴液的味道，薄荷的味道，青草的味道。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特有的干净而纯粹的味道。

只属于钟乔翊的味道。

“修好了。烤奶马上来。”

碰过那人T恤的右脸颊，陈韶九神经在缓慢地灼烧。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顾锦书问：“你怎么了？”

“没没没……”

“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我……”

顾锦书浅笑着摇摇头，“我还不知道你呀，干嘛这么遮遮掩掩的，大家都是这么熟的朋友。”

楚尹尹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道：“陈韶九，你该不会喜欢……”

陈韶九的脸更红了，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吧。

“可是我记得乔翊跟我哥说过，他喜欢的，是谢依棠……”

“我去，我怎么没看出来！钟……”楚尹尹大叫着站起来，立马被陈韶九捂着嘴强行摁住，然后回头对那一两桌的客人笑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不是……”楚尹尹掰开陈韶九的手，低着头，声音也压得低，“钟乔翊居然有喜欢的人，隐藏得够深的呀！陈韶九你知道吗？”

陈韶九无奈地点点头，“我知道。”

“我去，敢情你们四个就瞒着我一个！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觉得我嘴巴不严实？”

“你想多了尹尹。”

“那谢依棠跟我们是同个初中的，我也不知道钟乔翊怎么就喜欢她吧，反正初三那段时间天天把她的名字挂在嘴边，还经常送饮料给她喝。我一看就看出来了，根本不需要钟乔翊跟顾云寄坦白。”

“高一那会儿呢？高一我跟钟乔翊老好了，怎么没见他去找她？”

“那说明他掩饰得够好呗，而且那会谢依棠在一楼的班。”

“我tm……我tm就说钟乔翊怎么老拖我们几个去一楼，我以为他自得其乐就没问他，没想到啊！”楚尹尹震惊，“那你还喜欢？”

“这玩意谁控制的了。”陈韶九撇撇嘴，“反正钟乔翊没跟她在一起，我又不是没机会。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就是这个理儿。”

“这谢依棠是个什么来头？”

“你没见过的，现在在物化地14班。”陈韶九道，“听说家里很清贫，她也有出来打工，没几个女生愿意跟她玩。钟乔翊估计看她内敛安静吧，就是跟他截然相反的样子。”

“大瓜，绝对是大瓜。没想到钟乔翊那种混小子还有这种……”楚尹尹咳嗽了两声，拼命忍住自己想一巴掌呼死钟乔翊的冲动，又把声音降了一个度，“我想看看她长啥样。”

“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钟乔翊端着餐盘走过来，“说我坏话呢是吧？刚刚我整烤奶的时候打了好几下喷嚏。”

三人面面相觑，赶紧摇了摇头。

与他人相互理解是十分困难的事

“哦，我还以为是谁呢。你们仨有家不回干嘛来这里？”

楚尹尹把单肩包一甩，“怎么，我楚尹尹还不能出来玩了？这不想着明天就周末了，给你撑撑场子，来喝点饮料。”

“小梳子，这么认真干嘛呢？作业不算事儿，明天就周末了，珍惜啊兄弟。”

“作业做完了才能安心玩。”

钟乔翊拿着菜单走过来，问道：“那么三位纯洁无瑕的少女，想点什么？”

夜幕降临，就在他百无聊赖地在脑中第十一次放映起旧EP的时候，风铃声叮叮咚咚地响起，门开了。

这个名字一度让钟乔翊很是嫌弃，他和老板建议说：“不等一个人难道你还等半个人那？这名字……你还爱而不得呢？大婶你是不是在暗恋隔壁老板娘的儿子啊？”

对不论什么人来说都如此。”

钟乔翊想到陈韶九最后说的那句话，又很轻地叹了口气，继续用白色的软布擦着玻璃桌面。玻璃窗外，琉璃万千。

“用不着对每一件事情都有相同的意见

他的脑子开始缓慢放起了一支旧曲子，木吉他和花。

兀自循环十遍，终于厌倦。

“话不能这么说啊乔翊。”

顾锦书一边应着，一边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和演算纸，摊在光洁的玻璃桌面上。暖黄色的灯光让视线有些模糊，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继续纸上演算起那些似乎永无止境的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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