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你是……”

话未说完，头颅滚了下来，脖颈鲜血泼得右首那人满脸满身。

“坦白，大人我坦白……信确实是他写的。”那人声色战栗，四肢抖如筛糠，指着无头尸说道。

断处霎时血如泉涌，他放声哀嚎，从下方瞧见了斗笠男的真容。

崔老爷施恩布德，正在开仓放粮，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此刻崔府门前已聚拢百人。

其中多是些在当地举目无亲，穷困潦倒的群氓。要么没有土地，要么失去了土地沦为佃农。

二人皆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应声跪倒。

“大人，我们无罪啊！”

两个皂吏去搬尸，区区三具，墓穴大可不必挖如此深。

事毕，两人面面相觑，等待斗笠男下令填土。

听涛之人得见此景，阴鸷发笑：“私自开仓放粮，胆子很大！”

不多时，他听见身后脚步。斗笠男道：“大人，信已截获，三个崔府管事，两个崔家在衙门的耳目都已就地掩埋，消息并未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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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子时一过，即刻动手。”思忖一阵，那人又道：“事后放两个死人在崔府，样子做像一点。”

斗笠男稽首称是，转身离去。忽一卷秋风袭来，吹得坡下篁竹窸窣声响，那人偶觉寒意入体，不由掖紧了衣襟。

……

而在这日早间，郢陵城门前，道上是络绎不绝的行客，道旁是伏地乞讨的流民。

“吁”得一声车驾停落，跃下一人，身形魁梧，仪表不凡。此人名唤陆离，年约二十有五，生于郢陵陆氏，家境殷实，尤好耍枪弄棒，名头不小。

车内坐着一美貌少妇，怀抱熟睡的婴儿。车帘掀开，少妇说道：“陆哥，今天中秋，你也不回家吃饭么？”言语间多有责备之意。

这美妇乃崔府长女，名蝉香。陆崔两家世结姻亲，崔老爷早年将他许配给陆离，那陆离双亲早亡，是以每逢佳节都在崔府设宴，今日也不例外。

“蝉香，往后生意难做，几个衙门都得打点。你回去跟岳丈大人说些好话，晚饭就不用等我了。”

本该是团圆的日子，陆离也知此举欠妥，便不敢去瞧妻子脸色。

“早去早归！”车帘放下，马车径自朝南开去，崔府并不在城内。

陆离带上随从，随从则挑着两大箱贺礼，前后入城。他依次拜访过几个城中要员，待人情送完，天色已黑。

陆离低头走在道上，行色匆匆，迎面与一人撞个满怀。

“小娃娃不看路么？”

“抱歉。”陆离将他扶起，绕路而走。

他归家心切，足不停歇，不料那人一把将他拽住，合指掐算道：“前路凶险，阁下何不驻足？”

陆离见他披着道袍，一缕灰白长须垂在胸前，一脸神神叨叨。想来那江湖郎中，算命骗子也不过如此。

那老道目视前方，并不正眼看人，只道：“公子匆匆而去，实乃自入黄泉。”

陆离甚是不耐，但他自负修养，不愿恶语相向。见老道不紧不慢的坐下，从那口破袋里排出一列，一共九个葫芦。

陆离不明所以：“我还有事，少陪了！”说着掷下几个铜板，怏怏就走。

“公子危矣，何必一意孤行？”

老道抓他手腕，却被挣脱，匆忙之间带倒一个葫芦。那葫芦滴溜溜滚到道路中央，马车疾驰掠过，当即碾碎。

陆离已然走远，老道无可奈何，发觉葫芦中掉出一物，拾起看去，却是一枚糠壳。此物寓意甚是晦涩，老道亦连连摇头，不得要领。

待来到崔府时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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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了，府门紧闭，院中幽静。陆离有些诧异，往年中秋大家会聚在院里饮酒赏月，怎么今日竟都睡了。

径自叩门，无人回应，天空那轮圆月已渐暗淡，下方有一颗极亮的星星，两者相隔很近，再过一时云层遮蔽，两者便都看不清了。

后来雨淅淅沥沥的洒下，水从那门缝间淌出，顺着台阶沾湿他的衣角。陆离此刻猛然嗅到一阵血腥气息，既惊且疑，大力扣响铺首，庭中仍一片死寂。

翻身上墙，血气更为凝重。来到院中，一株半人高的盆景倾倒在地，旁边蜷着一人，提起看来竟是那门房老头，前脖被利刃划开，已然死去。

陆离心下大惊，疾向府内奔去，足下被一物绊倒，细看之下，伙房师傅双腿蜷缩，手臂反剪在后，死状极其狰狞。

推开屏门进入内院，其间惨状更令他双足发软，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只见庭中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身，穿着打扮，皆为婢子奴仆。

霎时之间，他脖颈犹如被无形之腕扼住，气阻难当。

“蝉香，蝉香你在哪里？”

穿过回廊，速入正厅，那提有“富贵满堂”的长匾下，崔老爷的身子挂在墙上，一根长枪当胸穿过，已不活了。

“岳丈大人！”

他双膝跪地，抱住崔老爷悬空的双腿，但觉裤管湿润，一摸之下两手已然鲜血淋漓。尸身旁，岳母崔柳氏倒在墙根，腹中刺着一柄短剑。只见她裙带松散，双足赤裸，应是不堪受辱当场自尽。

陆离悲愤已极，伏地恸哭，这一夜惊变令其犹坠噩梦。脑中猛然浮现出妻儿身影，冲入妻子闺房，却只见婢女尸身，独不见蝉香踪迹。

来到屋外，见水井旁卧着一人，赶至身侧，那人正是蝉香。她胸前已被鲜血染红，侧颈有道很深的剑痕。

陆离将妻子合腰抱起，雨点绵绵而下，顺她睫毛滚落，继而手臂垂下，一柄利剑哐当坠地。

陆离幼时丧母，儿时丧父，崔家二老将其视若己出，倾尽所有扶持陆氏家业。如今二老与发妻皆已横死，呜呼哀哉，不禁纵天悲吼，万念俱灰，惶惶然不知所措。

忽闻井中一声婴儿啼哭，“麟儿，是麟儿！”他放下蝉香朝井下喊道，那孩子仿佛听懂呼唤，哭声更为剧烈。

陆离手脚并用，撑着井壁徐徐而下，只见水面上漂着一个竹篮，陆麟小小的身躯躺在其中。他脱下外衣将孩子裹好，然后用束带绑在胸前，爬出井口。

无绝无期的秋雨，这时竟然停了，圆月又攀梢头，那颗相伴的明星却已不见。

怀中幼子已不再啼哭，凝望蝉香，想来这该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熟睡的样子。

（本章完）

.

月色下，一群蒙面徒半圆围立，漠视前方。

“我问你！”他指着纸面：“信是你写的吗？”

那人连连摇头，眉眼闪烁待要争辩。岂料斗笠男腰间寒光乍现，奇快无比的一剑，那人左臂飞出。

斗笠男将他踢入坑中，几个蒙面徒当即会意，操起铁铲就地活埋。

在山丘的这头，求饶声与掘土声此起彼伏，而在山丘的另一端，正有一人负手而立，闭目听涛。

那里视野开阔，向东可直面大海，向北则可鸟瞰山下的崔府宅院。

“有罪无罪，你们说了不做数。”斗笠男起身，抖开一张皱巴巴的白纸，垂在左首那人面前。

“二位辛苦，也进去歇歇吧！”

那圆心里，两个皂吏正持铲掘土，砂石翻飞，不多时，大坑便已刨好。

坑的边角上蜷着三个人，脖上缠着麻绳，舌头探出，乃是三具被勒死的尸体。

大乾建德九年，东海之滨，郢陵县城南的山丘之上。

“丢进去！”三个字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声音源自众蒙面徒脚下，那里蹲着个戴斗笠的男人，前沿压的很低，难见真容。

“人已归西，太迟了。”斗笠男在他身前蹲下，又问：“他既是写信人，你就是送信人了？”

那人瞧见斗笠下一对骇人双目，便知死到临头，双肩陡然下沉，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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