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万流民，如此数目，几乎是两个人就有一个是流民，我大曌此刻哪里还有一个农民？诚然，七皇子之推论确实精彩，于赋税之说，有章有法，有条有理，清晰分明，就是老臣不懂税务可听了七皇子的话，也有所感悟，可谓大善之言。”

张维首先肯定了李健城对赋税的认知观点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可他接着道：“可是，七皇子你如此聪慧，怎么会不明白，国之法度，自有朝纲，上有陛下圣查，下有朝廷律法，百官行命这才是国之根本。”

“自古错小义于个人，而失大义于天下，必亡其命。百官之中实有蛀虫，然此乃大树难驱小虫，臣以为只要礼法通透，吏治清明即可治，七皇子以偏概全，言天下士族皆都贪墨，如此责众众之理，岂有实质？与家国何用？”

他太不甘心了，他进宫的那一刻，几乎可以说满城皆知，张维此刻彻底被所受之名，所受之重拖垮。

所以张维一说就很容易引起神景的同感，李健城那看低整个世界的眼神，就变得在神景眼里格外的刺眼。

那句‘我们不亡，天理何存’的‘聪明’，就让神景厌恶到了极点。

“五千万流民，你是如何得知？”

李健城的分析极其全面，也完全符合神景所知的层面，他不但讲述了困扰神景的灾情问题，还说出了当年新政之乱，烽火燎燃的根源。

这也是为什么儒教崇尚，立长序而非是立贤主，原因就是在聪明你又哪里比得上千年智慧？

但问题就在于，儒学下的士人阶级化了，他们自己都无法保障能将自己的道理可以践行出来。

神景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明明什么都没有干，还能对别人在努力的事情橫加指责批评的家伙。

作为一个喷子，不用去经历不用去思考难处，只要锚定对错就能狂喷，这是一个喷子的基本素养。

喷子之所以招人厌是因为他们除了会喷对错外，就只会把问题提出来，提出来他们自己又不用去解决，自己也没有解决方案，就只会提出问题而已，只会制造麻烦。

张维抓住了李健城作为喷子的核心，是很有效果的！但是，李健城就算是喷子，也是一个高级喷子手！

一个高级喷子手是要把对手喷到心服口服的，不能光光只是让被喷的对象讨厌你，还得让他留下感情，留下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这才算得上高级两个字。

面对张维的说辞，李健城没有反驳，而是接着最初的故事讲道：“凌友之，在做后补道知县调查流民和田亩的时候，曾得到了一些豪侠的帮助。豪侠们听了他的故事，感叹他的作为，愿意不求回报地帮他统计大曌流民之数，前后总计996人相助了菱友之，耗时10年，统计完成。”

“凌友之上任知府后，将其统计完成的流民情况，增长数目和预测，给朝廷上了一道手书，嵌字十万，一掌之厚，尽书各地流民情况，增长势头。这份手书被当时还是布政使的张世荣递交朝廷转中呈府，结果因为上书太厚，不符合规定没到内阁就没有了消息，前几天我在中呈府寻找大曌旧志，于一张崴脚的桌子下发现了这封上书。”

中呈府是大曌专门梳理转呈奏折的一个中转、归档、初审部门，主要职责和快递中转站差不多，不过却多了一点审核权利。

再比如就像某些有立意的宗旨，一开始是人们向着这个宗旨在建设，可渐渐地我们就只在乎宗旨带来的效益，而不是这个宗旨的含义。

“陛下，微臣以为，七皇子所言五千万流民，实乃无稽之谈，并不可信。”

此刻张维是不得不开口了，他数十年谋划，十五年兢兢业业地做着研究，就是为了这一刻面圣，他怎么甘心被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皇子毁了。

“如此无国，无君。满口虚设，五千万不在册的流民，可有何根据？所以老臣认为，七皇子之言，不过是咆哮君主，恃宠而骄。”

张维不愧是张维，三言两语，就看穿了李健城话术的本质。

张维的言语也极其犀利，他抓住了李健城无君无父，无国无义的本质，李健城的复述虽然高明，不过是站在错误事实上，冠以正确的话语，却忘了他是臣，是子。

这当中有很多的迹象和情况都和神景所了解的吻合，特别是关于灾情由北到南的走向分析，这就不由得他不去相信李健城所说的这个数据，所以他问了出来。

这些也是典型的从运动到信息的主导交换过程，信息发展和运动发展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这种转换就像力量和速度的差异追求。

亦如礼仪最初是为了使人互相尊重，但渐渐地就成了阶级门槛和人们区分差别的标准，关键是这种标准很有效。

用士，定农，利工，趋商，环环相扣，环环转力，让整个国家的力量从每一个人那里剥离，最后连成一体为国所用，这就是儒道之巅，儒学的天极智慧，儒学可以昌盛两千年的原因。

一开始一个做商品企业的，他们还在卖商品，有正经的货物，可做大做强之后，他们开始卖服务了，服务卖久了，就不在乎什么商品了，包装服务比商品重要得多。

是真的承其之学，国运必昌，但就是这种智慧，随着时间推移朝代转变，士农工商也就变成了一种纯粹的阶级差距，脱离了原始建设的实际效用。

世人口口相说，士农工商各司其职，而实际上，阶级差距比功能更大，而皇室是最容易脱离实际主体的人，一次传位的不慎，就会导致前面所有策略变成泡影。

张维的话语犀利直面神景，张维这话无异于是在提醒神景帝，李健城将错误归结在整个朝廷制度上，那意思是从官员到皇帝都有错，这完全是没有实质用处的言论。

“若人人如七皇子，擅闯御书房，张口即说国之将亡，置君父何地？身为皇子，即使家国将亡，也因奋勇当先，岂敢言君无仁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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