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阿婆，”

陆皖泽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半黑了。木门从里面虚掩着，小院里有淡淡黄色光从里面照出来。

阿婆坐在门槛那儿依旧需要拄拐杖，正对着木门，背已经弯得不像样。

……

拉住老人的手放在他手上，老人抚了很久很久。

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明明是这么简单的话和动作，但还是让人想哭。

他的姑娘啊，该说她些啥好！

踩在石子满布的路上，发出些摩擦声音。

示意让他快走赶路，等下天黑了。

他心疼得要命。

“好孩子，阿婆记得，”

“好孩子，”

“阿婆记得，”

“阿婆，今年除了我还有人也来看你了，”

苒雯墨上前握住老人的手，

“阿婆，我是苒雯墨，也是来看你的，”

把老人颤巍巍的手慢慢抬起来放在她脸上。老人小心翼翼，抚着女孩儿的脸。

“你们都是好孩子，”

“阿婆老了，看不见了，但阿婆知道你们都好，”

世间万般疾苦。纵然有人一生善良，却依旧历经种种不幸！

苒雯墨突然就很想哭。

“阿婆，以后每年我们都来看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好，阿婆等着你们，”

……

陆皖泽好一会儿没看到潇潇，现在差不多已经快七点了。

“阿婆，潇潇还没回来吗？”

正说着，从外面有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背着大竹篓推门进来。

“奶奶，我回来了，”

陆皖泽还是看到了筐里的东西。满满一整筐笋。女孩儿是刚从山里挖笋回来的。

家里就她和她奶奶两个，他们肯定吃不完，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是为了卖。

看着院子里的人，女孩儿眼里抑不住的欢喜。

“皖泽哥，你来了？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做一些，你们留在这里吃晚饭吧，”

陆皖泽这次没拒绝，让随行的人先回去。他打电话再到山下接他。

看到苒雯墨，小姑娘眼里有些疑惑，

“潇潇，这是苒雯墨，是我女朋友。和我一起来看你们的，她没比你大几岁，你叫她姐姐就行。”

“潇潇好，我是苒雯墨，”

她伸出手，女孩儿有些不好意思，慌忙的在衣服上抹两把，

“姐姐好，我叫李潇，木子李的李，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萧加三点水，姐姐叫我潇潇就好。”

“姐姐，你们先陪一会儿我奶奶，我去做饭，等下就好，很快的，”

苒雯墨看得出来陆皖泽有话对潇潇说，潇潇对自己还不太熟悉，陆皖泽帮她做饭的时候，她就没过去。苒雯墨就陪阿婆。

“阿婆，外面天冷，我扶你进去吧，”

“哎，好，还是你们想的周到，”

给老人扶到堂屋，说是堂屋，只是比旁间小屋大一点儿。

里间还有两个小屋，小小的那一间放着一个小木桌，上面的本子和书摆放的整整齐齐。

“阿婆，潇潇现在在镇上上学吗？”

老人拉着她的手，给她讲。

“是啊，潇潇在镇上上学，但总是不放心我一个老太婆。每周都会从镇上回来看我，在家待两天。明天晚上再赶回学校。我跟她说不用挂念着我一个没剩几天的老骨头了，好好读书，女娃儿不听，她不放心，刮风下雪都回来。”

“阿婆，你别这样说，潇潇还等着你亲眼看她上大学呢，”

“对对，我还要看潇潇亲眼上大学，”

“你别看潇潇小，她打小就可懂事了。我家老头子大冬夜里从镇上给我买药回来，风大得很，她就被扔在路边儿，嘴唇小脸儿冻的乌紫乌紫的，嗷嗷叫。给她抱回来就养啊养啊，大一点儿就晓得帮我家老头子干活，知道我身子弱，有啥好的总是第一时间想着我。后来，后来我家老头子，”

奶奶说得已经老泪纵横了，

“大雨天路滑下山，就再也没回来了。”

苒雯墨抱着阿婆，轻轻安抚她，

“潇潇当时就哭死过去了，醒来之后知道我难过，我知道她也难过，她才那么小，但再也不在我面前哭她。以前两个人的活，她都一个人干，还上学。”

“再后来啊，国家政策就越来越好，又有你们这些好心人，给我们送了很多帮助，米、面、衣服，潇潇的学费，我都知道。阿婆在这里谢谢你们，也替潇潇谢谢你们，”

“阿婆，”

苒雯墨还是忍不住哭了。她们做的那么少，他们却始终铭记，一直感恩。

外面厨房里，陆皖泽知道女孩儿内心想法。先问了她最近奶奶身体情况，听到没什么大问题之后才开始问她。

没有问她最近学习情况怎么样，女孩儿知道努力。他最担心的就是女孩儿太努力了，什么事都要扛在自己肩上。

“潇潇有没有想过以后去哪里上大学，”

他这次选择问问她以后的打算，

女孩儿声音很低，“皖泽哥，我明年就不打算去学校了，”

后面的话补充的很急，

“我已经自己预习完高二高三书本的内容了，够以后生活上用了，我就不去学校了，”

陆皖泽刚开始听到那句她不去学校时真的冷静不下来，越听到后面越心酸。

有人觉得去学校烦人，请假逃课不珍惜；有人却真的因为生活所迫而没有条件去学校。有人学习是为了镀金；有人学习是为了生活。

生在商人家族，所有人都说他早慧，他不负众人所望，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学业取得好成绩，创业也算成功。但他知道，这其中绝对忽视不了的是他家庭为他提供的条件。

这个社会从来不是完全平等的。

有些人出生就在罗马，而有些人还在为生存挣扎。

他共情，他也最需要做的是利用好这些条件，把自己变强，然后反哺那些没有条件的人，他做到了。

但每次亲眼目睹或耳闻这些生活上的艰辛时，他还是感觉有些无能为力。

“是因为不放心奶奶吗？”

“奶奶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

女孩儿不肯往下说，

陆皖泽怎么可能想不到，女孩儿还是因为奶奶。奶奶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政府和他们的资助可以维持基本，但未来又有什么说的准的呢。

就不单说钱的事儿。她去镇上上学就没法完全顾住奶奶，只能抽空回家。出去上大学，奶奶一个人在家又该怎么办。

“不想说就不说，”

“对不起，皖泽哥，”

女孩儿真的很感谢一路走来陆皖泽对她和爷爷奶奶的帮助，

“没有，潇潇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只问潇潇最后一个问题，潇潇想不想出去上大学？你只需要回答我想或不想，”

灶台那边的女孩儿灰暗的双眸里泛着坚定的光，重重的点了点头，

“想，”

“哥哥知道了，把菜端出去吃饭吧，哥哥接一个电话，”

没有什么电话。

苒雯墨进来的时候陆皖泽就站在那里，头上黄色灯光洒在他身上。

她从后面抱住他，他身子一僵，

苒雯墨什么也没说就是这样静静抱着他。

好一会儿，

陆皖泽开口打破这份安静。

“墨墨，今天晚上我就不走了，明天早上我再回去，等下吃完饭…”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女孩儿急急忙忙打住，

“我也不走，我陪你！”

陆皖泽没拒绝，轻轻揉她的发顶，

“好，”

苒雯墨起身，去牵他的手，“我们也去吃饭，”

怕她再被拌倒，他走后面。落后她三步左右。

空气和夕阳橘霞一片，女孩儿扭头，笑容满脸的看着身后的男孩儿，眼眸里星辰万点。

身后摄影师无意捕捉定格。

陆皖泽蹲在她面前，稍微提高了一些音量。

阿婆颤颤巍巍的放下拐杖，两只手布满褶皱的手慢慢往前寻找。

陆皖泽懂她的意思。

山里路灯灯柱伫立，还未亮起。

自己都被咬成这样了，还在想着基金会的事儿。

路上草丛密，不可避免地有些蚊虫。

女孩儿来的路上已经被叮过好几个大包了，但也没有抱怨过任何一句。陆皖泽给她递水时候才看到的，红肿扁包扎眼至极，给她涂了青草膏还没消下去。

贵州一带的山又陡又长，陆皖泽以苒雯墨的步子为调。

女孩儿看他蹙眉，扯他袖子，

“我没事，我们快上去，”

听到动静，眼神盯着前方，“是谁？”

“阿婆，我是陆皖泽，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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