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闻言湿了眼眶，“奴婢这条命就是娘娘给的，若是娘娘不在了，奴婢留着它做什么？”

“竟说些疯话，”高贵妃甩开她的手，凤眸圆睁，又瞪了眼后头跟着的人，压低声斥道，“本宫费尽心思保你，是让你去死得不成？”

阿满只是倔强的低着头不说话，高贵妃看她这样又是在外头不便说话，只得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阿满几次上前要去扶，都被高贵妃拍开手，其余人等更不敢在主子发火的时候凑上前。

今日她在太后面前把自己放得够低，这可都是延禧宫里玩剩下的，不过太后就吃这套，皇上也是真心疼她，今日这局本宫不过赢了那一二，但你放心，本宫既承诺会保你，那么只要本宫还剩一口气，就会帮你安排好去处。”

“什么话，你我是夫妻，既然皇后身子不适，坐个步辇怎么了，就是朕抱着你回去都是应当的。”如此一说，弘历真来了兴致，竟真的弯腰将富察皇后横抱起来。

“皇上！”富察皇后大惊，慌忙去看周围的人，“永璜和永璋都看着呢！”

富察皇后颔首道：“那臣妾回去后再从低位妃嫔中挑选一二晋封，也算在选秀前，热闹一番。”

此事毕，又陪着太后说了会话，三人便告退，既然富察皇后在，弘历自然是陪着她先回长春宫，高贵妃待帝后走远后才起身，看着富察皇后缓慢却稳当的步子，心中不免一紧，搭着阿满的素手也不禁收紧。

富察皇后笑容温婉，“皇上做主就好。”

弘历如今后宫放眼过去也算得上是简薄，但也有十多位，有印象的女人却也不过那几个，一时间他还真没在有印象的女人里挑出个合适的，思来想去的，最后开口道：“不如柏贵人罢。”

弘历这时候才想起还要俩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放下富察皇后，上手后他才察觉到皇后后背已被冷汗湿透，故作严肃的道，“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

永璜自幼失母，便养成了谨慎小心的性格，不敢同弘历对视说话，永璋倒是活泼机灵，一拱手，“嘿嘿，儿子明白了，儿子这就先和大哥回去做功课了。”说着就拉着永璜的手跑了，两人的嬷嬷宫女赶忙一福后跟上。

“小滑头！”永璋不过才五岁，上书房的太傅也就留些抄写记背的功课，永璜已经是十二岁的半大少年，却也无出彩之处，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弘历对这个长子还是有所期待的，幼时也常常过问，但等富察皇后的儿女出生后就慢慢冷落了。

弘历亲自抱着富察皇后回了长春宫，也得亏离寿康宫不太远，弘历闲暇也经常往演武场去，倒也抱得住，一进长春宫就一叠声的让人传太医，彼时，纯妃得了消息正候在长春宫，见状也一时反应不过来，待帝后过去了，才想到要行礼，忙跟在后头补了一个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

当弘历把富察皇后放下时，可能是牵扯到了膝盖的伤处，纵使皇后极力忍耐，两人离得近弘历还是听见了，这时也觉出不对，回头去看珍珠，珍珠素来胆小，被这一眼吓得整个人居然退后了一步，一副想拔腿狂奔的架势。

“怎么回事，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皇后的？朕看你们是不想要脑袋了！”长春宫的宫人们慌忙都跪下叩头求饶。

纯妃知道大致内情，只得故作严厉地瞪向珍珠，“本宫早上同皇后娘娘说话时还好好的，怎么去了趟寿康宫就病歪歪的，是不是你们仗着皇后娘娘宽仁，就偷懒耍滑，摔着娘娘了！”

“不敢！奴婢们不敢！”

“纯妃！”富察皇后慌忙坐起身，又拉住弘历的袖子，软语相求，“不关下人的事，是臣妾惊闻皇额娘似是病情加重，一时情急，摔了一下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一听皇后摔着了，弘历第一反应就要去掀裙摆看皇后的伤处，惹得富察皇后羞红了脸，忙按住弘历的手，“皇上！”

弘历回头看了眼屋里乌泱泱的一群人，“都出去罢，该做什么做什么，你们赶紧为皇后宽衣处理伤处！”众宫人慌忙起身退出去，纯妃同富察皇后对视一眼，也退出去，吩咐起诸人做事。

回头又缓了神色，“皇后你若是不适，派个人同皇额娘说一声就好，皇额娘素来宽慈，定不会与你计较。”

富察皇后垂下眼来，“是臣妾不好，白白让皇上忧心。”

弘历抱了抱富察皇后，“朕不是责怪你，是怕你劳累，你若是不喜贵妃，纯妃一向同你交好，她心思也细，你不若将一些小事交给她去处置。”

富察皇后哀怨的看了眼弘历，“高贵妃家里那事，臣妾也有所风闻，子不嫌母丑，贵妃要强些臣妾愿意退让一步，可若不是她起了歹念减少剂量，永琏怎么会早逝？她可怜她的生母，就不心疼我的永琏了吗？

他才八岁，臣妾仍记得他拉着臣妾的手，说‘额娘，儿子很快就会好的，额娘不要担心，儿子睡一觉马上就会好的’，臣妾还记得他的小手为臣妾擦去眼泪，臣妾私下里本想给贵妃的生母换个身份葬入高佳氏的祖坟，以慰贵妃一番孝心。”

弘历想起永琏，心中对高贵妃好不容易升起的怜意都散去，更心疼好不容易放下亡子的富察皇后，想起聪颖俊秀的永琏，亦是悲伤，“虽说法外不容情，但若因她是贵妃生母就开了头，朕又如何对得起那些以死护卫清白的节妇？”

富察皇后靠在弘历怀中，眼中的泪终于滚落，却是畅快的，“可是臣妾同为女人，还是不免同情，不若依臣妾之言，将贵妃生母重新寻个名头葬入高佳氏的祖坟，大家各退一步，岂非两全？”

高贵妃的心结弘历也是心知肚明，却没有立刻答应，“容朕再想想。”

然，十日后，高贵妃得了消息，生母以高斌侧室身份葬入高佳氏祖坟，怒急攻心，当场就咳了血，让景仁宫上下好一通慌乱。

阿满在一旁为高贵妃顺气，“贵妃娘娘暂且息怒，好歹这已经迈出一步了，俗话说‘打蛇随棍上’，只要高佳氏族里退了一步，娘娘就有机会进一步，还请娘娘平息心神，莫要伤了身子。”

高贵妃眼眶通红，声嘶力竭的嘶吼，“富察容音，我高佳宁馨与你不死不休！”

太后却皱着眉，“你是皇后，是后宫之主，不要事事都来问哀家这个老太婆，还能不能让哀家享几天清福了？”

“是，”阿满一边应着，待离了寿康宫又一段路才小声提醒，“娘娘，奴婢总觉得皇后娘娘不像从前听说过的那般……今日话里似有别的意思。”

高贵妃横了她一眼，“你一个傻丫头都听出来了，本宫又怎么察觉不到，不过无所谓了，她毕竟出身富察家，有心去查总能查出一二，可本宫同她从潜邸到宫里斗了十数年，各自的死穴彼此都清楚！

富察皇后只作一笑，“大概是臣妾身子太虚，走了这几步路就吃不消了。”

弘历心疼不已，转头吩咐，“李玉，快传凤辇！”凤辇倒是现成的，只是先前弘历兴致好，要同富察皇后把臂同游，几个小太监就抬着步辇在队末不远不近的跟着。

待凤辇到，富察皇后忙推辞，“岂有皇上走着，臣妾高高坐在步辇上的道理？”

阿满被高贵妃的护甲划拉出一道口子，只是吸了口气，还是小声唤了声“娘娘”以作提醒，高贵妃回过神，看了眼她手上的口子，平复了心情，又是哪个慵懒华艳的贵妃，“走吧，回去后，你自己拿点药弄弄。”

柏贵人是乾隆四年江南进献的几个美人之一，在那时，富察皇后哀痛无比，弘历也无心后宫，她却依然在乾隆脑海里留了个印象，可见是个如何秀美聪颖的女子。

富察皇后低下头去，淡淡应了声是，弘历忙出来解围，“皇后虽是六宫之主，也越不过皇额娘，这事也总得知会皇额娘一声。”

高贵妃小心偷觑太后的脸色，看她手上拨弄佛珠的动作快了许多，便知她心里并不像表现出来得那样平淡，多年媳妇熬成婆，一朝扬眉吐气，哪里能轻飘飘的就放下？

“这……皇额娘觉得呢？”富察皇后迟疑的望向太后。

“既然太后和皇后都拿不定主意，不如皇上指一个可心的妹妹，填上嫔位的空缺。”

弘历清了清嗓子，似是警告的瞪了高贵妃一眼，嘴上却是，“皇后以为呢？”

那一头，帝后相携，端是一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动人场面，珍珠跟在后头，担忧的望着富察皇后的膝盖，唯有她这样一直盯着的，才看得出皇后有几次腿脚发软，膝盖都在发抖。

“皇后怎么一直在出汗，是身子不舒服吗？”弘历关切的为富察皇后拭去她脸侧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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