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接过布袋，喊道：“谢谢七哥，外面有消息了吗？”

“十里来回，最快也得拂晓才有消息。”洪七摆了摆他那粗壮的手臂，“放心，肯定是假的，我看过那猎户身上的伤，像是黑熊抓的，遇到那玩意儿吓破胆了很正常，把他关进疫牢只是以防万一，别怕，我都撒过辰砂了！”

宋文目送洪七远去，他看到洪七紧握刀把的手正隐隐颤抖，他很理解。

“妈的！一有事全是孙子！”洪七摇了摇手里的布袋，一抬手抛向宋文，“你娘托我给你带点吃的来，你等会儿，我这就去把刘老二几个怂包揪回来！”

宋文向西北方远远望去，远处有两层交错的巨大黑影，那里是南岐山和北岐山，两山中央的浓黑一角就是洪五带队前去侦查的一线天古道，距此仅十里。

洪五队长应该才到半路吧。在宋文眼里，二十出头的洪五身强力壮，沉稳

血瘤...千万别是真的，血鬼...千万别来...

“诶！”

叫喊声随冷风飘到了不远处的北哨，与邻近的岐河支流产生混响，听上去像是整个河道都在低声哭喊。

可能是氛围太过诡异，北哨仅剩一名哨兵还在坚守，透过飘忽的火光，可以看到这名年仅十七岁的少年肤色略深尚有稚嫩之气，墨黑色的短发稍稍盖住两道长眉；一双低沉的琥珀色眼眸跟着火苗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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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靠，极具领导能力，还在御北军待过两年，这样的人，无疑是将来东岐庄的领袖首选；经过这次行动，洪五在人们心中的地位肯定会更加稳固。

宋文看着那两座山后的模糊之地，难免想起十四岁时，他曾跟随叔父宋子林前往岐山以西的无人峻岭勘探测绘，在两年内绘制了较为详尽的地形图，将州府地图向西扩大了足足三十多里，朝廷还允许叔父用自己的名字给两座山峰命名，他曾和叔父在深夜并肩躺在林山峰顶，注视着近在眼前的璀璨夜空...

宋文想起那段时光并不是为了回味什么，而是希望借这些零碎的片段，回忆起叔父的一句话——

“子峰和林峰的走势将岐河河道从北下变为东流，我朝北望过去，河流正是顺着山谷从东北方远绕而来，如果我没猜错，岐山与祖山同为一脉，而这岐河的源头，很可能就是明江！”

岐河的源头尚未被证实，可种种信息碎片却渐渐在宋文的脑中串成一路，逐渐明晰：血族会不会顺着明江支流而下，直抵岐河？

“血瘤，我看到血瘤了！”那猎户的叫喊又传到了宋文耳中。

血瘤，蛹状，高约八尺，向四周涌出暗红色浓浆，异化土壤形成血原，供血鬼繁衍生息；见到血瘤，就等于进入了血鬼的领地...

要真是这样，恐怕那岐山外早已...

随着鸡皮疙瘩的涌起，宋文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把噩梦般的景象清了一空。

胡思乱想！我一不懂兵法，二不精山水之理，三不明血族习性，四无明确证据；这样疑神疑鬼的光吓自己不说，传出去也会徒生事故；

宋文用冰冷的手掌抹了把脸，把注意力移回当前。

集中精神！刚才都没看到七哥走过来，现在起绝不能掉以轻心了！

“呜呜呜呜...”

一阵低吠带着微风般的气息刮到宋文脑后，一瞬间，宋文冰凉的肢体立马灼热起来。

“谁！”宋文连忙回头，可眼前竟空无一物，他竖起耳朵期待着，可回应他的只有呼呼作响的冷风；

宋文的右手偷偷伸向刀柄。

村长老李头曾给全村人普及过血族异兽的特征，第一句便是：血鬼喉部发声，低沉凶恶，似犬类的低吠...

随着血族入侵，狼犬等动物也跟着遭了殃，全国各州地都在杀埋犬类，抹杀力度之大，就连狼群也钻进了深山老林，看到人都会绕着走...

两年来，东岐庄人更是从未听闻有狼犬出没；

难道我真的猜对了？

不妙...不妙...

那疯猎户不知何时停止了叫喊，宋文被一片死寂所围，沉重的心跳一点点盖过了风声，报警的摇铃就挂在身旁，他握紧了刀柄开始环望四周，进行最后的确认：

哨塔下依然空无一物，只有几片半裸石块的影子在颤动...溪水潺潺而流...那两人依然守在疫牢门前...东岐庄亮得近无死角，还能看到村长带头的巡逻队穿走其中...只有西北方的山脉依然沉寂着，黑成一片。

从近到远，再由远及近，都没有任何异动...难道是我幻听了吗？

握刀的手稍放松了些，宋文将视线缓缓移回北边。

突然，一双黑色的大眼占满了他的视野，黑眼之上是一嘴倒勾的白牙；宋文猛地向后仰，极力躲开眼前这张毫无章法的脸，却失去重心摔倒在地，砍刀也随之滑落。

宋文连忙直起腰抽箭搭弓，正要瞄准时才看清，原来眼前是一人从塔顶探下身来，长长的黑发搭在护栏上，如果是陌生面孔，宋文保不准真会射上两箭...

“万默心？”

倒挂的万默心坏笑着藏回塔顶，单手抓住木梁将自己送下来，一袭浅白色碎花长裙往里一荡，轻盈地落在宋文身前，这下，她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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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埋怨的面孔。

“姓宋的，真想拿箭射我？”

宋文没好气地放下弓箭，嚷嚷道：“你是不是疯了，这种时候跑出来吓人，你爹知道吗？”

“我爹跟着洪五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里无聊，就出来玩啦！”万默心又挂上了调皮的笑：“恭喜，你是第一个发现我的人！”

宋文从身后捡起砍刀别回腰间，“那猎户就关在疫牢里，你一个女孩待在这很危险的。”

“给你点面子还得寸进尺了！”万默心一下滑到宋文身后，冲着宋文的脑袋挥舞细手摆出要捅人的模样，“若在战场上，你这样的笨蛋哨兵早就被我拿下了！”

“女儿不能当兵，乖乖待在家里刺绣不好吗？”

“洪五跟我说了，御北军里有一支女兵精锐，专精守城作战，她们出场时，还站在男兵前面呢！”

“还女兵精锐，说得就像您能出得了这东岐庄似的。”

万默心不乐意了，转身轻轻一跃坐到护栏上，不服气地说道：“我要有男孩的自由，保不准真当兵去了！”

说罢，万默心就看向宋文的眼睛。

“我是独子，又是朝廷学士的门生，还背有研学地理的重任，这可比当兵的有用...”宋文的眼睛有些闪躲，“更何况，你我也不是什么神叨叨的血异士...”

宋文稍稍焉了点。他从小就想当兵，更想当将军，就算打架经常输给洪五洪七，输给万默心也丝毫没有动摇...可他唯独不想跟血鬼打仗，他宁可死于刀下，也不愿变成嗜血的傀儡。

只有血统特殊的血异士不会被血疫异化，那些怪人才是致胜的关键...据说血异士万里出一，前提还是要感染了血疫才会觉醒能力...所以没有人会指望自己能成为血异士...

这也是三年前，他转身主动去做叔父门生的原因，过了这么久，他以为那个梦想早被抛之脑后了...

即使万默心的眼睛十分清澈，宋文还是觉得她在嘲讽自己，或者她还替自己记得...

万默心能穿着又宽又长的衣裙四处飞檐走壁，还不被人发现，这样的身手，放到军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宋文心想，自己要是穿着这身玩意儿，连羊圈都翻不过去...

所以村长老李头常和男孩们说：“要是她想篡我村长的位子，你们谁也拦不住，我更拦不住，全村人都拦不住！”

她的父亲万宗年曾是朝廷校尉，十年前不知为何被发配至此，领着独女以冶铁制器为生，可一身本领藏不住，便开始教年轻人习武，就这样靠着副业成了全村最富有的人之一...万默心身上的衣装向来不输州府里的千金小姐。

“不管怎样，我就要出去...我爹说，外面的世界可宽敞了，有比这高的山，比这宽的地，你肯定是见过的！”万默心眼里流着光，“我不但出去，我还要去昌平，帮我爹报仇！”

“去昌平胡闹，莫非是个想被杀头的主儿？”宋文斜着眼，越来越像个传说中阴阳怪气的老太监，万默心还他一个白眼。

直到现在年满十六，默心才从父亲那学到了一丝谦逊有礼，只有对宋文还保留着几分野丫头模样；她向往外面的山川异域，总吵着让宋文带上她随叔父出门游历，这自然不会有人同意；

东岐庄规矩不算多，但有一点还没人动摇过——女娃出村远行那天只能是出嫁的日子，以万宗年的谦卑自然也默认了，只是从未答应过任何前来提亲的富少爷。

“把你的弓借我玩玩！”

万默心从宋文手里接过木弓，转手就直接拉满，看似纤细的身躯却十分挺拔稳当，她空瞄着岐山的上空，嘴里发出咻咻的声音。

“昌平都在东南边，俩方向！”

宋文嘴上找着茬，心里却傻呵呵地想到：要是洪五真的带回了坏消息，那默心会不会就嫁给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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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没有月亮。上百户村民蜷在屋内守着行李，屏息听着秋风在外面呼呼而过，门前的风铃叮当作响，这种比秋风更加冰冷的声音在村庄里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寒冬已提前降临。

宋文通过这浑厚的嗓音，立马认出那是洪五的二弟洪七，负责部署哨兵的卒长。

“没错，那帮怂包都溜了！”宋文故意抬高声音，发泄孤独和恐惧。“这里就我一个，疫牢那边还剩两个！”

可乾门关驻有数十万御北军，还有祖山和明江天险为辅，距此南康山地三百里有余，至今未曾听闻有战况，更别说失守了；

正是因为如此，在李猎户的疯言传至东岐庄的第一时刻，村长老李头并没有按《横疫法》之律紧急向县府传令并迁走百姓，只是派几了个人前往周边的村庄打打招呼，警惕可能山中可能会出没的黑熊...

不按《横疫法》行事可是杀头的罪行，但因为一个疯子而举村搬迁甚至惊动整片地区，这要是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也没人承受得住，就算是北方战况不利，州府也会第一时间把小溪送来，总之...村里一帮老人左右盘算，都认为不动为上策，只是洪五自告奋勇，带人前去看看...

少年被吓得一颤，连忙看向塔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他打招呼，“宋文老弟，只有你一个人吗？”

可别看这他又是别刀，又是挎弓背箭的，心中却像只小鼠般默默念道：

村庄四角，民兵们僵在哨塔上，借摇曳的火苗望着地面不断拉伸的树影，期望今晚唯一的响动只有风声，还有，战友平安归来的消息。

一个时辰前，不怕死的洪五队长带着五个男人向西边出发，去验证一个出自魂飞魄散之口的流言——村北坡下的疫牢里，一坨裹着黑色葛布的人形正在地面上挣扎翻滚，不断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叫喊，这是村里的一位李姓猎户，傍晚时分，他出现在村口，浑身血烂，已经疯了。

黑夜了，东岐庄的村民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日落而息，而是四处点起火把，试图照亮每个角落。

看守疫牢的哨兵大多被吓跑了，只剩下两个不愿沾害家人的男人黑着脸守在牢外，忍受着那句不断重复的——

“血瘤！我看到血瘤了！”

以防万一...没人相信，但没人不怕；

血族是天降的异类，却偏以嗜血为生，还传播疫病，以人为蛊，夺人魂魄异人肌体为其所用，民间俗称血鬼；在过去的四年内席卷北方五州，直逼康州乾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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