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好了数学笔记的神凪真雅，撩开秀发，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身旁的那个空座位。

听说这套桌椅过两天就要撤走了，不然放在这里会让人心里不舒服，毕竟是逝者使用过的东西，难免会有人不自在。

虽然八校联战的第二场已经开始，但是丰之崎学园的参赛者们，却丝毫无所谓了，她们普通地坐在教室里听课，对于这种比赛已经心生厌倦。

三班的教室里，最后的那个座位上已经没有人落座了。

她向着同桌的神凪真雅询问道。

“就和你现在一样吧，他喜欢看窗外的景色。”

难道……他是在知道所有结局的情况下,故意去送死的吗？

但理由是什么？

他真的就那么无所畏惧吗？

空虚感充斥在了天音琴的心里，她深爱着的人已经随着岛屿沉入了海底，连尸首都搜寻不到了,一想到也许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就感到一阵后怕，她颤颤巍巍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两排牙齿也跟着打颤。

白鸣飒愣了一下，道了声谢，用手撑着下巴，向窗户外望出去。

雪覆盖了草丛和掉光枝叶的榉木树，有学校里的人在进行铲雪工作，否则大雪会把道路都给堵上，从这个角度还能看到校门口,能看到很多人的平凡生活。

她这才明白。

原来自己早就喜欢上了寒羽良。

从来不曾想过，要是他不在身边了,会是怎样的一番滋味，现在得以品尝，那是相当的苦涩，比之未成熟的青柠还要发酸。

还想看到他不满的表情，还想听到他抱怨的话语，还想继续和他嘻嘻哈哈地，度过有趣的每一天啊。

结果到头来，先被偷走心的人，居然是自己，作为魔术师，真是严重地失格了。

有一个男生，会容忍她的所有荒唐举动，从小到大，都陪她这个像美少年一样的女孩玩耍，也许是他比较笨拙，都没能发现她的性别，可即使发现了，他也还是十分乐意。

白鸣飒紧咬住了下嘴唇，眼中泛起了泪花，她始终望向窗外，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丢脸的一面被别人看到了。

她只愿意将哭脸展现给寒羽良看。

心里是一阵绞痛。

往往直到失去了重要的人，才会发现，原来那个人已经在自己的生命中，占据了不可或缺的一席，少了他的世界，变得黯淡无光。

她现在回想。

要是当时自己能直接表白，拉着他的手远走高飞，那该多好啊。

……

“绘里，怎么了？”

被任课教师点名后，竹达绘里回过了神，连忙道歉，定了定心思，重新记起了笔记。

寒羽良，不在了。

简直像是在做梦。

他都还没有回应自己的告白。

那个长相帅气，却总是满脸困倦的白痴，在关键时刻总是能不掉链子，可是这样的他，居然就这么消失在了世界上，而且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好难过，为什么会这样？

真的……好难过。

在放学之后，校长找来了仍在学校里的，几位参加八校联战的学生，跟她们聊了几句，希望她们能走出阴影，不要太过深陷于无法挽回的事故，将目光朝前看，总而言之，就是想让他们赶快去按照比赛规则，在东京找到云岚高校的家伙们，赢下对局。

“是……”

离开校长室后，竹达绘里和白鸣飒的心情还是很差。

迎面走来学生会的人，将她们两个请去了学生会室。

圣心万华会长泡好了茶，等着招待她们两个，顺便把其他学生会成员请了出去，亲切地留出了私人空间。

和往常不同，她的金发束了起来，而且笑眯眯地，要说以前的形象与天使接近，那么现在有点像是小恶魔，那副表情就印证了这一点。

“哎呀，你们干嘛那么伤心啦，笑一笑吧？”

圣心万华抬起白皙的手，捏住了白鸣飒的下巴，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总觉得有种异样的违和感。

“不是，会长……”

“你……怎么了？”

她们很困惑，不明白圣心会长叫她们来干嘛，而且现在的她的举措，怎么说呢，根本不像是她会做出的事情，就算想安慰人，也不该是这种方式啊。

“我没怎么呀！”

她十指交握，手肘抵在桌面上，笑吟吟地，阳光从身后的窗户投射进来，将地面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说起来，你们不觉得——”

“天气很好吗？”

她们愣了一下。

随即，圣心万华收起了笑脸，拉出几近愤怒的严肃神情，用呵斥的口吻命令道：

“说，将一切献给我！”

伴随着一阵晕眩，白鸣飒和竹达绘里的精神面貌，变得焕然一新，她们的心理防线因为伤心而薄弱，轻易就被突破了。

至此，全东京二分之一的人口，都已经被“心理学家”所掌控，她融入了人群之中，根本无法判断究竟哪一个是她，而她也不在乎什么队友，整座云岚高校都是她的囊中之物，是她一个人的世界。

可以说，八校联战的第二场，是根本没有胜利可能性的，作为002级别的实验品，她与普通人的差距太大了。

……

“好了，接下来就是无聊的等待。”

东京晴空塔，又称东京天空树、新东京铁塔，是位于日本东京都墨田区的电波塔，它拥有着吉尼斯世界记录，被评为「世界第一高塔」，是全世界最高的塔式建筑物。

站在塔顶的外围上，向下俯瞰，作为日本首都的东京，也显得渺小如同玩具积木，来往的交通和行人，都仿若蚁巢里的小蚂蚁。

高处的冷风吹袭，一名黑发，长相普通，难以引起注意的少女，站在塔顶的边沿，这是极为危险的地带，随时可能掉下去摔成粉碎。

她将双手插在褐色风衣的兜里，敞开的衣角被向后吹起，华丽优雅得如同音乐大师，嘴角上扬，不屑地俯瞰这座被她统治的都市。

在她的身边，一袭黑色大衣的天狼星，目光冷漠地，将曾经执掌天喰家的家主，天喰万噬给按在地上，让他无法挣脱，同时她单膝跪地，向那位少女臣服，根本无法反抗。

“我啊，擅长玩弄别人的心理。”

“这个大叔，以前对天音家做出过很多过分的事，是个背叛的人渣呢，我现在给你一刀剁了他的机会，东京已经落入我手，我可以保证不会有法律责罚你，动手吧。”

天狼星微眯双眼，动作果断迅猛，拔刀就要顺着他的脖颈斩下，却被立刻喝止住了，刀刃停留在很短的距离，吓得天喰万噬惊出一声冷汗，已经是害怕得魂不守舍了。

他再也不会小瞧这些年轻人了。

简直一个比一个可怕。

“作为人偶，你性能不错嘛，就是要这样，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否则天音家又要遭殃了！”

“你想保护的妹妹，也会，呕得挂掉哦，所以听我的话。”

人们所害怕的事物，往往就是他们的弱点，大多数人害怕死亡，那就以死相逼。

而天狼星这种意志坚定的人，就用她想要保护的妹妹来威胁，效果好得出奇，即使不用入侵心理防线，也能把她变成自己的人偶，随意操控。

少女吹了声口哨。

“终于来了，等你好久了！”

在她的身后，天音琴也来到了塔顶，她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在里面贴了暖宝宝，这才勉强抵御住了高处的严寒和风雪，只是她被黑丝裤袜包裹的双腿，还是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起来。

看到她来，天狼星的眉毛微皱。

“天音家的大小姐，你貌似来得有点晚啊，我们的比赛再过几天，都快要结束了，届时就是我的轻松胜利，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褐色风衣的少女，从口袋里取出了那颗比赛用的红球，单手捏在手里把玩，她压根就无所谓，从来没想过要躲藏。

因为她发自内心地，瞧不起别人。

“你想要这个吗？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但是有一个要求呢——”

她将一把银晃晃的匕首丢了过去。

“杀了这个男人。”

然后一脚将被捆住的天喰万噬往前踢了过去。

“他伤害了你的家人吧？虽然已经是个死刑犯了，嘛，把他从监狱弄出来也费了我点功夫，不过我觉得，你肯定很恨他吧？不如我做个顺水人情，让你来对他处刑。”

“你觉得，怎么样？”

“很赞吧？能报仇雪恨，还能赢下比赛，多么美妙啊，要是换成我的话，一定会——”

风衣少女兴奋地说了起来。

“闭嘴。”

可是天音琴冷淡地喝了一声，将那把匕首踢到了一边去。

“你早就猜到我会知道你的行为了？你是在这里等我送上门？”

“猜？我从来不猜！这可是心理！”

……

在天音琴发现了寒羽良过去留给她的，关于模拟器的线索后，她仔细地研究了东京的局势，并利用家族的优势，重新梳理手中的线索，得到了关于“心理学家”的部分情报，包括她作为“傲慢”的代号。

电子手环这几天的扫描，显示那颗小球始终位于东京晴空塔的顶端，也就是说，她的对手压根就不打算和她玩捉迷藏，完全没有躲的欲望，而是待在世界最高塔的顶端，享受俯视他人的乐趣。

她找不到任何帮手。

因为眼前这个少女，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半个“东京之王”了。

“心理学家”早就看透了天音琴的心理，她觉得很有趣，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所谓的“病娇”，于是想要研究一下，这心理到底是一副怎样的构成。

她便造了这个局，打算试探一下。

不过天音琴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那样动手，也让她彻底明白了。

“这样啊，你的心理已经被人修正了很多，是吗？那个人估计就是寒羽罪了吧。”

“呵呵，好浪漫的爱情，扭曲的爱意，喜欢的人死去了，你肯定很痛苦吧？不用忍耐，做我的人偶，迎接你的就是理想乡”

“心理学家”朝着天音琴，一步步地走去。

唰！

飞速拔出的刀刃，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举起手，把球放在地上。”

天狼星冷漠地说道。

“哦？我料到你不是真心的了，小叛徒，但你刚才差点把这个男人给杀了哎，你的心有这么大吗？”

“我知道他是幻觉，我一直在等你露出破绽。”

“是吗？被识破了呀，看来是寒羽罪那个家伙，告诉你的吧？”

唰！

被捆着的天喰万噬，眨眼间，就从她们的视线中，消失在了这里。

监狱里。

天喰万噬一愣神，低头看到自己穿的黑白囚服，这才发现。

原来他从没有离开过监狱。

只是被歪曲了心理感知。

当初的最上终谢，在保护寒羽良的时候，跟去了烟花大会上，接着她本打算再一同跟去学校的，却在翻过学校围墙后，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别的地方。

那时的“心理学家”，就已经来到东京，就在附近了，她看出了天音琴的病娇心理，知道会对寒羽良造成麻烦，但她不能出现，引起那个全能家伙的注意，于是只能歪曲最上终谢的感知，让她无法前去帮忙。

……

东京晴空塔顶端。

同样被歪曲心理感知的天音琴，也在揉了揉眼睛后，再也看不到那个男人了。

这是类似幻觉一般的能力。

事前看过寒羽良发的邮件，所以天狼星知道，这位“心理学家”有一个特点，就是她虽然会操控别人的心理，却不会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情，她只是单纯地引发舆论而已。

她也通过邮件，知道了这个人操控心理的能力，于是为了不被她真的掌控，只能假装受到威胁，听命于她，等待一个时机再进行绝地反击。

“嘿！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寒羽罪肯定会安排后手吗？”

“心理学家”笑了一声后，突然面露困惑之色，眼神很困倦，迷迷糊糊地说道：

“……咦，这里是哪？”

脱离操控了吗……天狼星安抚了一下这个被操控的少女，然后准备从她手上拿走那颗红色的球。

天音琴当即喊道：“姐姐！”

啪！

那名少女突然收起了困惑，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反手给了天狼星一个耳光。

“我到底是普通人呢？”

“或者不是呢？”

“你，猜，啊！”

这家伙，不是被操控的人，就是“心理学家”本人吗？

……不，不对。

也可能不是。

偌大的东京，三千五百多万的人口，根本无法找到谁才是真正的“心理学家”，正因为是如此可怕的能力，寒羽家才要举办八校联战，让这种怪物失去生命，否则——

会对人类社会造成恐怖的危害！

“烂大街的卧底套路，就别玩了吧？真的很没意思，你不会以为自己能赢吧？我来给你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统治力。”

“接下来我们有请——”

“你们的好朋友！”

唰！

在这种高度，头上的天空却依旧散落零零碎碎的扑克牌，混淆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知何时开始，这里多了一个人。

她蹲伏着，逐渐站起了身子。

左腿的黑丝袜，右腿的白丝袜，无数方块、红心、梅花和黑桃的图案，遍布了她的衣襟和袖口。

她缓缓摘下了头上的高礼帽，将它置于胸口。

白鸣飒抬起了清秀的脸庞，充满歉意。

“抱歉，琴姐。”

“我真的，也希望良能回来。”

天狼星立刻起身，用刀护在了天音琴的身前，她严阵以待，面对这个魔术师，即使是她也不能保证必胜，而且显然，她现在似乎是被操控了。

“好了，把她们抓起来！”

“心理学家”冷笑一声后，下令道。

听完，白鸣飒挠了挠银发，反问道：

“啊？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不该听我的吗？”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啊？”

嗯？？？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不解的神情。

这是什么情况？

“心理学家”赶紧攻击了一下她的心理防线，想把操控的程度加深，结果却遭到了反弹，压根没办法入侵进去。

这家伙的心理，是什么鬼？

为什么这么混乱！

毫无理性可言，简直就是个马戏团，娱乐、欢快、假小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她根本看不懂了。

“唉，一说起来就伤心啊，良……”

白鸣飒摇头叹惋。

她以为圣心万华会长在和她玩游戏，而且竹达绘里也那么配合，所以她也故意装出一副被操控的样子，随后又看到了很久没来学校的天音琴，琴姐肯定是因为寒羽良的意外事故，很伤心所以没来学校，她本着来安慰一下的心思，就顺便来了这个地方。

“话说，你不是女校的田中雅美吗？你也认识琴姐吗？在这里干嘛呢？”白鸣飒反问道。

一听到这里，天狼星瞬间就理解了，这个少女绝不是真正的“心理学家”，她飞冲上前，将田中雅美的身体给制服，反扣在了地上。

然后伸手要去夺走那颗红球。

直面死亡的感受。

……

十二月份出头的周四，冬天的学生们都换上了厚实的衣服，在学校里上着课，教室里人比较多，比之外面要暖和不少。

也有人劝说安慰白鸣飒，但是用处不大。

“……那个，神凪同学。”

“良平常在这里，最喜欢做的事是什么？你知道吗？”

模拟器是个非常关键的结点,正因为寒羽良将这个东西告诉了她，如今的天音琴才能发现这其中的不对劲，并随之展开思考和探索。

她突然想起来，曾经寒羽良主动告诉她的，那个所谓的模拟器，能够十天一次地知晓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随着手指的轻微发力，扳机的渐渐按下，天音琴的喘息越发粗重，心跳的速度也变得非常快。

最终，她把枪放了下来。

好可怕。

这令人恐惧的事……

为什么寒羽良能毫不犹豫地去做？

课间休息、上课、午休,神凪真雅都会看到白鸣飒路过,她没事做的时候，就坐在了寒羽良的椅子上，向着窗户外面看过去。

她的笑容少了很多，比起过去总是爱胡闹的魔术师而言，变得沉默寡言了，她时常偷偷看一眼寒羽良的座位，似乎是在期待他能突然归来，给自己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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