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公司一直有任务，我常年都在外头出差，一直没时间看望您。”青年微微低头，似表歉意。

赵长明自然知道所谓公司与任务是什么了，但学生不说，他也不点破，反而冷笑，“怎么，今天就有时间来看我了？”

“自然是上一个任务刚结束，恰好路过，想起星启过后您就被调任此地，作为学生，当然要来看看。”青年微笑着道。

赵长明大喇喇地坐下，瞟了眼青年，“是好久不见啊，你小子这些年跑哪去了？”

祁哲微愣，看向中年汉子，火光映照在那古铜色的皮肤上，勾勒出钢铁般的线条，他默然不语。他从来没想到他的老师，长明王赵长明，竟然还会牵挂他们这些已经投入敌对势力的学生。

赵长明笑笑，抬手伸向了烤架，“哎，不说了，嗯，烤鱼可以吃了？”

回首，杨柳微垂，黑色的衣摆随风高高地扬起，宛若黑色旗帜。

瑶光学校大门前是一条宽阔的沥青道路，一个小村子与其相对。村子其实比学校还要临水，待每年夏末大水时，从小村走上几步，便能够到达江边。而雨季未至之时，满江的洪水还未上涌，便露出那广大的沙土地，稀疏地长着几蓬乱草。

少年皱眉不语。林墟顿了顿，轻轻叹息，一挥手，一道劲气将长长的衣摆截了下来。他掸了掸袖袍，蹲下，将其拾起，系在了一旁的柳枝上。做完这些，林墟才提起裤脚，跳到了小舟上，摇摇晃晃才稳住平衡。

少年展眉，没有言语，小舟缓缓向前驶去，倒只剩林墟太息般的抱怨响在耳畔，“哎，都说客随主便，今日你这客人，倒是替主人家做主了……”

祁哲看了眼烤鱼，卖相极佳，火候恰好，呈金黄色，令人食指大动。他笑了笑，这才开口，“还没熟呢，老师，别看外表考得金灿灿的，其实这种鳙鱼内里还夹着生的，得等这皮有些焦了，这才算好。”

“好吧好吧，就你穷讲究这些。”赵长明摆摆手，道，“烤鱼方面你是行家，我就侯着你把鱼烤好再吃。”

祁哲点头，用火钳夹出了几块通红的火炭，火苗弱了几分，“现在可就用文火了，不然火势大了，把肉燎了，反而不美。”

篝火缓缓燃烧着，火焰中忽地发出几声爆鸣，几点火星从中迸溅开来。祁哲看向赵长明，赵长明的视线却投向了江对岸，灯火通明，江面泛着粼粼波光，而赵长明却显得有些恍惚。

祁哲轻轻问道，“老师这是有心事吗？”

“我还能有什么心事，”赵长明微微摇头，他扭头，看向了不动声色的青年，“或许你才心事重重吧？”

祁哲没有言语，沉默半晌，忽然笑了笑，“我哪有什么心事，逍遥自在得很呢。”

“哈哈，你小子还忽悠我！”赵长明大笑，掏了掏耳朵，小指轻轻一弹，看向了低着眉目的青年，“罢了罢了，毕竟你是头一个还知道回来看望老子的学生，你有问题，可以问，只要不涉及机密，我便说与你听，如何？”

祁哲猛地看向赵长明。

“那是自然，老子又何时骗过你？”赵长明挥手，“只不过自此以后，你我师生情谊就此断绝，将来再会，便无话可说了。”

祁哲忽地沉默，眼底掠过挣扎。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的一生，阴谋计诈，星启的时光也是他心底少有的温暖回忆，他自然不想放弃。他忽地叹了口气，恐怕自从接下了这个任务之时，自己便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抬头，看向赵长明，赵长明摇了摇头，伸出手指，“三个问题。”

青年没有想太久，“瑶光学校存在的原因。”

“好小子，”赵长明笑了，“其一，七星既成，便瞒不过你们；其二，生源培训，字面上的；其三，上面要求，这我不多说。”

祁哲目光闪烁，据他所知，长明王如今应该是灵通圆满，毫无疑问是集团的高层之一，于他而言的上面，便只有集团的两位元境了。是千年以降最年轻的元境，黄校，还是底蕴深厚不可捉摸的集团老祖？不得而知。

他又道，“那此次瑶光集训的目的地是哪？”

“关于这个，你们的高层应该了然于心的。”赵长明饶有趣味，嘴角勾起，却也不再揪着，“目的地么，自然是，另一个世界。”

祁哲惊讶，转而归于平静，“黄校便是去了那里？”

“那是自然。”

相传黄校年少嘱名，天赋奇高，中间却离奇消失二十年之久，再次出现时离元境便只有一步之遥了，然后凝元丹，渡天劫，水到渠成。

祁哲又要开口问询时，却看到赵长明微微摇了摇头。他哑然，苦笑，扭头看向江面。他忽地注意到了什么不同，江面之下，暗流涌动，闪烁着猛烈的光华。

江面忽地被庞然大物冲破，水花冲上天空，纷纷落下。祁哲轻挥衣袖，无形的波动将空气凝实，阻隔了水花，他抬头，忽地看到了什么，目光瞪大得吓人。

那是一条蛟龙，身躯盘旋着冲入天际，浅碎的月光撒在它几十米长的身躯上，它的鳞片熠熠生辉，晶莹似琉璃。

赵长明抬起了头，与蛟龙巨大的金黄竖瞳对视，许久，这才吐出几个字。

“吐出来。”　　24140/10928405

小河不深，清澈见底，巴掌大的黑色小鱼快活地游着，又忽地被突然出现的阴影惊走。原来是一叶小舟，少年披蓑衣，戴斗笠，拄着根竹篙，缓缓停在了古装少年面前。

连日的绵绵细雨使得江面上升了不少高度，大半的沙地也已覆上了刚没足的浅水。在临近水边的小块沙渚之上，却罕见地燃起了篝火，身着黑衣的身影静静地坐在一旁，摆弄着架在火上的烤架。几条烤鱼摆在上头，香味四溢。

赵长明卷起裤脚，涉水而行，不一会儿便靠近了这块小小的沙地。青年察觉了动静，转身，见到赵长明，微愣，脸上浮现笑容，挥了挥手打招呼，“老师，好久不见。”

“哈哈！”赵长明大笑，他的目光忽地变得凶猛如虎豹，“祁哲啊祁哲，你又是何苦来欺骗老师我呢？你小子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吗？无事不登三宝殿而已，又扯什么幌子？”

祁哲嘴唇微抿，低着眉目，没有言语，一如当年他听着赵长明训斥一动不动如顽石。

“这些年你们这些学生就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也难以回来看看老师，老师却想你们想的紧。”中年保安目光沉静了几分，他忽地自嘲笑笑，“有的时候感觉当初的星启就像一个梦，但却那么真实，张姝、侯明宇、陈芯、祁哲……哪个老师不牵挂？”

赵长明的脚步，自踏上这片沙滩之时，便不由得慢了下来，原本如虹的气势也在悄然间消散。

少年没有回应，淡淡地笑着，微风迎面，夹杂着浅淡的鱼腥味。小舟破水而行，漾出圈圈波纹，几尾小鱼好奇地跟着。

林墟抬头，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来人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目光澄澈，阳光帅气，“冒昧来访，不欢迎？”

林墟忽地笑了，笑得非常开心，“远来即是客，哪有不欢迎的道理。”

流光尽霁，雨后天青，林墟身着黑色古装，静静地伫立河畔。河畔植着柳树，早已抽絮，微风吹拂，少年的衣袂伴着柳絮，在风中轻舞，鹅黄的柳絮新从枝头飘下，又悠悠荡荡地停在了少年的肩头。

少年微微颔首，撑着竹篙，小舟又前进了一个身位，“上船吗？”

林墟微愣，摇了摇头，“还是不了，衣摆太长，不方便。”

赵长明的目光蓦地柔软下来，星启，一段曾经无比美好的时光，与人无争，与世无争，是他一生的寄托。中年汉子豪迈大笑道，“既然如此，咱俩今日所叙，无关立场，无关形势，可好？”

青年犹豫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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