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那送菜之人推开房门，佝偻着身子，端着一个木盘子走入，将木盘放置在桌上，却没有立即将碟子、汤碗从木盘子里端出来。

姜海晏正觉这店小二的衣着与此前进门时招待他的小二衣着不一样，而且此人佝偻着身子，举止颇为怪异，不似刻意送菜而来，于是走了过去，问道:“怎地不将菜端出来？”

他等了许久，几欲昏睡过去，忽听得屋外有人敲门，道:“客官，你要的菜已经做好啦！”

此时距离竟陵之事，已过了几近一月，李学鹏的伤势，也早已痊愈，使起剑来，自与平常无异。

姜海晏疾步往后退去，已退回至床边。

对方是否会遣人来接应？

又或者，对方根本就是暗含歹心，若是趁自己不备，忽下杀手，又该如何？

姜海晏在城门口下了马，这一路他都急匆匆地赶来，可到了赣州，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那信上只说让自己来赣州，却没有留下具体地址。

他的剑便搁在床头，忙便伸手去拿剑。

但李学鹏哪里肯让他轻易拿到剑，当即一剑，直朝床头刺去。姜海晏若是不收手，定会被这一剑刺穿手背。

果不其然，姜海晏迫不得已，只得收手。

可他收手之际，顺手将罩住床铺的帘子抓住。李学鹏第二剑刺来时，他忙将床帘一舞，死死缠住缠住李学鹏的剑刃。

李学鹏略感意外，稍稍用力，便将床帘划破。

姜海晏却已借此机会，将剑拿到了手里。

李学鹏一声冷笑:“上次在万香楼，我不过是太过大意，才在你手下吃了亏。你不会真以为，我比你不过吧？”

说着，他又已进招。

正是太白剑法里的一招“鹭点烟汀”，但一点再点，一招之中，又变化成数式。

若姜海晏尚未熟悉太白剑法，这一招他还未毕能够招架。可他如今已经熟悉了太白剑法的所有招式，而李学鹏又是照搬照抄，他自然了然于胸。

不待李学鹏这一招刺到面前，姜海晏已使出一招“鱼翻藻鉴”，正好将“鹭点烟汀”克制得死死的。

李学鹏大吃一惊，连忙收招跃向一旁。

姜海晏则趁此机会，变被动为主动，朝李学鹏出剑。

虽然“鱼翻藻鉴”也是太白剑法里的招式，但毕竟只有一招，李学鹏不能因此断定姜海晏已然学会了全部的太白剑法。姜海晏正好使用飞花逐月的招式，让李学鹏误以为他刚刚那一招只是误打误撞，待到李学鹏使用太白剑法，他再出其不意，定有成效。

如他预料一般，李学鹏心中有疑，但见姜海晏用的仍是飞花逐月，一点疑心也被抹去。

二人你来我往，斗了七八剑，渐渐被李学鹏的太白剑法取得上风。

然而，便在李学鹏抓着姜海晏一个破绽，欲要一鼓作气，趁机拿下姜海晏之际，姜海晏忽地又使出了太白剑法，打了李学鹏一个措手不及，甚至防备不周，被姜海晏一剑划破了胸口的衣衫。亏得他反应及时，才不被那一剑所伤。

见姜海晏使出来了第二招太白剑法，李学鹏的脸色登时阴沉下去。

他一面拉开距离，声音颇冷:“你学了全部的太白剑法？”

姜海晏却不明着答他，只道:“你说呢？”

说着，又是一招。

李学鹏将姜海晏的剑架开，冷道:“我猜你没有学会。这套剑法虽然招数不多，可招招精妙绝伦，是我祖父精雕细琢出来的，我从小便学，学到如今，也才如此境况。你……纵然是你日日夜夜都在练剑，前后也才一个月而已，怎会全部学会？”

姜海晏手里的招数不停，用的招式却皆是太白剑法，嘴上回道:“那你看这些招数是什么？”

李学鹏但见姜海晏招招式式都是自己熟悉的剑法，心中越发惊疑，“不！定是你将剑谱交给师伯之前，偷偷翻看，记住了一些招式。但就算你记忆力再怎么好，也只是照葫芦画瓢，不过是个形似而已！我练了十几年，岂会怕你！”

“那就再来比划比划！”

姜海晏原是想装作不会太白剑法、关键时刻给李学鹏致命一剑的，不料那一剑被李学鹏躲了过去，且李学鹏心中已有防备，他便不必再伪装下去了。

当下二人均是以太白剑法，过招拆招，只见剑影闪烁，房间里满是剑刃撞击的身影。

既然桌上的菜盘子是李学鹏送来的，想必李学鹏已与店家打过招呼。是以，房间里打得热火朝天，房间外仍是一片寂静，并无闻声而来的人。

二人又斗了十余剑，李学鹏这才断定姜海晏委实学到了完整的太白剑法，而且就目前的熟练程度而言，竟然一点都不逊色于他。

姜海晏又精通飞花逐月，两套剑法交替使用，往往使只熟悉一套剑法的李学鹏心惊肉跳，十分惊骇。

他一面拆解姜海晏的剑招，一面问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说，如今这世上还有几人会这套剑法？”

李府满门被灭，逃出去的李靖中也死在竟陵，李学鹏很快便想到了传授姜海晏剑法的人，惊道:“是我师伯？不，你纵然与公孙谷有点瓜葛，终归只能算是外人，我师伯在师承方面是十分严苛的，他怎么会教授你？”

姜海晏漫不经心地提醒李学鹏:“可也有一个法子，能让我这个外人不再是外人。”

李学鹏一惊:“你是说……他收你为徒了？”

姜海晏默然，便是回应。

李学鹏断然否决道:“他从无收徒之意，纵然你在竟陵救过他，他也不会收你的！”

“恩情什么的，自然只是一些次要条件。”姜海晏的声音也冷了下去，道:“可如今李家已经没有了，他若不收个徒弟，太白剑法岂不是要失传了？”

李学鹏涨得满脸通红。

他虽然是李恭之子，可认贼作父，徐志阳早已不将他看作李家后嗣了。纵然他也精通太白剑法，在徐志阳眼里，那也不过是被一个外人偷学了去了吧。

想他明明姓李，反倒成了外人。

可笑，可悲。

一时间，羞愤涌上李学鹏心头。他学武十几年，尽管并不专心，而且主要练习的是剑法，内家功夫，倒也学了点。

为了将姜海晏拿下，他只得用上自己的内家功法，意图借助内力，将姜海晏的剑刃震断。

哪知姜海晏这十几日虽在路上奔波，对于徐志阳传授给他的万象诀，他却是每晚入睡前必练的，再辅以涅槃法经的些微真气，姜海晏的内力，已不比李学鹏差。

二人均将真气注入剑刃，仍是拼了个不分伯仲，谁也没能讨到好处。

尖锐的碰撞声传出，直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眼见一时半会，谁也不能打败对方，姜海晏忽道:“你来这里，不会是想和我拼个你死我活的吧？”

李学鹏闻言，忽出两剑，将姜海晏逼开，作势防备，却是没再出剑了。

姜海晏本欲进招，见李学鹏不再出剑，心中诧异，也停了下来。

只见李学鹏已是满脸堆笑，却是笑中带冷:“不错，你不说，我倒是差点忘了。此行我是来给你送饭菜来的，只是上次在万香楼被你所败；竟陵你又坏我好事，所以我倒想借此机会再掂量掂量你罢了。”

但姜海晏获悉信中所言的“故人”，确实是陆河清后，一颗心早已七上八下，静不下来了。

随意寻了一间客栈，姜海晏将马儿交个客栈的小二照料，自己则要了一间上房，再要了三盘炒菜、一碗汤水，送至房内。

他连日赶路，已是十分劳累，眼下到了赣州，理该好好休息一会。

对方变刺为划，迫得姜海晏只得往后一仰，待对方无力为继、收回剑去，姜海晏往一侧一翻，迅速拉开距离。

那小二再度使剑朝姜海晏刺来。

姜海晏只觉对方出剑的手法极为眼熟，定睛一看，他才发现，这送菜之人，竟然是李学鹏。

姜海晏脑中浮现着诸多想法，心中愈发难安，眼见此时天色向晚，只得先过了城门口的盘查，进城寻个客栈去歇息一晚。

眼下他到了赣州，接下来又该如何？

逆赣江而上，花费的时间自然要比骑马走陆路要多得多，何况近日以来，江西地界连连暴雨，江中水流湍急，更无船家愿意在这时节讨这份苦差，姜海晏便决议骑马，走陆路前往赣州。

饶是如此，因道路十分泥泞，以及暴雨天气，姜海晏赶路，仍是十分迟缓。

从郢州乘船，可经汉水到长江，顺流而下，直抵鄱阳湖边上的江州。到了江州，便有水陆两条路前往赣州。其一是走陆路；其二便是乘船过鄱阳湖后，逆赣江而上，可直通赣州。

这一日，抵达赣州城下，他前后竟已花了十二日的时间。

景炎元年至祥兴元年，文天祥曾在江西地界展开了长达三年的反攻战，对蒙古军队造成了极大威慑。尽管此时距离文天祥兵败逃离江西境内已有大半年，赣州城内，仍是驻扎有不少守军，俨然是在防范未然。

那小二忽然从木盘子下抽出一柄明晃晃的剑刃，猛地一反身，朝姜海晏刺来。

姜海晏大吃一惊，连忙侧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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