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晴正在斟酌时，嘉妃先笑盈盈的开口，“只要皇后娘娘有所吩咐，后宫姐妹都乐意为娘娘分忧，可这选秀之事，还是要皇上和皇后娘娘说好才是好，臣妾们过去那像什么样。”

尔晴离座跪下，“承蒙皇后娘娘错爱，臣妾愚钝，再则臣妾家里也有人参选，怕是会给人徇私之嫌，届时对皇上与皇后的清誉有损，就是臣妾的罪过了。”

娴妃垂眸想了想，亦跪下，“选秀乃是国之大事，皇后娘娘玉体不安，不好过于劳累，但文妃与嘉妃说得在理，不若由臣妾与三位妹妹一同帮娘娘考核秀女，在复选以前，娘娘也可多休养一顿时日。”

尔晴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眼高贵妃，她生母下葬之事对她打击实在太大，高贵妃又一向好强，对外总是盛装打扮，强撑出贵妃的威风，却是在点灯熬油，不利于她的休养，因富察皇后的振作，高贵妃没了宫权，也就没了上辈子协理选秀的事情。

小选远比大选还要磨人，小到挑粪的宫人，大到给各宫主子身边的大宫女，其中内务府世家暗地里的勾勾缠缠，稍一不留神，就会得罪人，内务府掌管各宫供应，想给人下绊子可太容易。

“也别说本宫偏心，文妃也是内务府世家出身……”

想想原先的那拉皇后，与富察皇后在手段上并无高低之说，不过是枕边人是否得枕边人的心，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今日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大选，理当郑重，也辛苦娴妃与纯妃两位妹妹协助本宫操持。”

太后又悲又怒，却又不得不让步，做母亲的永远拧不过孩子，最终泄气地靠回到引枕上，“你们夫妻一心，做额娘的自然是为你高兴，只是对一个女人而言，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她的孩子，富察氏也一样。”

慈恩寺引起的不大不小的风波如同每一次吹过紫禁城的风一般，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太后外围的洒扫宫人换了一半，但是身边的人还是她老人家亲自指的，把富察皇后举荐的人都一一退了，然自此刻起，富察皇后算是名正言顺的抓住了宫权，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

“不用了，文妃自己还要两个孩子要带，只怕也没那个心。”

富察皇后只作一笑，便将众人打发，也没采纳谁的建议，今日阅选秀女，她还是要去露面的。

待众人散去，尔晴依旧与娴妃一道，高贵妃则是坐着轿辇，等走出段距离，娴妃一叹，“本宫私下里打听，高贵妃怕是不大好了，这个时候了，她还同皇后娘娘对着干，也不知道是图什么。”

尔晴并不多言，只转开话题，“姐姐这次协理选秀，怕是有得辛苦。”

娴妃摇了摇头，“虽然繁琐，到底只用过个眼，吩咐一声，自有底下人去做，还有半个月时间，高贵妃好强，这半个月里怕是要事事亲为，真怕这选秀结束了，她人也不好了。”

此次选秀安排在体元殿，就在长春宫前头，故尔晴与娴妃倒是遥遥的看到那些一身蓝色旗袍的秀女，“都是花一样的年纪，不知不觉的，都这么久了，若无当年的心血来潮，过个两年，我也该放出宫去了。”

娴妃不意她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侧头看去尔晴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宫墙上的金瓦，早晨的阳光似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让娴妃看不清她，却隐隐看见被阳光照的晶莹的泪珠，或许尔晴是不愿意待在宫里的。

对娴妃她们而言，自小周围的人都告诉她你未来是要去选秀的，是要去宫里做娘娘的，娴妃从未想过不参加选秀后会是怎样的生活，从宝亲王府到紫禁城，娴妃从未想过从这重重叠叠的宫墙中走出去，因为她觉得离了紫禁城，也是去到另一个重重叠叠的围墙里，抬头都是四四方方的一片天。

待尔晴转过头来，依旧是那个文雅端静的文妃娘娘，“我们回去罢，再晚孩子们就要闹了。”

两人并肩走着，娴妃忽然问道：“尔晴，你有从院墙里走到大街上去看过吗？”

尔晴脚步顿住，眼神有些迷离，“有过，在梦里，我和我的郎君一块去街上赏花灯。”

娴妃不经也停住了脚步，心中某些隐秘、被强行打压多年的野望像春风拂过的绿草拼命疯长，天下女子所求不过一屋、一人正好成双成对。

景仁宫——

高贵妃一回到宫中就脚下一软，惊得身后的宫人一阵忙乱，“乱什么！”高贵妃就是被阿满撑着半坐在地上，依旧气势凌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芝兰一早就候在门口，见状忙上前和阿满一人一边架着她入内，两人帮着高贵妃宽下外衣，去了头上沉甸甸的金饰，又服侍着用了两口一早备下的参汤，看上去好似才缓过来，“皇后、皇后吩咐了，你们、你们就尽快去内务府那……说一声。”

芝兰早上没有跟去，不知是在说什么，自然而然的看向阿满，阿满忍不住劝道：“娘娘，太医说过您不能再多操劳了，要静心调养，不然与寿数有碍。”

高贵妃耷拉着眼，微微的喘着气，道：“本宫心中有数，你放心，本宫就算去了，也会想方设法安排好你和芝兰，索幸芝兰年岁也放在那，再有两三年也就放出去了，你一向掌管本宫的财帛，我让你特别收起来的紫檀匣子，但凡叫你放进去的，都是你来日的嫁妆。”

这好似遗言般的口气，让芝兰与阿满都不禁心颤，却又强忍住泪水，这三年间大起大落，高贵妃对待身边人倒是温和许多，芝兰更是自王府就一直跟着的，这么久相处下来，感情也是深厚。

芝兰侧过头眨去眼泪，勉强笑道：“贵妃娘娘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再说了奴才跟着您都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如果没有您在后头为奴才撑腰，奴才心里可七上八下的，还怎么低头过日子。”$$$$

太后也察觉到弘历语气里的迟疑与不耐，软了神色，“哀家也是怕你耳根子软，做下些劳民伤财的错事，做母亲的生养儿女，这是天经地义的，哪里用得着建庙宇供人参拜的。”

纯妃亦然，“能为皇后娘娘分忧，臣妾不敢称辛苦。”

富察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尔晴，“今日大选，本不该有旁人出现，但是本宫这几日总觉得身上疲乏，贵妃自年前就一直不大好，娴妃与纯妃又多日劳累，本宫实在不想再让她们辛劳，论位份自然是文妃与嘉妃，但资历来说嘉妃却是不及你。”

子嗣可是富察皇后一生之痛，前后有过三个孩子，却只有一个三公主站住了，还有后来早夭的皇七子，令她身子彻底垮了，缠绵病榻，直至尔晴激愤下的恶语彻底断了她的生趣。

富察皇后脸色微微发白，“看来贵妃身体是大好了，闲静虽然养人，但太闲了未免会多想，不若此次宫人小选就全交由贵妃罢。”

“那就承蒙皇后娘娘看得起了。”高贵妃施施然的起身一礼应下，立在她身后的阿满忙伸手搀扶，眼中满是担忧。

娴妃起身一礼，“皇后娘娘客气了，臣妾不过是帮忙清点一应摆件用具，算不得辛苦。”

看着坐在主位的富察皇后，脸上是盈盈笑意，扫过高贵妃时，宛若抓到老鼠的猫，总要先玩一阵，才会一口吞下。

弘历将周围的宫人挥退，才起身跪下，让太后惊得忙坐起要去拉，“皇额娘，儿子一直记着您的情，当年儿子被父王抱到皇爷爷处教养，使得咱们母子生离，大家都说这是天大的恩典，但是儿子夜里却一直想着额娘，又不敢说怕惹了皇爷爷和皇阿玛不高兴，哭都不敢出声。”

提起往事，太后亦是感伤，她在王府时就不受宠，索□□晋脾气温婉，处事公正，后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儿子，本以为终身有靠，不想被王爷送到康熙爷身边教养，那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侍候王爷都要小心翼翼，遑论是一国之主，夜里如何心焦，白日里也不敢显露，那顿时日，钮祜禄氏整个人都老了好几岁。

“皇额娘误会了，皇后是怕额娘身旁的嬷嬷孤苦无依，出宫后无处可去，便与儿子商量以皇额娘的名义在郊外修建慈恩寺，供如钟嬷嬷这般情况的宫人安度晚年，也是为了感念皇额娘的生养之恩。”

正是这段经历，让钮祜禄氏对权利生出渴望、对弘历身边的每一个他所上心的女人都带了敌意。

“儿子知道额娘是为儿子着想，定是儿子没有做好才让皇额娘忧心，皇后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请皇额娘莫要怪罪。”说完俯身叩头。

纯妃、嘉妃没有再开口，只看着皇后脸色，富察皇后却是转头问高贵妃，“贵妃觉得呢？”

高贵妃掩唇一笑，“有皇后娘娘这样一等一的贤惠人，臣妾能有什么意见，臣妾在后宫就是一富贵闲人，只管操心日后这帮年轻的姑娘来拜见时，该备下什么见面礼，真是岁月不饶人，臣妾无儿无女的这把年纪也不做他想了，还是皇后娘娘好命，子嗣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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