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年的训练，这群同窗俨然成为了斗牛的一把好手。

李芸芸瞪了张衍一眼，翻开了自己的牌

三点，十点，十点，八点，七点

六点及六点以下，为小牛，不翻番，七八九点为大牛，翻两番，为十或十的番数则是牛牛，翻三番。

“不好意思了，牛七”

九点，七点，一点，九点，一点

卡片共有五十二张，四种花色

黑桃，红桃，梅花，方片

有门儿，还剩最后一张，张衍不再动它，食指放在上边轻轻敲打，笑眯眯的看着三人

“看什么看，这不妥妥有牛，自己翻呗。”

“你大爷的牛七，你小子教了半年了还是不会算账，活该你术科不及格”

张衍看了看何炜的牌，嫌弃的瘪了瘪嘴，他总感觉这个狗日的同窗对他有意见，老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针对自己，可他自己又想不出个所以然，跑去问张辞，后者赏他一个白眼：天涯何处无芳草

张衍是个不爱看正经书的，听的云里雾里。

何炜错愕的眨眨眼，片刻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回去。

“搞快搞快，就你他娘的最墨迹”

张衍不再理会何炜，催促起刘子旭来。刘子旭不紧不慢，将牌轻轻拿起，再用另一只手一摸，一张一张摸过，刘子旭眼睛一亮，有搞头

他嘴角微扬，轻轻翻过木牌

十点，士兵，八点，十点，王后

“小牛小牛，牛八而言”

刘子旭云淡风轻的挥挥手，张衍急了，狗日的要出事儿。张衍将最后一张牌拿起来，放在手掌中，手心满是汗水，再用另一只手缓缓把牌往上推，离边沿极近的地方，两点对称。

张衍嘿嘿一笑，打量了一眼牌桌，已经有四张十点，错不了，这张肯定是九点，这要是能看错，那不是白瞎了这个打了半年的牌溜子。

啪叽

“嗯？十点？卧槽！牛一？”

张衍的笑容缓缓凝固，然后死死盯着在一旁笑的有些诡异的“好哥们”

“他娘的，哪来的两张黑桃十”

刘子旭收敛笑容，一脸无辜的摆摆手

“那谁知道，说不定就是哪次玩过之后把两副牌搞混了”

张衍气不过这个死老千，李芸芸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大老爷们叽叽歪歪什么？快把手伸出来！”

操蛋！刚才小爷我抽李芸芸抽的太爽，忘了留后路，张衍悲从心来。

“做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哟”

刘子旭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啧啧笑道。

这把张衍坐庄，底注五个手筋，张衍心黑，三番抢庄，这一下欠了这两个狗贼各三十个筋条，他后背有些发凉，准备转身跑路。

李芸芸冷哼一声，一把扯过张衍的手，将衣服往上捋捋，双指并拢，放到朱唇旁轻呵一口气，啪

“臭娘们儿你能不能轻点儿，我靠，啊！”

张衍鬼哭狼嚎起来，半晌，收回红肿不堪的手腕，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刘子旭，李芸芸一副大仇得报的模样

“欠着欠着，下次再说”

刘子旭不跟他计较，自个儿笑眯眯。然后何炜主动将自己的手腕伸到张衍身前，张衍看了一眼这位没什么表情的同窗，不痛不痒的抽了十五下，示意就此作罢。

何炜最后再看了一眼从始至终视线都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的姑娘，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是眼神有些许黯然。

张辞远远的感慨了一句，自古多情空余恨呐，还是看书有意思，看书看书。

见着走了个人，张衍大声嚷嚷起来

“蛋蛋，来不来？三缺一”

李芸芸噗嗤一声，掩嘴轻笑，张衍是个藏不住话的，跟同窗混熟以后就比以往放开许多，常常在学塾里呼喊张辞的小名，多有意思啊，不然天天就知道一个人躲在那儿看书，迟早变成书呆子。

张辞黑着脸，不理会这厮。倒也不是不想玩，只是他最近一直在想刘子旭那天说的那句话，当今南朝皇帝禁止民间研习术法三十余年。

求学多年，他找荀老夫子借阅过的书籍不计其数，其中夹杂着不少宫订的正史和民间所杜撰的前朝野史。

天下之大，四海九洲

前朝大夏，皇氏以自己姓氏命名国姓，国祚四百余年，末代皇帝执政晚年，一心寻求那长生不老，要做那千古一帝。派遣使者游历中洲诸国，大肆剥削民赋，充为己用，德平三年，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夏朝各地皆有民叛，被外朝伺机吞并了不少国土

次年，当今南朝皇帝揭兵而起，于旬阳，洛河，平林三城发兵，围了淮安城七天七夜，前朝皇帝孤身出城，跪降。无数书生文士称其为：奉天承命，民之幸事

夏朝国祚就此断绝，当今皇帝赢氏称帝，国号南，赢氏仅仅用了三年时间便一改南朝颓势，厉兵秣马，开始收复失地。

距今已三十七年有余。

苦思数日，毫无线索，张辞向来喜欢追根问底，也正是这股钻劲儿，让老夫子对这少年看好的很，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为大儒。

这是老夫子与几位老友喝酒时亲口所说。若是让老夫子知道，他心中未来的大儒，现满脑子都是与学问无关的碎杂琐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张辞脑子里灵光一闪，但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合适，自我否定的摇了摇头

……

“先生，学生有一事不知，思索许久，冒昧请教先生。”

张辞向坐于桌后的老夫子作揖

“你这几日发问都比平时少了，我又如何不知你心中有事，无妨，问便是了”

老夫子捋须，笑呵呵

张辞面有为难，知道所问所求与学问无关，也不知道一心钻研学问的老夫子是否有所耳闻。

“无妨，一炷香时间，书中书外，只管提问，若是再晚，你家里人少不了责备你。”

见自己这学生面色古怪，老夫子略一思量就大概猜出张辞心里所想，不过老夫子也并无怒意，低头饮了一口茶水，我辈书生，又岂能真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多谢先生，学生今日所问与学问无关，学生前些时日读到一本杂志，上述有当今皇帝禁止民间研习术法一说，学生茫然许久，实在是不知术法一说何解，所以才……”

老夫子蓦地抬起头来，眼神是张辞前所未见的严厉。张辞心一紧，先生大概是知情的，只怕是这问题，有些忌讳。

良久，老夫子叹了口气

“是张衍那臭小子买的杂书吧？”

张辞想了想，没有否认，门外正在等人的某人忽然鼻子一痒，打了好几个喷嚏。

“罢了，此事也算不得如何忌讳，讲与你听便是。”

老夫子再次饮了口茶，缓缓开口，但却讲的不是张辞以为的两朝秘史

“很多年前，有位老先生提出了儒学这个概念，正逢乱世，他老人家传道天下，带着弟子周游诸国。

后来被人尊为至圣先师，其数位弟子以及再传也相继被后人尊圣，当时天下九洲，儒家学宫书院无数，当然，也不仅有咱们儒家，同期道家学说也是广为流传，还有后来的佛教，术家，农家，墨家等许多学问流派

历经无数岁月演变，便形成了如今三教百家的局面，儒家文庙，道家钟楼山草楼观，佛教白马寺都落座于中洲。

世俗王朝，如南朝之属，在中洲大地上不计其数，其王朝境内的书院道观以及寺庙，大多都有三教中的修道之人镇守。”

说到这里，老夫子突然有些缅怀，似乎是想起了当年那位一同远游求学，后来转去修道的年少好友，多年重逢，岁月不改。

“天下学生莫过数者，求学，求道，求长生。多少人执着于此，却因不得而郁郁终生，先生我根骨不佳，但胜在能想得开，后来快到而立之年，便回到家乡当了个教书先生。”

见着张辞有些诧异，老夫子捋须长笑

“先生我今年已六十有四，约莫是当年离着那些神仙坐的近些，沾了些仙气，如今倒是不怎么显老。”

“咳咳，讲远了，你所问的今朝禁止术法，相信你也有所了解，前朝皇帝痴心妄想，凡夫俗子妄图长生于世，被一拨邪修蛊惑了心神，中了邪术，朝纲祸乱，那皇帝沦为傀儡，后宫皇室女子尽数被那些邪修染指，丧尽天良。后来当今皇上将众修士一十四人尽皆凌迟处死，曝尸荒野。并引以为戒，便明令禁止民间百姓修行，不过习武是没什么问题的。”

说到那段阴暗的前朝变故，老夫子眉头微皱，颇有些愤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那段岁月，人愁人，人害人，人杀人，人吃人。

索性天理昭昭，为恶者终不得善果

张辞内心震动不已，久久不能平静，半晌后，他缓缓抬头，想要再问些什么。老夫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时候不早了，再晚些回去，你家里人该担心了，答应为你解惑，那么这些时日有空闲了自会与你讲清楚。”

张辞敛了敛神色，作揖致谢，顺上门外颇有怨气的张衍，归家去了。

这年春天，十六岁的少年初识世间

人群中央是刘子旭的书桌，四人围坐

士兵，王后，大王

玩法很简单，一人五张木片，依次相加，三张和为10或十的番数为基组，其余两张相加即为牛点。

“哼哼”

小姑娘得意的朝张衍挑了挑眉毛，张衍这个贱人之前抓了几把好牌，抽的她皓腕现在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把她气的不行，只能看着这个贱人在那里嘚瑟。

何炜悄悄看了一眼正在和张衍斗气的李芸芸，收回目光，翻开牌，满意的笑道

大小也是以此排序，分别刻有一点到十点不等，还有一种人形图案，分别是

几人玩的是刘子旭从家里带来的小玩意儿，正是当初三人在喝酒时张辞看到的东西。这是刘子旭家乡牌术的一种，名曰：斗牛

刘子旭，张衍，李芸芸，何炜

四人面前都摆放有五张木片，背面朝上，两寸长，一指宽。

学塾里，众多学生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只有几个学生因为实在挤不进去，无奈的坐回位置上摆龙门阵聊天。

张衍笑的贼咪咪，依次翻开身前木牌

九点，八点，三点，一点

“哎哟，牛八，李芸芸你可以啊”

张衍恼火的看了看李芸芸的牌面，诧异于这凶娘们儿的走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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