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师兄，你这样子是......”独孤云犹豫着问道。

此话一出，饭桌上的氛围瞬间凝固，鲤鱼小队的三人都淡淡地望向独孤云，独孤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面对着三人的注视正想道歉，坐在身边的小颖先一步道：“怎么，林师兄身上的伤势问不得？”

“炎耿。”林书华轻轻喊了声，鲤鱼小队的三人这才收回目光。

“抱歉，这副残破的身躯让你们见笑了。”林书华给众人分完汤，便坐回位子上，一边的炎耿很自然地端起林书华的碗筷，给他打了一碗九宝琉璃塔。

初到前线，我自负于自身的天赋，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拒绝了几位学长的邀请，自己组建了一支队伍，这就是鲤鱼小队。当时想的是鲤鱼跃龙门之意，现在想来，真是年少轻狂。

当时的鲤鱼小队，因为我的名声在学院内还算不错，也是吸引了一些同伴加入，我们在前线也算顺利地度过了第三学年的考核。后面学院给我们两条路，一是回学院内部深造，二是留在军中打磨。彼时的我已经适应在军中的生活，也陶醉于军中的荣耀，自然是选择留在军中。有一些同伴选择离开鲤鱼小队，回到学院继续学习，也有人愿意留下来。但至少，我们留住了鲤鱼小队的编制。

炎耿立刻端起碗筷，伸向林书华。林书华瞪了炎耿一眼：“急什么，先等我赔礼道歉了再说。”说着，林书华将身子探向子怡的方向：“那个，子怡？”饶是前鲤鱼小队队长，面对女孩子生气也是束手无策。

子怡听到林师兄喊自己，有心想要不给面子，但最终还是回过头来，嘟着嘴，端起碗筷：“谢谢林师兄。”

“哦，那是我之前的手艺差了点咯？”

“哪有，哎呀，一直都很好呢。”子怡着急地解释道，在听到其他人的笑声后，才反应过来是林书华故意这么说的，不由得脸微红，哼了一声将脸摆向窗外，手里却拿着两根烤串一口一口吃着。

接下来又是两年的光阴，鲤鱼小队在我们的手中，已经成为了边境万兽的噩梦。精锐，凝聚，锐气，我们就像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刺在万兽的脖子上。鲤鱼小队，一时风光无限。

鲤鱼小队在成长的同时，作为队长的我也获得了十足的进步。不仅是在仙元力上的突破，杀伐手段，沙场计谋，都将我培养成了军中的明星将领。但同样的，一路的顺风顺水，让那时的我愈发的轻视一切，就算是导师对我的一些建议，也都不屑一顾。

也就在这时，我收到学院洪院长的传书，希望我能代表龙门学院五年级生，参与那一届的五院大比。那一年，我正好十一岁。

正想着多赚取名声，希望恢复父亲爵位的我，对这种聚光灯下的比试自然是欣然答应。我有信心，也确定能在五院大比中取得骄人成绩，不仅巩固龙门学院的地位，也能让那遥远的皇室看看，剥夺我父亲的爵位，是件多么错误的决定。

于是，我决定放下手中的所有任务，即刻返回学院，备战五院大比。可没想到，危险还是悄然到来。”

说到这里，林书华闭上右眼，神情微微抽搐，身子也轻微晃动。微微扬起的脸庞，一滴清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左眼的空洞伤疤，此刻显得如此狰狞，像一只恶魔，欲将他整个吞下。

众人沉默，各自消化着。即使是鲤鱼小队的三人，除了炎耿略微了解这位前队长，子怡和晴天对林书华的认知也大多来自于学院内的口口相传。以往炎耿带着他们来这聚餐，林书华也是乐乐呵呵地烤着肉，从不说起自己的过往。这还是林书华第一次，详细地说起他的故事。

独孤云默默地坐直身子，他看向林书华放在腿上，紧握的右手。因为握的过于用力，拳头上的青筋根根分明。再用余光瞥向林书华那空旷的左臂，独孤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队长......”炎耿地左手轻轻搭在林书华的肩膀上，右手紧紧握住他的右手，一脸担忧地看着对方，“接下来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还是我来说吧。”

“不必。”林书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右眼，身形已经稳定：“这是我的经历，自然是要我来说。”

不知不觉中，在座的众人都挺起了他们的身子，认真地聆听着。

“因为是我的个人原因，而且是从边境返回内陆，所以这一次，我并没有带着小队一同返程，只是和同样参加五院大比的四年级生，也是鲤鱼小队的副队长结伴而行。

学院那边是希望我们通过阵法传送回去，但毕竟我们俩都在边境前线呆了两年，也想看看路上的风景，再加上时间较为充足，所以副队长提议游历回去，我同意了。

起初的路程很是惬意，常年与万兽打交道的我们，突然有了一种回到人世间的奇妙感觉。我们就这么走走转转，眼看着就要到达龙门城。

那一天，我们沿着路走到一处巍峨的山脉处，欣赏着沿途的风景，沉浸在回家的喜悦中，全然没有发现危险已经到来。

我们走在路上，天空突然大变，一层又一层的乌云将阳光遮住，天色立刻暗淡了下来。不一会儿，立刻下起了磅礴大雨。天气差到实在无法出行，副队长又说可以上山找个山洞歇息，等天气晴朗了再走。

我虽然有些不解，但他说的没错，便点头同意。于是，我们寻到一处天然山洞，在里面生火歇息。

外面的暴雨仍未停歇，我们二人就着即将到来的五院大比交流了一会，突然，我感受到一丝说不清的燥热。此时正是狂风暴雨，如何感到燥热不安？我连忙望向洞口，吩咐副队长去门口察看。

副队长走到洞口处，突然转身对我深深地弯腰鞠躬，对我说道：‘对不起，队长。’然后举起右手，对着自己的天灵盖就是一掌拍下，我来不及制止，眼睁睁看着他暴毙在我跟前。

一时之间，疑惑，愤怒，不舍，无数情绪在我心里滋生，但我来不及去思考，因为在副队长倒下后，洞口浮现出一道身形。

他身着青色袍子，面容看不得真切，只能确定左眼一片空洞，应该是瞎了。那个时候我不清楚，后来才知道，来者竟然是十二劫难中的巳蛇。”

林书华的话音刚落，在场众人，除了独孤云和炎耿，尽皆发出一声轻呼。炎耿是因为早已知晓，而独孤云，则是并不清楚个中关键。他不仅好奇地问道：“十二劫难是？”

小颖拉了拉独孤云的手：“十二劫难，指的是当今世上最为顶尖的十二兽王，每一个都是极致得上三仙实力。”

“没错。”林书华朝小颖点点头：“我当时虽然有了解十二劫难，可是一来觉得对方与自己太过遥远，二来巳蛇的化人样貌与此前的模样大不相同，所以并没有认出对方。不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逃窜了。”

“林师兄你的意思是......”

“呵呵，没错，我对着巳蛇发起了攻击。”

“当时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副队长死在自己面前，再看到巳蛇，心里只有怒意。没等对方开口，我仙元默默运转，以仙元化刀刃，对着巳蛇一刀砍去。哪知道刚踏入巳蛇身边五步处，山洞的墙壁上，几根枝条瞬间破土而出，捆绑住我。

那巳蛇轻笑一声，伸手抚摸我的左眼：‘真是个好眼睛呢，可惜，我没有了。’说着，手指猛地用力，一股纯粹的木元素仙元力在我的左眼炸开。剧烈地疼痛几乎让我昏厥，但随后又被对方的木属性仙元修复精神，强制让我清醒。

‘所以，你也不许有。’他轻笑着，背过，‘我本无意针对小辈，可惜有人找到我的藏身处，买你的命。’

当时左眼的伤口灼热的令我发疯，但又偏偏被仙元提着一口气。听到巳蛇的话，我无力地嘶吼着：‘谁，到底是谁！’

‘你这次回来是谁最难受，谁就是买你命的。’巳蛇看着山洞外，如漫天银针般的雨水，呻吟一声，转回身：

‘不过，我也不会杀你。你身上有着很令我恶心的味道，若是杀了你，这个味道沾上了我，那可是洗都洗不掉。这样吧，废了你的修为，也算是完成了我的承诺。’

一道绿光闪过，刹那间，无边际的大雨似乎都停了片刻。再回过神来，山洞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躺在地上，身前是死去的副队长。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却错愕地发现，我的左臂已经失去了。同时，也失去了当时已是第五境，元婴境三重的仙元力。”林书华摸着左臂空空的衣袖，苦涩地说道。

一种无形的压力出现在众人的心里，仅仅是从林书华的话语中，都能感受到面对巳蛇的无力感。这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对抗。

“那之后呢。”独孤云轻声问道。

“之后，我顺着山路，靠着山下一个村子的帮助，回到了龙门学院。我将路上所遇之事报给学院，但是学院派人再次去往那个山洞的位置，却怎么也找不到山洞的痕迹。所有人都不信我，只当我因为修为尽失，得了失心疯。我失去了所有，包括我的未来。

而洪院长自然也想不到，不过几日的功夫，参加五院大比的四、五年级选手全都出事。无奈之下，只能在学院内临时拉了两个学生顶替。结果可想而知，上一届的五院大比，我们惨败而归。”林书华闭上眼睛，略显疲惫地说道。

“这就是我要和你们讲的故事，但不是为了博得你们的同情，那太廉价，也毫无意义。这些年来，我闭上眼睛，山洞中的一幕幕就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在一遍遍的回忆中，我思考了很久，整件事情里，最直接也是最大的获利方，只有一个，那就是上一届五院大比的胜者，

落星学院。”

此话一出，饶是小颖也没办法拒绝，有一个亲自参与过大比的选手的经验，还是很重要的。

接下来，林书华又给众人打了一碗汤。这里因为左眼看不见，给左侧的独孤云和小颖打汤的时候，林书华只能偏过头，略微艰难地将汤舀入他们的碗里。也就在这个时候，独孤云和小颖才真切地感受到林书华的残疾。此前对方一直表现得极为开朗，又有前鲤鱼小队队长、上一届五院大比参赛选手的身份背书，实在是无法和一个残疾的烧烤摊小老板联系在一起。

独孤云不由得对林书华的经历有些好奇，而且，对方既然曾经有爵位，或许认识一些皇室之人也说不定呢。

林书华抬起头，望向窗外，朦胧的夜色里洒下一抹月光，他的右眼注视着那轮明月，永远无法忘却的回忆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不一会儿，月色被云层遮掩，林书华的神色也显得几分低沉，他轻轻地开口，似有魔力一般，只一句话就将独孤云和小颖吸引进去。

“我和你们一样，六岁通过学院考核，进入龙门学院。在第一学年的考核中获得第一名，被当时的导师推荐，参加了学院的问心并通过，并在第二学年的考核中继续获得第一名。

可以说，我的人生从未遇到挫折。即使祖上的爵位在我父亲手里断了，但至少家境颇丰，全力助我修炼仙元毫无压力。就这样，我顺利地升到第三学年，并参军前往前线。

“是我谢谢子怡你才对。”林书华这才松了口气，右手沉稳地打起几勺汤，放入子怡的碗里，满满当当，正正好。

“哈哈哈哈，子怡，是我的错。”林书华笑道，似乎很享受和学弟学妹们相处的时光。他站起身子，右手拿起勺子，轻轻拨动了一下正咕噜咕噜冒泡的九宝琉璃塔：“来，给你们一人乘一碗汤，趁热喝的好。”

“先吃，先吃，别浪费了美食。”林书华右手向身边的炎耿挥了挥，炎耿立刻将之前接过的铁盘摆在桌子上，铁盘上又是一大盘色香味俱全的烤串。

于是众人落座，林书华将烤串分给大家。独孤云接过烤串，看起来是一串牛肉。他将牛肉放进嘴里，轻轻一撸，铁签子在牙齿间微微摩擦，牛肉的香味立刻在口中爆发，各种孜然佐料也在嘴中互相碰撞，独孤云不由地闭上眼睛，慢慢咀嚼。

“所以，我是以，上一届五院大比的五年级选手身份，想和你们说些关于五院大比的经验。”

“好吃！”小颖忍不住地赞叹道，将在座的每一个人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林师兄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牛肉烤的火候正好。”子怡也称赞道。

“吃饭，吃饭，今天必须要把这些烤串消灭掉。”林书华笑道，侧过头，对着独孤云和小颖说道：“他们只是怕勾起我的伤心事，但这又算什么，我每晚躺在床上，都会想起那场噩梦，已经完全麻木了。

这次叫炎耿喊你们来，也是为了和你们说一说，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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