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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少年轻狂

  • 作者:八斤蜜柑
  • 类型:浪漫青春
  • 更新时间:2022-08-10 03:03:41
  • 章节字数:26014字

他长腿跨上机车,侧头,对着一个方向招手,众人顺着方向望去,看到学校里公认的小校花背着书包走过来。

沈暮尧单手从迟珈肩膀上把包拎过,睨她:“怎么这么慢,再过两分钟,我可就走了。”

懒洋洋,很散漫的腔调。

沈暮尧漫不经心地朝前方看了眼,唇角微提:“就走。”

周围学生不少,迟珈缓缓收回了脚,抬眼,对上沈暮尧饶有兴致的视线。

散漫又带点坏,偏偏又坏得坦荡的眼神。

“也不知道未来哪个妞能上尧哥的机车。”

“那肯定得是又辣又正的妞。”

几个男生兴奋地吹口哨,刚要坐上去遛几圈,只看少年倚在机车旁,单手插兜,另一手拍了拍车座:“那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平头男生自然听懂沈暮尧冷漠地拒绝,他哭丧着脸:“尧哥,您这是把机车当老婆宠了吧。”

迟珈被他看得脸红心跳,脸颊的温度瞬间升腾。

耳畔传来少年“啧”声。

沈暮尧从机车跨下来走到她面前,发现他兄弟们正盯着迟珈那双裸露在外的长腿瞧。

他皱眉,一枚冷箭朝周边放过去:“都给我转过去!没看见我姑娘穿裙子么。再盯着瞅,别怪老子踹你们!”

几个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内心只有卧槽两个字。

机车不给碰不给摸,原来是给人小姑娘坐的。

见色忘友就算了,还没瞟一眼小校花,这就断绝兄弟情谊了?

“......”

等他们走远,沈暮尧低睨她眼,看她局促的神情,忽然哂笑,迟珈被他笑得有点紧张。

她揣着小鹿乱撞的心跳,仰头看他。

他那张桀骜硬挺的面庞在她眼前放大。

属于少年干净清冽气息扑面而来,迟珈心脏漏跳了一拍,她黑睫微颤,呼吸停滞。

沈暮尧俯身勒过她的腰,轻轻一举,迟珈被他侧放在机车后座上。

迟珈的腰间仿佛还能感受到来自少年骨骼的温度,灼热滚烫。

“喂一一”

少年伸手捏着她下巴尖抬起,散漫的嗓音从她头顶烙下来:

“老子养你养了这么多年,怎么不见胖?”

“比猫还轻。”

男生的指腹粗粝感一扫而过,迟珈心跳声随着心悸逐渐强烈,砸得她胸口莫名有种灼烫感,像是快要将她一点点烧燃。

她藏在裙摆的指尖攥紧:“胖了不好看。”

沈暮尧嗤笑,他指骨不轻不重地弹在她额头上:“小小年纪,还懂什么好不好看?上学呢,别想小屁孩谈恋爱的事。”

迟珈敛下眼睫,沉默。

他才什么都不懂。

沈暮尧起身,他从兜里摸出来手机打电话。

没一会儿,一个男生拎着大兜零食跑过来:“尧哥,东西买回来了。”

沈暮尧扬唇:“谢了。”

他随意将零食放在迟珈腿上,而后低头给男生转账。

那一大兜零食很沉。

迟珈看到里面有浪味仙,虾条,果冻,酸奶......都是她喜欢的。

除了牛奶。

沈暮尧长腿跨过机车,侧头睨她:“坐好,走了。”

迟珈点头:“好。”

少年在她注视下,轻佻了下眉眼:“不抱着我,待会儿把你甩出去,爷可不管你啊。”

他的嗓音懒倦,尾句拖着腔调,更显质感,也苏得人耳尖发麻。

迟珈按捺着心跳,抿了抿干涸的唇角,左胳膊轻轻环着他的腰。

硌着她胳膊内侧肌肤,窄腰强劲有力。

格外安心,也极有安全感。

机车引擎发出轰隆闷响,迟珈环紧他的腰,顺着惯性,她人撞向少年瘦削的背脊。

她的头发被裹挟的风吹散,空气间弥漫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

迟珈微微闭眼,又睁开。

在看到那兜被她右掌按压在她双腿的零食时,她怔愣。

校裙没有被风刮得乱飞。

原来,他找人买来这一兜零食压着她校裙是这个原因。

沈暮尧这人外表看着放荡不羁,然而却比谁都要细心。

眼前是少年青涩挺拔的背影,如松柏笔直,可又懒洋洋的,透着漫不经心的痞气。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跳起来,嘴角轻轻扬了扬。

......

08年8月1日。

沈仲明在外执行任务,为保护队友,他被毒.贩一枪击毙。

他的骨灰由飞机运回国内。机场里,军官们鸣号,悲嚎袅袅,烈士棺墓披盖国旗。

姜珍扑在沈仲明的棺墓面上哭到窒息,当场晕厥。

沈暮尧快一步接过姜珍,她这才没摔倒在地。

那天兵荒马乱,姜珍随后被120拉到医院。

迟珈,唐周柏,温时淮几个人陪着沈暮尧去医院,一边是处理沈仲明的后事,一边是痛失爱人正在住院的姜珍。

沈暮尧当时才十多岁的年纪,少年原是意气风发的,也从未表现出弱小的一面,可如今他眼眶泛红,下颌紧绷,仿佛平静无澜。

只是紧紧攥着的双拳,足以显示他的不平静。

他敛下眼睫,淡淡看他们眼,哑声道:“你们回去吧,这里有我在。”

“待会儿爷爷也会过来。”

迟珈轻轻拽着他衣角,沈暮尧没动,侧眸对温时淮道:“你们把她安全送回家,谢了。”

温时淮和唐周柏相互看一眼,知道沈仲明的遭遇,他们也很难受,更何况是沈暮尧。

迟珈被唐周柏温时淮二人拉走。

在她的视野里,沈暮尧孑然一身的背影久久不散。

少年一直以来挺括的脊背此时被彻底击碎。

再无轻狂不羁。

姜珍清醒后已经是两天后了,她睁开眼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闻到浓郁的消毒水味,慢慢地,有关黑色回忆再次浮现。

“妈。”沈暮尧凑上前,低声问,“你还好吗?”

姜珍缓缓侧眼,在看到沈暮尧时,她咳嗽,拼命地咳,要说的话被咳嗽打碎,面色也因此涨得通红。

“啪一一”

姜珍尖叫着从病床上直起身来,眼眶红肿,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

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她喉咙劈出来:“滚!”

“克星,你这个克星!”

“克死了仲明,你居然还有脸在这儿?!”

“你给我滚一一!”

姜珍用尽了力气,像是将一生中所有的力甩在沈暮尧的脸上。

沈暮尧眼睫垂下,右脸火辣辣的疼,耳朵仿佛也被她歇斯底里的叫声撕.破耳膜,阵阵耳鸣。

沈志桥正此时闯过来,看到沈暮尧被打,当场发怒:“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姜珍眼睛发红,嘴里喃喃:“若不是为了赶回来给他过生日,仲明怎么可能会遇到毒.贩,仲明怎么可能会死。”

她咬紧牙关,疯了般朝沈暮尧冲过去,却被沈志桥身后的保镖反扣在病床上。

姜珍奋力挣脱,许是刺激,伤心过度,人再次晕厥过去。

沈暮尧站在病床前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塑,全身的力量仿佛在顷刻间彻底瓦解。

沈志桥神情复杂,眼眶到底也泛了红,拍了拍沈暮尧的肩膀。

他和姜珍不一样,他明白沈仲明的牺牲与沈暮尧无关。

可得知儿子猝不及防的死讯,沈志桥一时也无法平缓心情。

那段时间里,沈暮尧时不时听到熟人或陌生人的对话:

“就是因为在这孩子生日当天,沈仲明回国路途才遇到了毒.贩?”

“沈仲明我认识,一身正气,心肠好,资助了上百名山里学生,可惜......真是罪孽啊。”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孩子妈妈都骂他克星呢。”

“我看也是克星。”

“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混痞子,以后铁定没什么出息,家世好有什么用,到头来肯定是个纨绔子弟。”

“呀,这可不行,我家孩子跟他好像是同一所中学还同班的,我得让我儿子离他远点!”

沈暮尧无视他们的存在,淡淡瞥过。

觉得可笑。

他照常回家,迎面劈来姜珍丢来的瓷器:“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尖锐的话,锋利的瓷器。

沈暮尧眉骨被瓷器锋利划过,一瞬间,溢出来红色血迹。

他站在那愣了几秒,回过神来,指腹蹭了蹭眉骨,粘稠的温热落在他指尖。

之后,他被姜珍关在漆黑的屋子里,他平躺在床上,手背搭在眉骨。

沈暮尧在这里度过两天,没有食物,没有水,姜珍把他锁在屋子里像是将他遗忘。

窗户忽地传来几声闷响。

“刺啦一一”

刺耳的声音响过,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

窗帘拉开,屋子乍亮。

沈暮尧眯着眼朝西边的窗户望去。

迟珈扒着梯子爬到二楼,一手紧抓长梯子,另一手腕上挂着小丝巾,小丝巾里裹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落日黄昏,红烧云大片地映在少女身上,将她白瓷的脸颊衬得通红。

迟珈从小没爬过高处,此时从梯子过度窗台前的动作颤颤巍巍的,双手不知所措,小声喊沈暮尧。

声音小小的,一声又一声,比叫魂还管用。

沈暮尧看着那梯子因她的颤抖轻微晃动,她的表情也再不是安静,淡淡的,反而鲜活又灵亮。

他清醒了。

沈暮尧走过去,混不吝地露出这段时间里第一抹笑。

他站在窗台前,对上迟珈氤氲着雾气的眼眸,他笑得很坏,笑到双肩都在抖动:“迟减减,你怎么还跟个鸟一样学会飞了?”

“你那俩小鸟腿怎么抖得这么凶。”

迟珈憋着气,想把包裹丢给他算了,可她余光掠过,二楼好高啊......梯子还在颤抖。

她正左右为难,一道属于少年清冽低哑的嗓音附在她耳边轻笑,散漫又懒洋洋的,很欠揍。

迟珈抬眸,她看着沈暮尧朝她伸手,明明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可少年手臂线条流畅有力,青涩硬朗。

她晃过神来,人已经被他从梯子抱到了床上。

沈暮尧单手抄兜,看她失神的模样,睨她眼:“有我在,你怕什么。”

迟珈摇了摇头。

在看到他那一刻,好像没那么怕高了。

“沈暮尧,你这几天怎么没去学校?”她仰头问,“拍你家门也没有人应我。”

沈暮尧不在学校这几天,她是被唐周柏送回福利院的。

她被送回去后,再次偷跑出来来到沈家。以前沈家的院子里被姜珍修剪的干净利落,这才几天而已,已经长满了杂草。

在沈家大门蹲了两天,没见一个人出来。

直至今天,迟珈看到在沈家工作的张嫂走出来,她眼眸发亮,迎上去:“张嫂,你知道沈暮尧在哪儿吗,他这几天不在学校,也不在家。”

张嫂闻声,脸色微变:“你看看怎么进二楼仓库,我现在不在沈家干了,要是被收走了。”她叹了口气,“阿尧可能在那里。”

她没想到姜珍对自己亲生孩子都如此狠心,竟把他锁里面两天两夜。

张嫂想了想,把她带家里,简单做了几个寿司。

张嫂不敢说实话,只是说:“阿尧最近几天胃口不太好,一个人在屋子里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肯定饿了。”

迟珈一听,她学着张嫂,将大米饭铺在海苔上面,她怕沈暮尧不够吃,在里面加了两根香肠一根黄瓜,一层肉松撒上去,挤了沙拉酱,堆得满满的,她呼口气,成就感十足。

“哎哟我的姑娘。”张嫂看到后说,“这样不行啊,做不成寿司。”

最后迟珈做的寿司被张嫂捏成了饭团。

“我刚来敲门,发现门锁了。”迟珈抿唇,“正好看到院子里有梯子,我就爬梯子上来了。”

她边说边把包裹递给他:“沈暮尧,你现在胃口好点了吗?”

“我和张嫂做了寿司,你快吃点。”

“不过我做的不好......张嫂帮我捏成了饭团,但应该还是好吃的。”

沈暮尧被姜珍锁在这里两天,他已经感受不到饥饿的感觉。

少年的轮廓在昏暗里,更显立体。

他拆开丝巾,里面包着几块寿司,圆鼓鼓的饭团碎成了几瓣,沙拉酱和肉松飞得哪里都是。

迟珈咬着唇,给他拿了张嫂做得完好的寿司:“吃这个。”

她看着她做的饭团,突然懊悔。

如果临走前她用塑料薄膜裹着,饭团是不是就不会散了?

沈暮尧双手懒洋洋地撑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

迟珈眼前掠过少年的手,修长,骨节分明,虎口与食指那两颗浅褐色的痣晃在她面前,夹了她做的已经成糊糊的饭团,送入嘴边。

“诶一一”她连忙去够,“别吃了,都成这样了。”

沈暮尧三两口吃完,语调悠闲:“这不挺好吃的?”

她的饭团,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有了把沈暮尧锁进屋子,不给吃喝任他生存的事后,姜珍和沈暮尧这对亲生母子,宛若陌生人。

沈志桥要把沈暮尧接回老宅住,可他不愿意,于是只能作罢。

夜里,沈暮尧朦胧间被姜珍的哭嚎声叫醒,睁眼时,姜珍的精神状态紊乱,双手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濒临窒息。

他脑海里无意识响起一句又一句的话。

“克星,把沈仲明克死,还把姜珍克成了精神病。”

“他和我儿子一班,我儿子生病了,肯定是他克的,他怎么不去死?”

姜珍的声音和脑海里的声音重叠:“你怎么不去死!”

沈暮尧只觉他呼吸停滞,溺于深海,挣扎反抗:“妈,我是阿尧。”

姜珍似是醒来,她看着狼狈不堪的沈暮尧,下意识松手,眼泪顺着滑落,她抱着他:“阿尧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魔怔了。”

沈暮尧背脊弓着,听到姜珍,他亲生母亲要他去死的话,他恍惚明白一一

不论是那些人还是姜珍的话,他并不是不在意,而是假装不在意。

沈暮尧天生是骄傲的,没人能将他打入深潭。

可这一刻,耳边一遍又一遍循环着自己亲生母亲“克星”“你该死”“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你怎么不去死”恶毒又尖锐的话,沈暮尧第一次产生迷茫的情绪。

他是不是真的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他是不是该死。

是不是和所有人说的那样,他是克星。

专门克亲人的克星。

是一个令人不幸的存在。

......

短短半个月,沈暮尧像是变了一个人。

提到他,南城中学的神话变成了禁言。

迟珈找沈暮尧时,他嘴里正叼着烟在游戏厅和人打台球。

烟雾缭绕,烟味酒味,浓郁。

沈暮尧一身黑,短发长了些,到他打球时,少年弓腰俯身,昏黄的灯光下,他侧脸线条野性锋利,嘴角扬着似有若无的弧度,撩得在场的女生们脸红心跳。

“砰一一”

他轻轻一击,台球入袋。

周围混混们吹着口哨,女生们偷偷拍照,激动地跳起来欢呼。

“阿尧,你的技术又提升不少啊,我看咱们南城都没人是你的对手了。”一个穿着吊带牛仔短裤的辣妹迎过去。

沈暮尧懒洋洋地倚靠台球桌檐,他长腿支着,嘴角提着,笑得很坏:“什么技术?”

浪荡话一出,混混们咧嘴:“阿尧现在都这么会,等过几年得迷死多少小女生啊。”

“哈,别说等几年了,这不,门口还站在阿尧的小迷妹呢。”

沈暮尧轻笑,丝毫不在意。

游戏厅老板的儿子染着一头红发,他余光瞥过门口,视线紧紧盯着穿着校服裙的女生,眼里有惊艳闪过,吹口哨:“看着还挺纯挺乖的学生妹,阿尧你可以啊。”

沈暮尧漫不经心地撩眼过去,看到迟珈正在门口,指尖扶着门框,看着他。

四目相对。

他脸色微变,只一瞬,又恢复平静。

“哎哟,阿尧该不会也看上这学生妹了吧。”

“诶,学生妹都很纯的,看这小妹妹模样,肯定还是个雏一一”

沈暮尧身上那股痞气乍然消失,脸阴沉的厉害,他单手抄起球杆往说话混混的背部夯,抓住他的头发重重地磕向台球桌:“你他妈再给老子说句试试!”

混混的声音被咬进舌里,戛然而止,随后大声嚎叫:“卧槽,阿尧你犯什么神经!”

游戏厅一片兵荒马乱。

所有人只看到沈暮尧掐灭烟,大步踱过去,拎着那学生妹的衣领把她拎了出去。

“你来这儿干什么?”沈暮尧把她丢在游戏厅门外,“这地方是你该来的?”

迟珈离他不算很近,可他身上的烟味,酒味,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他变得颓废,学坏了。

“你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沈暮尧不笑了,他捏着她下巴,一句咬着一句往外蹦:“你为什么不能来?没听到他们怎么说的,你想被那群人干?”

没动静,也没任何反应。

沈暮尧抬高她下巴,低头看她。

迟珈眼圈里潮汐一般涌现的泪意,却硬生生被她吞下,唇瓣被她咬出浅浅的齿痕,她执拗地仰着小脸,不看他一眼。

他怔愣,松手的那一瞬间,一颗一颗眼泪砸在他虎口。

温热,又滚烫。

烫得他胸腔仿佛被沸水浇过,撕心裂肺的痛。

迟珈甩开他的手,扭头就走,校服裙下那双白皙纤细的腿在阳光下在发光。

游戏厅这一带老城区,混混多,人杂。

沈暮尧低骂了句,想着追上去打她一顿好好教育时,迟珈停下脚步,又转过身走到他面前寻他。

衣摆再次被迟珈拽着,和小时候,也往常那般。

沈暮尧胸膛一沉,迟珈扑在他怀里,胸前衣襟一片湿意,她边抓衣服,另一手去打他:“沈暮尧,大混蛋!”

他这人放荡不羁,说话也粗,迟珈知道。

可她就是忍受不了恣意轻狂的少年变成眼前这幅颓废模样。

他该是意气风发的。

沈暮尧沉默地单手虚环她,将她紧紧按在他胸口,嗓音低哑:“哥错了。”

迟珈身体仿佛僵了下。

她无声哭泣倏忽开始小声抽泣。

沈暮尧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他伸手要去看,却被她拍下手,他皱眉,掰她下巴,看到她睫毛沾染的泪花,看她哭得双肩抖动。

“哥错了,别哭了啊。”

他弯腰,指腹擦着她脸颊的泪痕:“丑不丑。”

迟珈忍不住也控制不住,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哗哗往下流,“我不丑,你才丑!你才不是我哥!”

“我是孤儿,我没哥!”

他才不是她的哥哥,永远都不会是。

沈暮尧扯了扯唇角,他完全不懂怎么她突然会哭成这样,“行,白眼狼一个,老子白把你养这么大。”

他低头睨她还拽着他不放的手,突然想笑:“不是,我说,你对我有意思么,小时候不哥哥叫得挺得劲儿的,现在不喊不说,居然敢天天喊我沈暮尧?”

迟珈抹干眼泪,低头咬唇,不看他。

抹掉的眼泪淌在地面,被热气蒸发。

有了这回,沈暮尧发觉他去哪儿,哪儿里就会出现一条小尾巴。

去网吧打游戏,迟珈就坐在他旁边盯着。

就坐在那儿做作业,做完作业她就盯着他,不吭一声,很安静,也不闹。

她这样清纯的长相,又白又嫩的小姑娘净受男生们的欢迎。

刚坐这儿几分钟,一个飞机头过来问迟珈:“妹妹,哥给你买了绿茶,红茶,可乐,雪碧,你看看你想喝什么?”

沈暮尧敞腿坐着,歪头笑,笑得邪野。

迟珈头也不抬,也不看他什么表情,“我要可乐,谢谢哥哥。”

从小把她养大,也没见她喊哥哥喊得这么甜。

沈暮尧侧脸锋利瘦削,他嗤笑着抵腮,直接把那可乐丢回去,“可什么乐,小姑娘家少喝点碳酸饮料,给她拿酸奶。”

最后酸奶没也拿,她摊在网吧桌子上的作业,卷子,被他收拾进书包里,她人也被沈暮尧提溜回家。

几次之后,沈暮尧被迟珈跟得头大,又怕她学坏,人老实不少,倒也回学校上课了。

他玩了会儿贪吃蛇,把手机丢进桌肚,随意瞥了眼,却在桌子上发现了几个本子。

不是属于他的本子。

沈暮尧随意翻了眼,发现全是手抄的笔记。

数学,物理,化学,英语,生物。

是他空缺这段时间里的笔记。

“这是一个女生送过来的。”邻桌瞧见沈暮尧翻看笔记,说,“长得很漂亮。”

他轻轻挑了下眉,没问是谁,随意将本子丢进桌肚。

......

知道沈家事的人不多,就连迟珈,她也仅仅知道沈仲明为保护队友而牺牲。

可到底是有人知道的。

同班的张弛家人知道,张弛自然也知道。

他从沈暮尧返学,故意道:“哟,回来学校了,你妈没把你打死啊。”

沈暮尧背靠墙角,他穿着松垮的白色衬衫,闻声他掀起眼皮,右手转着笔,嘴角挂着散漫的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张弛被他看得渗得慌,过个嘴瘾便坐回位置。

中午第二节下课各年级要去操场跑圈,沈暮尧不喜欢拥挤,总等到人不多的时候下楼。

他单手抄兜,慢悠悠下楼去操场,发现教学楼门口发生堵塞。前面围了不少学生,他站在楼梯上,眯着眼,一眼望进被围在里面的张弛和迟珈。

“前面怎么回事啊?”

“怎么堵了。”

“我去,这妹子好勇,竟然敢怼高年级的学长。”

“啊,到底怎么了?那不是小校花吗?尧哥他妹。”

“不知道啊。”

“不过这个男生好没品啊,被女生说了一句,直接在楼梯那推她,女生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被众学生围在一起的张弛觉得今天他犯冲。

下个楼梯跟朋友吐槽几句沈暮尧的坏话,就被一个女生看了几眼,是那种平静,又漆黑黑的眼神。

这种眼神,让他想到沈暮尧方才看他的眼神。

张弛顿时火大:“看什么看!”

迟珈比他低两个台阶,她仰头,“你刚说沈暮尧什么?”

张弛一愣,眼里有不知情绪掠过:“不就是说了几句沈暮尧坏话么,你在这儿护他,他能知道?”

迟珈静静看他。

张弛被她看得发毛:“就说沈暮尧傻逼,只靠家里的臭虫怎么了?不就是家里有点臭钱,嘚瑟什么什么,现在他爸死了一一”

迟珈下意识并不想其他人知道沈暮尧的父亲去世的消息。

更接受不了,骄傲肆意的沈暮尧被人这样诋毁。

她截断他的话:“你才是污水沟里都不想钻进去的老鼠,臭虫!”

“他不靠家里也能混出来个名堂来。”迟珈气得声音颤抖,“而你?就算家里有钱,你也永远比不上沈暮尧。”

这句话犹如火上浇油,张弛骂了句操,伸手推她。

迟珈整个人不受控地往下跌落。

楼梯间传来女生们的尖叫声,刹那间,喧嚣嘈乱。

最后前面的一个男生将她拉住,迟珈才没磕在台阶上。

“你怎么这样啊。”有人抱不平,“一个男生欺负一个女生算什么回事。”

“不知道在楼梯间推人很吓人吗,万一出人命怎么办。”

张弛脸涨红,第一反应就是跑。

他脚步刚迈出去,衣领却一股大力拽着,张弛整个人被拖出来一米远。

衣领勒过他的脖子,他差点窒息:“谁啊!给我松手!”

一圈人捂着嘴大叫,有人跑上楼去叫教导主任。

沈暮尧单手揪着他衣领,少年手臂线条流畅紧绷,他一拳揍在张弛腹部,按着他后颈,把他拎到迟珈面前,“道歉。”

眼见围观人愈发多,迟珈害怕教导主任来,她急忙说:“沈暮尧,我没事,咱们快走吧。”

张弛怒中火烧,梗着脖子:“不道,我凭什么道歉?!”

沈暮尧散漫地挑眉,在人群中轻笑出声,嘴角的弧度拉直,他一脚踹到张弛的膝窝。

骨头响的声音夹杂着张弛痛苦哀嚎声:“对不起,我错了,别打了,我道歉,对不起。”

“你们不去跑操在这里干什么呢!”

教导主任跑下来,指着他们喊。

迟珈的心提到嗓子眼,她没多想,牵着沈暮尧的手就跑。

她跑得极快,热风声刮在脸上,泛起潮热,相贴的手心黏沾着汗意。

沈暮尧轻轻地笑,他一把搂住她的腰,迟珈觉得自己快死了,她整个人被少年抱在空中后......落下,后背抵在他胸膛。

“别跑了,没人追。”他低头,在她耳边说,声音低低沉沉,带着少年气,像是羽毛,苏得她耳尖发麻。

她的心跳声也噗通噗通地跳。

迟珈被迫转过身来,头顶落下沈暮尧的话:“他推你,有受伤没?”

她摇了摇头:“没。”

沈暮尧问她为什么张弛推她,也知道迟珈并不是好惹事的人。

她是那种,别人惹了她,她只会咽下肚里,不吭声的憋屈性子。

迟珈只是摇头,不说。

过了不知多久,她仰头:“沈暮尧。”

少年斜靠在墙角,侧眸,“嗯?”

迟珈黑到纯粹的眼眸落在他身上,认真又郑重地道:

“沈暮尧,你是别人永远达不到的高峰。”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

阳光灼灼,眼前站在他面前的女孩皮肤瓷白到透明,这是他从小看到大,也是他从小陪到大的人。

沈暮尧只觉心里痒痒的,像有一串电流击在心尖,发麻发烫。

他俯身,掌心按在她脑袋上,低眸看她。

看她睫毛轻颤,看到她瞳孔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嗓子仿佛也开始发痒。

“走了。”

夏天里,风也是炙热灼烈的。

少年灌风鼓起的白色衬衫,远处随风滚动的风车,他紧紧牵着少女的手,往前奔跑。

她看着少年的背影。

里面装载的是她一整个春青。

从这天起,沈暮尧再次担负起送迟珈回家的任务。

迟珈不再向他班里的女生借课堂笔记,也不再每晚做完作业后,熬夜打开录音笔,将各科老师上课讲的终点誊写在笔记本上,偷偷把笔记本放进他的桌肚。

08年9月27日,是沈仲明生日。

沈暮尧未踏入家门,葬乐钻入他耳,悲怆又令人心悸。

他走进去,一眼看到姜珍将沈仲明的遗照放在客厅,她穿着黑色衣服,手捂着眼,时不时传来抽泣声。

“仲明,你在那里还好吗?”

久久无音。

“仲明,院子里的枫叶红了,你看到了吗?”

姜珍红着眼,将摘下的红枫叶捧在手心里,带着哭腔:“仲明,执行任务前,你不是说好,等枫叶红了,会回家的吗。”

“你骗我。”

“你骗我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再次响彻整个客厅。

沈暮尧走过去:“妈。”

姜珍缓缓抬眼,看着和沈仲明相似面庞的沈暮尧,瞪着他,整个人的身体在颤抖,她嘶哑:“不是你,仲明也不会在你生日那天赶回来,为什么你不代替他去死!”

“我恨不得在你刚出生时就把你掐死!”

沈暮尧垂下眼,他挺括的背脊在这一刻,被她的话彻底压垮。

姜珍被恨意冲破头脑,抄起桌上的水果刀,朝他刺去。

沈暮尧看着她冲过来,没有半点反抗。

他赌......

赌她还清醒着。

赌她还爱他。

可姜珍没有丝毫犹豫。

她冲过来,水果刀在他眼前闪出锋利的亮光。

他闭上了眼。

认命了。

这么久以来强撑着的全部力量,在这一刻崩塌。

就在水果刀划破他衣服时,门外传来他熟悉的声音。

“沈暮尧。”

“沈暮尧!”

他蓦地睁开眼,心跳加速。

回想起,在阳光下,她明媚秾丽的笑,带着羞赧,又郑重的说。

-沈暮尧,你是别人永远达不到的高峰。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

他若死了,她该怎么办。

水果刀刺入他的腹部,沈暮尧在刀子扎深之前晃过神来,他一把将刀子踢飞,“啪嗒”水果刀落地的声音。

姜珍没杀死他,她看着沈暮尧腹部渗出来的血迹,她脸煞白,跌落在地面,嘴里喃喃。

沈暮尧处理好伤口,换了身干净衣服,打开门。

迟珈就站在门外,她像是跑过来的,头发乱糟糟的,像个小疯子。

她手里还拿着透明的饭盒,饭盒里装着寿司。

看到他,迟珈将饭盒递给他:“沈暮尧,你尝尝,这次的寿司肯定比上次的饭团好吃。”

“这次没散呢。”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额头还浸着汗珠。

沈暮尧久久看着她,突然笑了。

笑,还好,也幸好,她朝他走来。

也把他从死神手里拯救。

沈暮尧带她到了小公园,公园里后面深处有一所小型幼儿园,他抱着迟珈翻墙,在仅供一米高的小滑滑梯洞里,相对而坐。

滑滑梯洞里,还开了小窗户。

从窗户往外看,能看到挂在天边的皎月。

迟珈困意泛滥,她栽着脑袋,也没问什么时候回家,只是陪着他。

沈暮尧把她抱在怀里,让她躺在他的肩膀上,许是动作扰醒,迟珈惺忪地揉眼,在这个角度看到皎月旁边亮眼的星星。

迟珈握了握他的手:“沈暮尧。”

少年应:“嗯。”

他们在漆黑的洞里,遥望着远处。

少女轻柔的嗓音像是一阵风,吹过来:“叔叔是好人,他飞去了天堂,成为天上的星星。”

“你看一一”

她指着最最最亮,最闪烁的那颗星星,对他说:“那颗一定是叔叔,他在看你,也会一直看着你。”

迟珈回过身,面对他,清澈澄亮的双眼比星星还亮。

“所以,你要勇敢地往前走。”

沈暮尧心跳变得急促,比那时在操场,更为强烈的心悸。

他轻笑,把她按进怀里,掌心捂着她的眼睛:“迟减减,你话很多啊,闭眼,给我睡。”

她纤细稠密的睫毛扫在他掌心,痒痒的。

那天,他与自己和解。

成为最强大的人。

......

临近期末考的最近一次考试,迟珈考砸了。

从班里前十名倒退到了第十六名。

沈暮尧站在通告牌前,看了眼她成绩,拿起手机给她发短信:【放学别走】

一下课,沈暮尧双手抄兜晃悠到她班里,少年一进教室,惹得女生脸红心跳。

他无视她们的眼神,走到第四排迟珈的旁边,长腿勾凳子,坐下,修长的手扯过她的卷子,“哪儿不会?”

少年干净清冽的气息以疾风袭来,胳膊肘无意相撞,迟珈的心跳如鼓,犹如小鹿在她心尖乱撞,他骨骼带来的热意灼人又撩人。

眼前迎来少年修长的指尖,迟珈下意识后退,额头一痛,沈暮尧给她个板栗,他漫不经心地问:“想什么呢,快点啊,有什么不会的题快问,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迟珈脸缓缓发烫,她指着物理常错的题型:“这个不会。”

沈暮尧长腿跨在她凳腿上,瞄了一眼,在卷子上的B答案打了个勾:“正确答案。”

他持笔在白纸上画受力图,一边放低声音给她讲。

沈暮尧讲题时,褪去散漫,看起来很正经,可越是认真,他好像......越发勾人。

少年的侧脸轮廓英隽硬挺,鼻梁高高的,眉骨锋利,断眉桀骜,给她讲题时,虎口和食指间的浅褐色痣也在她眼前晃了晃。

伴着少年低沉,又苏到爆的嗓音,迟珈头开始犯晕。

“听懂了吗?”

等沈暮尧讲完,他才发现,坐在他旁边的女生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

他看了几秒,忍不住笑出声。

刚想坏心眼把她弄醒,窗外一阵风刮来,蓝色的窗帘肆起,红烧云洋洋洒洒地照耀在她柔和的侧脸。

她皮肤是真的白,被夕阳昏黄斜下,两颊仿佛打了腮红,泛起红潮,看起来茸茸的。

沈暮尧的手落在半空,收了回去。

她的唇瓣柔软湿润,红红的,也润润的,他看了会儿,突然有点想抽烟。

他仰头半靠在后桌,后脑抵在桌面。

不知多了多久,许是窗外蝉鸣声响,迟珈恍恍惚惚的睁眼,脑袋“砰一一”往下砸。

沈暮尧下意识伸出掌心托着她,她的脑袋连带整个柔软的身子,也砸在他的怀里。

他低头,看着她。

突然觉得,他好像有点喜欢她。

又觉得自己是个禽.兽。

竟然喜欢自己妹妹,喜欢他一手带大的妹妹。

怀里的人似是睡迷糊,伸手抱了抱他的腰:“抱。”

少年彻底僵硬。

想到她这段时间瘦了不少。

想她给自己抄写一本本的笔记本熬夜,眼下的青黑与疲倦。

想她一本正经老成的,对他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

想她从黑暗中将他拉扯出来的光。

想到,他想要去死,想被姜珍刺死时,他听到她喊他的声音。

想到,他若是死了,丢下她一个人,她该怎么办。

沈暮尧低低笑出声。

迟珈被吵醒,才发现自己在他怀里,她连忙退回去,脸红红的,“你笑什么?”

笑什么?

笑,他该是真喜欢上她了。

为她生。

为她所爱伴长明。

这辆机车备受男生们的喜爱。

少年低低笑出声,一副你们怎么想便怎么的表情。

见他只待在校门口不走,平头男生疑惑:“尧哥你怎么不走?”

迟珈这才发现沈暮尧换车了,是辆超级炫酷的机车,磨砂黑,看起来极有质感。

刚要抬脚,迟珈想起来她穿的是校服。

今天周一,学校统一穿校服升国旗。他们南城中学的夏季校服,女生是制服及膝裙。

“害,有一句话说得好,车就是男人第二个老婆,现在看尧哥这样,我信了。”

“机车怎么可能说话。”

时不时有几个和沈暮尧关系不错的男生观赏一番,手刚想放上去摸上一摸去,沈暮尧撩起眼掠过去,几个男生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连忙收了回去。

“尧哥啊,一辆机车哪有咱们之间的兄弟情重要。”平头男生对旁边圆脸男生点了点下巴,以眼神示意。

没过多久,沈暮尧换了辆比山地车还要炫酷的机车。

圆脸男生秒懂,他说:“尧哥你这机车太酷了,没几十万买不下来,让我们上去骑一圈呗。”

沈暮尧懒散地挑眉:“行啊。”

迟珈站在他面前解释:“老师临时让我给大家分发试卷。”

沈暮尧也就随便一问,他手拍了拍后座,笑着挑眉:“还不坐,等着我抱你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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