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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素松花与梦境

  • 作者:庐江山川月
  • 类型:仙侠奇缘
  • 更新时间:2022-02-26 06:49:01
  • 章节字数:9348字

他握住蔻如的手摁在自己的脸上,像是孩子一般稚气取闹般的抱怨道:“走的时候不是都说好要等我吗?”

无人应答,他也未曾期待过回答。

接着,他就像是在每一次梦里做的一样,拔出那把匕首,又将蔻如抱起,放在榻上,自己跪在边上,一点一点的为她擦去身上的污血,他还一直念叨,像是身边的人还活着,就好像是以前那样会坐在榻边听他讲话,在他不耐烦的时候好脾气的劝慰,还努力逗他开心的蔻如还在这。

“怎么不等我呢?”

“你杀了我吧,我等你,我的命是你救的,所以你随时都可以拿走”他在蔻如身边躺下,一死一生并肩,在极度诡异的一副画面里,他的脸上满是眷恋与痴狂:“我是你的,我永远都是…你的。”

静谧无声。

因为他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次那个女孩不会再像蝴蝶一般兴高采烈的冲过来推开门,继而扑到他的怀里叽叽喳喳的说着最近的事情。

迎接他的只有的是浓郁到让人反胃欲呕的血腥气。

“蔻如,蔻如。”

桑和一边念叨着对方的名字,可他丝毫没有等待对方开门的意思,直接伸手就推开门。

——

“你在干嘛呢?”

第二日一早,绪眠在外面散完步回来,走进房间的时候发现百草正在榻边看书。

她略微觉得好奇的凑过去:“看什么呢?”

“唔,就是觉得这《月狐传》有些意思。”

——原来百草正在研究一本地摊淘来的志怪小说

百草也不藏着掖着,反倒是冲着绪眠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书本:“说是有一种被诅咒的狐族名为月狐,喏,这话本子的女主角就是月狐,说他们一生只能爱一个人,如若失去所爱就会心裂而死,现在我刚看到女主失去爱人的那一段呢!”

“哈?百草上神,你倒是对凡人的生活适应的很好。”

绪眠听到这里忍不住做了个示意她暂停的动作,跟着嘴角也抽搐了一下:“那这不就是自相矛盾吗?”

“哪里矛盾了?”

百草正沉浸与故事当中,听她质疑,略微有些不满瞪了她一眼:“这么感人的故事,你怎么一点也不浪漫?”

“这是浪漫的问题?”

绪眠哭笑不得:“你这话本子里的月狐会因为爱人死亡故而心裂而死,那女主失去男主不就应该心裂而死了么?怎么还有后面的故事啊?”

“你没看自然不知道”

百草撇撇嘴:“月狐之所以会心裂而死,是因为他们会在确定爱人之后,将自己的心窍分出一块,贴在爱人身上,爱人死亡他们随之心裂而死,但这个过程并不是不可逆的”

“如果有同族愿以鲜血辅以蛊虫便可以为月狐换心,只是要…”

百草说到这又像是触景生情般的抽噎两下,摆着手说:“不行了不行了,素娘为了黄生忍受换心之苦,救命,真的太虐了,这些凡人怎得这样会写东西赚人眼泪啊?”

“…那你慢慢看吧,我出去一下”

绪眠向来不爱这些话本子,这故事情节更是听的她心里一咯噔,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百草神色一正:“你刚回来,这是又要去哪?”

“还不是昨天。”

绪眠推门的动作停了一下,回头看向百草,神色有些尴尬:“他一早上没出来了,我看看去。”

“哟,我们阿眠长大了啊”百草一愣,脸上多了些欣慰的笑容:“都知道关心别人了?”

她和绪眠相识也有千万年,绪眠从小就是个痴心武学的家伙,也就是这一次历劫归来多了点人气,虽说之前那段经历不堪,但如今用了忘情丹,那些负面的情绪似乎一点一点的消退下去。

她的小绪眠长大了,长成了更加可靠也更是好的人了。

“我还长大?我现在是不愿意聊年纪的岁数了好吗?……我就是去看看他到底怎得,不然凤府君要是忽然上门,我们如何交待。”绪眠没好气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便往另一边走去:“我又不会治病救人。”

她没说出口的是,昨天回来之后她确实是后悔了,她总觉得自己昨天的话或许说的有些过了,当时桑和眼里的黯淡让她莫名想起了自己还是蔻如的时候曾经历过的恶意。

对于那些辱骂蔻如的人来说,一句“丑妇无颜”只是随口嬉笑,也许过完今天他们连自己曾说过这句话都会记不起来了。但蔻如所需要承受的却从没有人在意过。

在药物的作用影响下,如今的她本来应该已经是很难回忆起那时候的蔻如到底是以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对待这些外界的恶意了,但那种压在心头如何都化不开的沉重,让自小生于尊贵没受过任何苦楚的神女绪眠感到了一丝悲伤。

无心之失也是失,错了就道歉,不要为了一时口舌之快而随意伤害了他人。

也不要将自己曾经受到的伤害再次加诸与其他人身上

这也是她学到的最重要的道理。

步子停在了桑和房间门口,绪眠拍了拍自己的脸,吐出一口气。

她叩了叩门。

没有回应。

“桑和?”她只怕这人是不是出了事,下意识推开门就进去了。

…原来没醒。

床上这人睡得安静,只是今天脸红的有些过分,更让绪眠无法忽略的是他的狐耳…

蔫哒哒的。

…好烫

等绪眠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落在了对方的额头,绪眠吓了一跳,被这温度灼的指尖一疼,于是下意识要收回手往后退,哪知道就被一个什么东西给勾住了手腕。

……?

她僵硬的低下头。

被子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伸出的狐尾可怜巴巴的勾住她的手腕,原本蓬松雪白的毛发似乎也没有之前的漂亮,看起来和生病的主人一样无力羸弱。

绪眠试着要去挣脱…没挣开。

“你怎么了?”

她也不再去试着挣脱,而是就着对方的动作,轻声询问:“桑和?桑和?听得见我说话么?”

桑和猛地睁开眼,喉咙里发出濒死一般的喘息,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绪眠,他此时眼角仍带着烧灼的红意,绪眠恍惚之间感觉自己从他的眼底窥见了一些可怕的疯狂。

“…原来,不是梦”

她听见桑和呢喃自语,便随口询问道:“做噩梦了?”

桑和一听她的声音,眼眶忽然红了,他苍白着脸,望着她:“嗯,做噩梦了。”

他撑着身子要坐起来,眉眼里是极度的疲惫,绪眠连忙给递了靠枕,扶着他慢慢坐好。

……

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回答的这样爽快?

绪眠喉头一梗,正常情况下起码也要佯装镇定说几句托词吧?这人怎么承认的这么爽快。

但人家这副求安慰的表情都露出来了,她只能咽了一下口水,思索了一下,学着普通人安慰受惊的孩子一般,有些干巴巴的问道:“那、那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了一个故人,她因为我犯的错而死。”

桑和笑了笑,只是看起来好像要哭了一样:“她肯定恨极了我。”

“为何?”

绪眠眼瞅着之前都下意识紧紧缠着她手腕的狐尾啪嗒一下掉下来,居然鬼使神差的感觉有点可惜,就差点伸手去捞一把。

“因为我每次梦见她,都是她死的时候的场景,不是将死,而是已经死亡,我甚至没有去救她的机会。”

桑和说着,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绪眠:“然后我就一次又一次,一直在看她死在我的面前。”

绪眠是想要去安慰这个人的。

因为安慰人并不难,就是说两句“节哀顺变“又或者是“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之类的

这对她来说也都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更何况她来就是给这人道歉的,可她就是忍不住的想要问:“为什么要等到人都死了,才在这掉这种毫无意义的眼泪呢?”

绪眠话音刚落就后悔了,她在那么一个瞬间里感觉眼前的人像是一个徒有虚表的,穿着盔甲的石像,她甚至不用一击都能让这个人碎裂开来,他看起来太虚弱了,让绪眠甚至怀疑这人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可是他极快的,又恢复到了那副对待绪眠极其温柔又克制的模样里,眼神仍然是那种他们同行几日以来绪眠极其熟悉的包容温暖,让人情不自禁的对他放下戒备:“是的,我想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活着的人还是要往前走。”

……好高的思想觉悟。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绪眠被他自己安慰好了他自己的操作惊了一跳,她总感觉哪有些不对也说不上来,她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嘴,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都被说完了。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绪眠有些懊恼:“都、总归都是要过去的,你就节哀吧。”

“那如果是你呢?”

桑和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绪眠下意识的低头望向他,却在这个人的眼里看见了哀求:“如果你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死,你会恨他么?”

“不会啊。”

绪眠被他这句话莫名带的想起来了方楚,但她仍旧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会为过去所牵绊,我得往前走,你也不要一直沉缅在过去了。”

“不值得。”

“好”他还打算要起床送绪眠出去,最后被对方强行摁回去,桑和也只是笑了笑:“那你好好休息,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等我。”

“知道了老妈子”绪眠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但心里仍旧是知道这个人是真的出于关心——

或许魔族真的不全是坏人。

绪眠头一回有了这样的念头。

直到耳边的脚步声终于远去,桑和忽然捂住了嘴。然后鲜血从他唇间溢出,这一刻他才像是全然崩溃卸下盔甲的输家,平静而狼狈到疯狂。

他丝毫不在意的擦了擦唇角,像是在自言自语:“阿如你说得对”

我不应该执着于那些已经来不及的事情,但是以后…以后,我再也不会轻易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

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但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忘了我。

“桑先生,桑先生”

那侍女扣门便问:“府君请您过去”

“不知府君有何要事?”

他用帕子擦去唇角鲜血,不紧不慢的看着染上嫣红的帕子,回答对方的声音略带一些沙哑却依旧温柔沉稳,那侍女站在门外,微微躬身不疑有他:“是为了夫人病情了。”

“知道了,麻烦姑娘转告府君,在下随后便来。”

即使是在梦中,桑和也能清晰的嗅见独属于苍城山上,每到素松树开花的时候才会有的那种的气味。

而他的蔻如这会躺在地上,双眼圆瞪,只是她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血都已经流干了。

桑和缓缓的弯下腰。

“我把我的眼睛赔给你了”

他吻去蔻如脸颊上的血迹:“怪我有眼无珠,是我没有看见你的艰难和痛苦,以为荣华富贵,权柄能代替我暂时成为保护你的工具,是我的错,把你从桃源村带出来却…却没有照顾好你”

“我用了一百年我终于想明白的,其实最该死的人,不就是我自己么?”

桑和停顿了片刻。

他不用等待,也早就不期待。

以前每逢素松花盛开的季节,蔻如就会亲手摘下来用鸡蛋给他炒着吃,虽说他早已辟谷无需进食。可是他钟爱蔻如做的每一道菜,那对他来说就是家的味道。

有她在的地方,都足矣洗净他在兽潮中的疲惫。但是为了控制兽潮,这一趟他去了整整一年。他足足有一年都没能回到苍城山。

其实桑和是知道自己在做梦的——因为这个梦境太熟悉了,是一个蔻如死后的百年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循环往复不停重复去做的梦。

他低头审视了自己——一身玄黑色的宽大袍子,袍角也堆积在他脚边,随着走动而逶迤拖延。

他脚下踩着的,是他在如斯漫长的岁月当中已经走了千百遍的石阶,只要再走上十五阶,他就会来到那栋小屋门口,那是他与蔻如的家,仿照他们当初住的一样的规制建造。

“阿如,阿如,我已经杀了华慕了,她把刀插进你的心口,我泯灭了她的肉体,将她的灵魂禁锢于山上,让她永远无法解脱,哦,对了,还有骗了你的那个林初,她被灵虎分尸而食…但是这些该死的人真的好多啊,我怎么都杀不完。”

他将头靠在女人的小腹上,略有些苦恼的抱怨:“虽然然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神族,不要紧,都不要紧,只要你在就好了…你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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