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要让李师师知道什么叫，龙飞凤舞；什么叫，攀龙附凤。

这时，白面小厮将吕翰霖领入庭院，碎碎念叨:

“公子今日是来得巧，赶上花魁久病初愈。若是来早几日，尚未开张；若是来晚几日，宾至纷沓，院里便不清静了。”

当然，如果吕翰霖有幸魂穿成宋徽宗，一定不会这么窝囊，毕竟是花了钱的！

唯有陪坐的花魁娘子眼睛一亮，媚眼如丝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公子请坐。快给公子奉茶。”

稍好一点的是歪妓，《陶庵梦忆》道:“歪妓多可五六百人。每傍晚膏沐薰烧，出巷口倚徙盘礴于茶馆酒肆之前，谓之站关。”

再好便是名妓:“名妓匿不见人，非向导莫得入。”

“公子请进。”

吕翰霖笑了笑，也不心疼，反正是公费报销。

围坐的客人们见到花魁如此情态，一个个颇为吃醋。

之前花魁邀他们入座的时候，开口都是:

“坐。上茶。”

完全没有此刻的热情。

大家都是付了钱的，为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

一个青袍书生语气很酸地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姓吕，江都学子。”吕翰霖简短说了姓，隐瞒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大家都是来寻欢作乐的，本身就不是很光彩的事，没必要透露真实身份。而且按照大明律，官吏缙绅是不能出入青楼的----虽然明知故犯者不少。

“翰林？公子好名字啊。”花魁柳素素秋波流转道。

这女子姿态艳雅，言动可爱，步摇条脱，薄衣轻纱，言谈举止间媚意横生，果然无愧魁首之名。

柳素素莺声笑道:“公子来得倒是巧，我们正打算对对子。我先给各位开个头，起前三句。风花雪月，这便择‘雪’入题吧。

前三句是: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入泥怜洁白，”青袍书生不假思索，立刻接道:“匝地惜琼瑶。有意荣枯草，”

一名豪绅沉吟半晌，豁然拍手，似有所得，吟对接上:“无心饰萎苗。价高村酿熟……”（注1）

一时之间热闹非凡，吕翰霖却只能默默喝酒。

“公子为何默默不语？”花魁柳素素面色含春，发现了旁边吕翰霖的异常，雪白手指在他掌心画着圈儿，心中却隐隐有些失望。

好不容易瞧见一个万人空巷级别的俊俏小郎君，可惜没长嘴巴。

不会是个绣花枕头，光是长得别致吧……柳素素暗自纳闷，颇为不喜。

待他的态度也逐渐变得冷淡了。

吕翰霖瞧在眼里，也颇没办法，只能暗自叹息，九年义务教育对于对联的涉略还是太少了啊。

他倒是识得平水韵，但做对联可不光是押韵就行了啊。

好在对对子结束后，打茶围很快迎来了第二个环节。

柳素素掩面笑道:“这番对对子下来，以杨公子做得最多，不愧是举人。”

“岂敢，岂敢，侥幸罢了。”杨姓举人作了个揖，语气谦虚，却丝毫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之情。

他一袭月白长袍，风度翩翩，据说是暖香阁的熟客。

不过暖香阁平日里宾客甚多，只有在人迹冷清之际，他才有几分机会抱得美人归。

因此杨姓举人给了小厮不少赏钱，今日柳素素久病初愈，他便立刻得到小厮通报赶了过来。

“倒也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吕翰霖心想。

柳素素道:“接下来这个环节，吟诗作词。我这段时间久病闺中，时常梦见自己成了一名宫女。所以咱们这次的题材限制为宫怨，除此之外，不限体裁格律，不限韵脚。”

“我先来。”杨姓举人在上个环节占了上风，早就雄心勃勃，打算一鼓作气夺得美人芳心。

当下站起身来，沉吟踱步，七步之内便成了一首诗。

不得不说他水平确实是有的，而且今天成竹在胸，属于状态超然了。诗句刚成，便令得满座皆惊。

一名豪绅拍案而起，朗声笑道:“入时十六今六十……这句真是极妙！短短七个字，便刻画出宫女心中哀怨！”

大哥你会不会玩游戏，竟然给对方送分，放在公务员面试你这种人是要吃大亏的知道不……吕翰霖无声吐槽。

同时心想，相比这句“入时十六今六十”，我还是更喜欢后面那句“脸似芙蓉胸似玉”……

然而，众人之中，唯独花魁柳素素不见喜色，先前的称赞消去，只微微点了点头，语气冷淡地评价道:

“诗是好诗。”

杨姓举人见花魁这番情状，甚是不明，犹豫了一下，想问又不敢问，最终没开口，讷讷等着其他人作诗，像极了遭到女神冷遇的舔狗。

吕翰霖看在眼里，却是暗暗好笑。

柳素素的评价是很到位的，诗是好诗，不过在此间做出来，就显得有点低情商了。

仁宗末岁初入选，入时十六今六十。这确是一首宫怨诗，不过怨的是什么呢？无非是没有得到皇帝的宠幸罢了。

坦白地说，就是没有得到上位者的玩弄。

而且全诗苦大怨深，你想花魁柳素素正值朱颜韶华，何等风光，哪里能听得进去这种诗？

所谓久病之中，读了不少宫怨诗，大概正是因为当世女子所受的屈辱而烦恼愤懑。

诗是好诗，却没有对上她的心呐。

“在下有一首诗，希望花魁姑娘为我过目。”一直沉默的吕翰霖，终于是开口了。

接下来，将是他的表演。

……

注1:本章所用对联皆来自《红楼梦》

注2:本章剧情借鉴大棒打更人，如有雷同，不是巧合。毕竟卖报的说过，没有人比他更懂青楼……

门口接客的白面小厮，望见吕翰霖愣了愣，见过的大老爷不少，但俊成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

就连大名鼎鼎的宋徽宗也为了求见李师师一面而等到凌晨四点，最后李师师弹奏一曲就将其送走了。

这便是当时的花魁，风光无限。

酒屋中香烛缭绕，薄薄的帘幕精巧地切割着私密的空间。十几个客人正围在桌前，饮酒、对谈，卖力彰显自身才学风度。

听到脚步声，众人回头一看，好一位俊俏小郎君！剑眉星眸，唇红齿白，温润如玉，气质脱俗。

客人们中有豪绅，有举人，能消费得起暖香阁，多半是些成功人士。但看到如此一位少年郎走进，一个个都面露自惭形秽之色，如临大敌。

而花魁位列行业顶端，其地位相当于后世的社会名媛或者顶流明星，文人墨客争相追捧，千金一掷为买一笑。

古代销金窟分三六九等，最末流的是私窑，《梅圃余谈》形容说:“屋外浮梁子弟，过其处，就小洞窥，情不自禁，则叩门入。”

有一说一，有这样的貌相，投怀送抱的女子应该能从观音门排队排到上方门，完全没必要来青楼买醉啊。

吕翰霖注意到白面小厮异样的目光，摸了摸鼻子。他对自己的颜值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前世就有点招蜂引蝶的意味，如果不是老妈从小耳提面命不准早恋，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有屠旗官标出来的路线指引，吕翰霖轻车熟路就来到了暖香阁。

“在下思慕柳花魁已久，还望引见。”吕翰霖悄么个递上几两碎银子。

原来是为花魁而来，难怪……白面小厮不着痕迹地收下银子，掂量两下，瞧这分量足足有5两白银，当下喜笑颜开:

此时黄昏残照，暖香阁华灯初上，庭院里清秋深锁，冷冷清清，只有寥寥数人。

我来得正是时候……吕翰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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