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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番外)七夕·百鬼夜行

  • 作者:水心沙
  • 类型:穿越重生
  • 更新时间:2022-09-23 18:22:50
  • 章节字数:24360字

我无语问天,也无语问姥姥,问她也没用,她只会高高墙上看着我笑,一如既往安静和淡定……

可是今年七夕却有少许不同,因为这天晚上,我没打算留家里陪狐狸还债,而是出去会一个人。

人城北,靠近北火车站,那里有片很大植物园。植物园是敞开式,西邻北站湖,终年郁郁葱葱。但平时去人并不多,只有清明节时候那里挤满了车和人,植物园有个让人不怎么喜欢提起名字——万松公墓。

话说,为什么明明是他收礼,我却得帮着他还?不帮还真不行,他会闹腾到让你觉得电视机里发出来都是他鼓噪声……这叫什么世道……况且还是情人节,本来就没什么活动了,可怜我为什么连休息时间都要赔给一只妖怪?就因为我命硬么??

那笑透着淡蓝色香水百合温和味道。

他总喜欢送我那些花,虽然他并不知道它们是只能送给死人花,所以今晚我也带了一束来,记得当时卖花给我老板娘看我眼神很奇怪,她一定想,怎么会有人七夕买这种花呢……

就是这样一个家伙,每年情人节可乐呵呐。因为总有被色相塞满了眼睛无知少女满怀爱心偷偷送礼物给他,送方式什么样都有,而送东西么……普通如巧克力啥就不去说了,就那衣服,什么cmmedesgarcns,prada,grgarn……你那天一翻他衣柜,准保能翻出好几件。我曾经问过他,你怎么好意思收人家那么贵东西?又不跟人家约会……

他老人家挠挠头一脸费解:送为什么不收,那多不礼貌。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罪过……罪过……

今年情人节,依旧如此,虽然狐狸还是会跟以往任何一次一样装模作样地对我说:走,小白,咱约会去,想吃啥,我请客……

可他现到底会什么地方……把花放他墓碑前时候我想。

那晚之后,哪里都见不到他了,无头阿丁也不知道他去向。狐狸说,他是去了他该去地方,是这样么?为什么我总感觉不是,从他留给我那封信上来看。总觉得他并没有离得很远,总觉得有时候可以感觉到一些他存痕迹,总觉得他跟那晚铘一样,只是暂时消失了。

只是后来,铘回来了,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再后来,他家被一个叫做蓝术士租走了。

于是我想,是不是以后……可能真再也见不到那个曾经一直透过对面那扇窗,静静窥望着我男人了。

第一个送花给我男人。

今晚天气很好,一点云都没有,月光把墓地照得很清澈。风里带着松脂味道,让人感觉有些清凉,我把清凉绿豆糕和保温杯里还清凉着豆浆放到了他墓阶上。

“糖多加了两勺,保证甜。”然后对他说。也不晓得他是不是能听见。

出墓园上车,车刚过梅岭路,又急急忙忙下了车,因为想起家里调料用完了。

这城市味道好调料哪里卖?

狐狸出现前我不知道,狐狸出现后我也不知道。吃过以后才知道。

店城北,老字号,听说有百多年历史。

平时白天路过,总见它关着门,很奇怪一件事,这家调料店营业时间是晚上九点到凌晨五点,这种时间谁会想得到去买烧菜用调料?

狐狸说,有,自然有。然后戳戳自己鼻子尖。

果然,妖怪总是会找些比较怪异东西来满足自己怪异爱好,所谓物以类聚。

店名字叫黄记。

老板姓黄,我光顾这店不下十次,见他面却统共不过一次。多时候,是个长得像只老鼠一样尖瘦女人坐柜台里头,不管冬暖夏凉,总是一把扇子不离开手。

这次倒又见到了黄老板,第二回,黄老板是个三十上下,长得很有点书生气男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景,上回见他时看他穿了身很少见长衫,这回还是老装扮,连颜色都一样,深蓝色,细腻缎面闪着层冰似光。他低头柜台那盏黄澄澄灯下坐着,似乎是对账,很专注样子,我没好意思出声惊动他。

只弯下腰研究那些看起来是陈列出来货,老半天,一辆摩托从我身后呼啸而过,他这才被惊动似抬头看了一眼。发觉到我存,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唷,这不是狐狸家宝珠。”

“是狐狸老板宝珠。”我纠正。不过也感叹这老板好记性。

他上上下扫了我几眼,然后笑:“老板宝珠,今天要给伙计狐狸添些什么料?”

“老样子。”我挖出狐狸抄给我清单递给了他。

他接过,却也不看,两只眼依旧打量着我,一边手清单上一撸,就开始瓶瓶罐罐朝柜台上摆了起来,和第一次见他时一样。

果然是个怪人,和狐狸一样怪人。

说起来,黄老板长得并不好看。

鼻子有些尖,嘴唇过于薄,这让他侧面看去像只鹰。独一双眼睛,却是出类拔萃好看,细细弯弯,一笑一个忽闪,软得可以把人心给化开。听说这种眼睛叫桃花眼,因为它们像桃花一样妖娆。也听说有这种眼睛男人很花心,自然,他花不花心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被这种眼睛盯着看话,其实会有点不大舒服。

就像被一只精道老狐狸扫描着你一切,而你却无处遁形,这可不是种美妙体验。

所以一等他把那些调料包好,我赶紧把钱朝柜台上一丢就准备走人。却还是比他声音慢了一拍:“老板宝珠。”

听他叫我,我不得不停住脚步。

然后听见他道:“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问得有点突然,我想了想,才回答:“七夕。”

“知道今天有什么特别么。”他又道,似乎存心不想让我马上闪人似悠闲。

“特别?今天牛郎会看到织女。”我看了看手表。

“牛郎会看到织女啊……”他又笑了,那双细细眼睛灯光里看着我,闪闪烁烁样子:“老板宝珠,你近还好么?”

这问题问得怪,所以我没回答。只拍了拍手里袋子,他倒也识趣,细长手指朝柜台上轻轻一点,把台面上几枚硬币点到了我面前:“这是找零,收好了。”

我收起那几个硬币朝他笑了笑,转身径自离开。

没走两步身后再次响起他话音:“老板宝珠,今天走夜路要小心些,能不坐车,就不坐车。”

“哦,好。”我只管应付着。

“小心些老板宝珠,袋子很薄,你好抱着。”

“哦。”我再应付。“

“老板宝珠,小心台阶。”

这回我没能来得及应付,因为差点被台阶给绊到。惊魂不定地抱着那包调料匆匆往车站方向撒开了腿就跑,耳朵边似乎还听见那黄老板冲我说了声什么,只是很被风和边上车辆声给吞了,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到车站刚巧来了车,想起之前黄老板话,稍有些犹豫,我还是坐了上去。

这地方离我家坐车至少得走一小时,要听他话能不坐车就不坐,莫非要我走到天亮?况且看他那表情,跟只打油耗子似,难保不糊弄着人玩。

琢磨着,找了个靠近驾驶座位置坐下。

可能情人节,所以天有些晚了,车里还是热闹得紧,多是些年轻情侣,一对对依偎着,说说笑笑等着开车。也有闹脾气,就坐我对面,你一句我一句冷言冷语,真有些破坏气氛……于是低下头开始打瞌睡。

而这一觉睡得可香。

一路颠啊颠颠得昏昏沉沉,直到好一阵子感觉不出车身震动觉得不对劲,脑子一激灵,这才一下醒了过来。

睁开眼发觉车停了,停一条很安静马路中间。

马路上黑漆漆,一盏灯都没有。车厢里也是黑漆漆,又黑又空,因为除了我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连司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有车发动机前面轰隆隆响着,让人感觉这静得要死地方还有那么一点点生气。

可……这是什么地方。

车里人都去哪里了?

司机呢??

真见鬼……

呆坐了会儿,确信自己不是做梦,我拎起调料袋小心翼翼下了车。

没出车门先两边望了望,勉强透过头顶撒下来月光,看清前后这条马路长度。很长,两边黑黑起伏东西应该是小区,可是小区里也是黑,没一盏灯亮着。

我抬手看了看表,十一点。也不算很晚,可怎么这条街上黑得像完全没人住似。琢磨着我朝前走了几步,越走越黑,因为车头灯光线离我越来越远。只有手里塑料袋一路随着我脚步声沙沙响着,让人没来由一阵很不安感觉。

于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候人已经重跑到了车边上,被车灯晕黄光一罩,才发觉自己心脏突突跳得厉害。我上下摸索着自己手机,却懊恼地发现自己竟然把手机忘了家里,边上连个电话亭都没有,只有根柱子孤零零竖着,被车灯拉出老长一道影子。

真见鬼……

这事情真见鬼……

忽然哆嗦了一下,因为无意中一瞥,我发觉地上那柱子影子好象动。

那么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这发现让我不由自主头皮一麻。赶紧回头朝那根柱子看过去,夜色里它笔直杵哪儿,烟囱杆似,一动不动。

当然是一动不动,柱子怎么可能回动?

那之前看到什么……

也许,大概,可能,没准……一定是自己看走眼了。

想是这么想,眼睛还是忍不住朝地上那道影子看了一眼。谁知道这一看惊得我脖子都麻了。

就看到地上那道长长影子,它岂止是动,还是曲线撞扭动!跟条蛇似……当下别过身拔腿就跑,朝着那道影子够不到地方。可是脚却突然间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就我低着头朝前猛冲刹那,整个人猛地朝前一个趔趄。

直跌到地上,撞得我眼冒金星,却这时有一些亮一点东西撞进了我眼睛。

红艳艳,闪闪烁烁东西……

后来才意识到,那是片霓虹灯。

一长串一长串风里摇曳着,乍然亮起,好象是凭空悬浮半空灯笼似,难免让人一阵悚然。及至看清楚后面建筑轮廓,马路两边路灯却像是约好了似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灯嵌路边小区外墙壁里,不挨近了根本感觉不到它们存。

脚地下那道柱子影子还蛇似扭动,不过因为亮了许多,我终于看清楚扭动不是柱子本身,而是上面一块布。

老长一块布,鲜红色,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上面用白漆刷了几个大字——九幽路,晚十二时,大游行。

九幽路?什么地方路?

我好象没什么印象……

游行?什么游行?

我好象也没听说过……

布上标着箭头,我顺着箭头看到前面路口转角处有块牌子,牌子上写着:黄岭路,南,北。四下看看仍旧看不到一个人影子,我拎着调料朝北边走了过去。

北边闪烁着那些红灯笼似霓虹,越离得近灯越多,夜色里蛮好看也蛮喜庆。从路口牌子变成“思泉路,南,北”时候,三三两两人影开始出现了,而我原本一直悬空着心也总算有了落下来地方。

人影是从正前方过来,有人手里提着灯笼,白纸糊灯笼,很有意思,让人觉得像元宵节。几个小孩子跑跑跳跳拿着灯笼互相追逐,一路跑到我身边时突然停了停,抬头看看我,继而大笑着一哄而散。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们笑成这样……一辆出租车从我边上开过,挂着空牌,我朝它招了下手,但它没停下来。远远几道人影从对马路走过时似乎朝我方向看了看,意识到我目光头一低就离开了,走得很,我根本来不及跑过去问声路。

只能继续朝前走。

这地方和我家附近环境有点像,老城区,马路很,边上建筑很旧。路灯下只窥得见街面房子高高低低地静杵着,往里就黑了,小弄堂七里十八弯,珠网似绕,绕得里头一团昏暗。隐隐有收音机声音慢慢悠悠从里头飘出来,路口那几家七八十年代建小杂货铺前摇荡着,小杂货铺门还没关,窗口一半被木版挡着,另一半人影绰绰,里头麻将声哗啦哗啦响。

好似一瞬回到了六七八岁时候,连空气味道都这么老旧。忍不住走到近那家店门口张望了几眼,刚巧一个中年女人踩着拖鞋踢踢踏踏从里屋走了出来,见我看,顺手就把窗边木板卸了块下来:“买啥。”

其实我只是想问问路。只是刚要开口,忽然边上人影一闪,倒映玻璃窗上从我身后慢慢走过,于是我路也不问了,转身急急地就朝他追了过去。

却也不敢追得太急,只保持着比平时稍步子小心后面跟着,路上行人多了起来,我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追着他乱跑样子。

那会很丢脸……因为很奇怪……奇怪除了我以外没人可以看见这个人。

可是他怎么会这里呢……他明明还,为什么一直都不回来呢??

我不明白。只能小心跟着,怕一个不小心他就消失了,就像那天晚上之后。可是人却越来越多了起来,穿过两条横马路之后,似乎是到了这个区闹市中心。

很大一个广场,正中央一座高大建筑物上挂满了那些喜庆霓虹灯,边上人头济济,周围店铺却跟祥南路之类一样,全是大大小小私营小摊子。卖衣服,卖串烤,卖小摆件……多是一盏盏纸糊灯笼,就像我之前看到那些人手里拿一样,式样很旧,颜色很朴素,但很有味道,高高挂那些铺子大太阳扇下,迎着风四下招摇,好不热闹。边上紧挨着一片花铺子,从没见过花铺深夜生意都这么好,然后想起来今晚是七夕,于是释然。花香浓郁,张扬着和边上烧烤熏香缠绕一起,清甜又鲜香味道。忽然瞥见几束淡蓝色花,有点眼熟,却又叫不上什么名字,一大捧一大捧被摆白瓷缸里,煞是好看。

而就是这么一闪神工夫,再朝前看,那一直被我追着身影却不见了。

前面晃动着许多相似身影。类似身高,类似头发,类似白色衬衣……一时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了,有些懊恼,但没有办法。跟丢了就是跟丢了,要这么多人里头跟一个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鬼,本就是相当困难。

“小妹,要不要买束花?”还不太死心地朝那方向张望,边上一个老太太哑着声问我。一边递过来一支花,就是之前引开我注意,那种淡蓝色很漂亮花。

近看原来是百合。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颜色百合,淡蓝色……老太太皱巴巴手指间娇艳地展放着,张扬着它无比旺盛生命力。

忍不住伸手摸了下,正想问价钱,一转头却赫然看到了那道本消失了人群里身影。

广场中心那个花坛上坐着,两手抱着膝盖,侧头静静看着面前几个小孩拿着灯笼甩来甩去地打闹。

灯笼溅出来火星闪到了他脸上,他也不躲,只是微笑着,每次来我店里时都能见到那种笑容。火星穿过他脸闪闪烁烁他发丝间,散开,又合拢,萤火虫似好看。只是边上没人注意这一点。

匆匆从他身边过去,匆匆他边上说笑,匆匆他身边玩闹。

他那些匆匆身影间就像道安静空气。

本就是空气。

只有我能看到空气……

慢慢挪到一个靠近他,又不那么容易被人看到我脸角度之后,我对他动了动嘴:“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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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究竟是什么?如果鬼没意识到自己是鬼状态下能拥有人实体,为什么一旦意识到自己是鬼,那一切就都消失了?

很多时候我一直问自己这个问题,因为刘逸。

他和我见过很多魂都不一样。魂魄是没有实体,即使是那些怨念不散恶灵,偶然人可以看到它们,但那是纯精神上,也可以理解成某种错觉。可刘逸却不同。有很长一段日子,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人世,只单纯地活他想像中世界里,单纯地生活,单纯地长大……直到终于有一天走出了那个单纯想像世界,走进了现实。

所以一开始,我是被他吓住……

一个光天化日下能走进人世界并和他们接触鬼魂,这需要一种怎样执念才能形成?我不知道……

而现他就我边上,听着我说话,看着边上琳琅店铺。人多时候可以看到那些匆匆身影从他身体里穿过,那时候他会变得有点模糊,从他恢复所有记忆那刻开始,他就失去了一切活人特征。我想也应该包括害怕,至少这总是件好事,至少那个可怕女人再也没办法让他恐惧了,他们是一类。

‘我不记得了。’

我问起为什么他那晚之后会消失,又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时候,刘逸这么回答我。然后谦然地朝我笑笑。

我不知道这是真,还是意味着他不想提,他似乎对那段丢失了记忆有些漠不关心。可那又怎样呢,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消失了,去了狐狸说‘他该去地方’,现他却又重出现了我面前,和几个月前一样,带着那丝熟悉笑。那么不想说就不说吧,虽然我真很想知道他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这么说,房子已经租掉了。是个什么样人?”低头喝了几口甜羹,我听见刘逸问我。

于是想起了术士那张无论何时看起来总那么没精打采又充满晦气脸“一个怪人。”

“怪人?”他笑笑:“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这个邻居。”

谁会喜欢一个成天跟人头和尸油之类东西打交道邻居呢。我心说,并且老实地回答:“我希望他能早点搬走,他很影响我们生意。”

“呵呵……我时候你也是这么想吧。”

突兀这么一问,还真是说对了,这让我有点脸红。于是干咳一声我转开了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刘逸?”

“回去?为什么?”

“难道你打算一直待这里么?你住哪里?”

“呵……你觉得我需要住地方么?”

这回答让我无语。

说得也是。他现需要住地方么……完全不需要,他和空气没有任何区别。

“那你打算一直留这里?”想了想,我再问。

窗外几个提着纸灯笼人影跑过,他朝外扫了一眼:“也不一定,看情况吧,也许说走就走了,谁知道呢。”

外头很亮,因为有很多灯笼,许多小孩挥着手里纸糊灯笼弄堂里跑来跑去,连大人也人手一盏,真跟过元宵似。

于是我忍不住问了句:“这里纸灯很好卖?”

刘逸没回答,只是回过头看着我面前汤碗。片刻轻轻问了句:“味道好不好。”

“好。”

店叫甜果,卖是各种甜果做羹,坐落思泉北路一处居民区弄堂里,地方有点偏,可是生意不错,都很晚了还几乎是满座。“你是怎么知道这地方?”

“名字。”

果然不出我意料:“还是这么喜欢甜东西。”用勺子戳了戳碗,实是有点吃不下了,因为太甜。

“喜欢,可是很久没尝过这味道了,没有味觉是可怕。”

这话让我含着菠萝嘴里微微有些发酸。

想对他说些什么,安慰?我不确定他需不需要,他说那句话时眼神跟他讲那句‘忘记了’时一样淡然。

“刘逸,你回不去么。”放下勺子,我看着他眼睛问他。

“回去?”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我目光:“房子不是已经被租掉了。”

“我是说……你应该去地方。”

他终于看了我一眼:“你是说这个。”

我低头。

对一个鬼说这种话,我真是蠢得无以复加……

然后听见他轻轻吸了口气:“没错,回不去。”

这回我没再敢看他眼睛。

窗外人渐渐少了,店里人也是。偶然一两个小孩子跑过,意识到我目光突然回头用灯笼朝玻璃上照了下,把我吓得一跳,他们就嬉笑着跑开了。灯笼上大大一个福字和寿字,红艳艳,中规中矩,可拿小孩子手里不是很好看。

“每年他们都会搞这种活动。”耳边再次响起刘逸话音。

“活动,什么活动?”我问他。

他想了想:“灯火节吧。”

“灯火节?七夕?”

“七夕,”他重复了遍我话,看看我:“今天是七夕么?”

没来得及回答,一只狗忽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我脚下一圈兜转,呼哧哧蹲了下来。身后跟着个女人,手里那盏纸灯笼晃荡着朝桌子上照了照,然后也不打声招呼,直接刘逸那张凳子上坐了下去,

我想出声叫住她,可没来得及,也没想好让她停借口。只眼睁睁看着她跟身后刘逸交叠成了一个,似乎有些不太舒服,她扭了扭身子,这动作令刘逸身影空气里微微一晃。

几次张口,又几次把话吞进了喉咙,因为我实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逸她身后朝我笑笑,很没所谓样子,笑得还挺开心。我却已经被这一幕弄得胃口彻底全无。正打算结账走人,忽然觉得脚下有什么声音奇怪地响了一下。

“咕噜噜……”

下水道反潮似声音。

不由自主朝下看了一眼,却刚好撞见桌子底下那只狗肥硕无比屁股。毛茸茸一大团,上面什么东西飞地甩来甩去,细看原来是它尾巴,猪尾巴似细细一条,可着劲地甩来甩去。

我忍不住想笑,正伸出手想那条小尾巴上摸一把,冷不丁又是咕噜噜一阵闷响,那只狗原本仰对着它女主人脸忽然转了过来,朝我低低吠了一声。

我一惊。

因为狗脸上没有嘴。只有一对类似京巴大眼睛眨巴着看着我,眨一下就发出那种下水道反潮似声音……

“怎么了?”

一道光突然我眼前晃了下,突兀得有点刺眼。

我挡了下,随即发现是那狗女主人正拿着灯笼照着我。

我想对她指指她那只怪异狗,可是伸出手,手指却指向了她。

因为她也没有嘴。

整张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大大地忽闪着,看着我。身后刘逸依旧微笑着,像是读得出我眼里那些惊惶东西,然后抬起一只手按了那个女人脸上。

她浑然不觉,还用手里灯照着我。那只狗也看着我,一边用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这让我忍不住朝后退了下,椅子因此发出阵尖锐呻吟,边上有人朝我看了看,却只是看看我,似乎除了我以外,他们谁都没留意到我面前这女人和她狗那两张除了眼睛外什么都没有脸。

“怎么了?”女人又问我。

我看向刘逸,想示意他离开,可他朝我做了个噤声动作。然后侧头靠近了那个女人,似乎看她眼睛,然后一把将她抱住。

女人依旧没有任何感觉。

得不到我回答后,她放下灯笼,把菜单拿了手里。一边看,一边用手摸着桌下狗。

突然狗大声地吠了起来,一边吠一边用力扭着头,似乎想挣脱什么,可怎么样扭动始终原地没法动弹。

我发觉它头顶毛被那女人手扯着。

女人手也被扯着,扯着她手是刘逸。

“猊虢。”然后听见刘逸轻轻说了声,而那女人身体骤然间剧烈地抖动起来,不停转动着眼珠里发出阵丝丝声音,她一边对着我用力拍着桌子,一边用力扭着身体,就像她脚下那只眼睛里开始流出淡青色液体狗。

管如此,周围人笑归笑,吃归吃,聊归聊,没有一个看向我们这里。似乎除了之前我椅子发出来声音之外,他们听不见任何声音。甚至一名服务员还过来给我续了杯,却完全看不到桌子地震般抖动。

突然桌子上那盏灯啪下灭了,飞浅而出火星落到了女人身上,小小一点点,却忽地引燃一大丛亮紫色火焰!

我忍不住一声惊叫。

终于重引来了周围目光,却只是朝着我方向。

没人能看到我看到东西……没人知道我眼前发生了些什么……他们眼里我只是个没事突然会尖叫神经质。那些眼神这么告诉我。

真讨厌感觉……像是突然回到好多年前时感觉……

一只手从女人胸膛里穿了出来,刘逸手。

穿出同时女人胸膛也燃烧了起来,很多很多淡青色液体从她眼睛里喷射出来,落桌上嗤声就消失了,而她身体也消失了,那团紫色火焰彻底把她和脚下狗包围刹那,她和狗全都消失了。

“刘逸……”有股硫磺味道空气里逐渐扩散了出来,刘逸低头擦着手指,没有理会我声音。

他手指上冉冉冒着丝青紫色烟。

“刘逸!”我再叫。

他朝我抬起头,微微一笑:“我不是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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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恒。”等了很久,等那股弥漫不散硫磺味里重感觉到了舌头泛酸味道,我再次开口。

但他摇了摇头。“你似乎很喜欢给别人起名字。”

“难道你还有第三个名字?”不禁脱口而出,于是引来他又一次笑,每次被我说对了要买东西时,那种一如既往温和笑:“我说,你就从没怀疑是自己认错人了么?”

认错人?

我看着他,从头发到嘴唇,从眼睛到手指。认错人吗?怎么可能。

虽然说要这世界上找出两三个相似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找出两个相同到分毫不差人,却是不可能事。即使是孪生兄弟,彼此间也有轻易可分辨差异,这世界完全不存复制。

他就是刘逸。

可他为什么要说我认错人了,还偏偏是这种时候……

“那你是谁。”于是我问他。

“我是谁?”把擦干净了手指伸到光亮处照了照,他目光再次转向我:“我是谁。”

问得很认真,目光也很认真,认真得让我有点无所适从:“刘逸……不要跟我开玩笑。”

“玩笑?玩笑是什么。”

“刘逸……”

“我说过我不是刘逸。”说着他站了起来,朝窗外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一边说一边朝外面跨了出去,我赶紧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手心空气。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窗外他回头看向我,目光迟疑了下,似乎考虑着什么问题。我趁这机会赶紧结账朝外跑,也不管周围人看着我眼神像打量个疯子。可追出店门,刘逸却已经不见了,空空弄堂里只有“甜果”招牌灯一闪一闪地亮着,红红绿绿。

******

“白纸灯要吗白纸灯,小姐,白纸灯要吗。”

“五块钱一只便宜了,白纸灯要吗?”

走不宽人行道上,常会被这样声音给叫住,那些小贩挑着蝈蝈笼似担子大街小巷地转悠,碰到了一口气会跟上很久,不厌其烦地问我要不要灯笼,有些甚至直接把灯笼往我手上塞,这种推销方式未免让人有些气恼。

第九次经过电话亭,我进去朝家里拨了第九次电话。

依旧占线。

真见鬼,什么事让家里电话这么忙碌?我想不明白。狐狸再罗嗦也不可能打那么久电话,不要说铘,难道电话坏了?

一屁股朝台阶上坐了下去,我累坏了。从“甜果”到这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少路,只知道这条路很长,而且人来人往,却始终看不到一辆车经过,似乎是交通管制了,好多人都堂而皇之地走马路中间,提着那些到处有卖纸扎灯笼,这情形让我想起了每年国庆时市中心。

可今天只不过是七夕而已,我从没见过哪个地方七夕还会搞游行活动。

真见鬼……

一个小孩子蹦跳着从我边上经过,然后又折了回来,蹲□朝我这里嗅了嗅:“香,真香真香!”

我循着她目光看向我放脚边那只袋子。袋子里不知哪只调料瓶破了,可能是刚才坐下时太用力缘故,黑糊糊调料从瓶子里渗了出来,染湿了大半只袋子。刚想把它收起来,那孩子突然蹲□将它一把抓住:“给我给我!”

我被她吓得一跳。

只是发了下愣功夫,那小孩已经三下两下拆开了塑料袋,把手伸进袋子那团黑糊糊酱料里,再抽出来放鼻子前用力嗅了下:“呣……香,真香……”一边说一边把手指朝嘴里塞了进去,被身后突然伸出手一巴掌用力拍落,又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小孩哇声哭了,抱着她女人有点尴尬地看着我,一边朝后退:“真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不要见怪……”

我站起身想跟她说这没什么,可没等开口那女人已经抱着孩子匆匆离开了,小孩子她怀里哭得很响,还可着劲地朝我这里看:“香香……我要香香……”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真没想到一袋调味品味道对个小孩子诱惑力能有那么大,可真有那么香么?为什么我就没闻出来?琢磨着,我重坐下来手伸向那只袋子,却一抓一个空。只碰到了什么东西,原本袋子待地方,这叫我吃了一惊。随即看到那里蹲着个人,很瘦小,穿了件黑衣服,蹲地上小小一团以至我坐下时完全没有留意。他手里捧着我调料袋,半张脸都已经钻到袋子里去了,把袋子嗅得卡啦啦响。

“喂!”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一边迅速站起来朝后退,那人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不声不响把袋子放到我脚下。

他那张脸再次让我吃了一惊。

好瘦脸,瘦得皮都贴到骨头上了,这让他皮肤看上去异样薄,骨头异样尖。如果不是那双炯炯有神眼睛,我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具骷髅,连头发也是稀稀落落,被调料汁黏了一起,东一丝西一丝贴他尖锐颧骨边。

“很香……”半晌他喉咙里发出这两声嘶哑音节,一边朝我笑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本能地抗拒着这种人靠近,正打算转身离开,冷不防一阵清脆敲打声从前面十字路口附近传了过来,我闻到一股很鲜很鲜味道。

多鲜?

比蟹肉小笼馅还要鲜。可又具体说不上来那鲜香味道到底是什么。蹲地上那个男人一下站了起来朝那方向走了过去,走两步回头看了看我,然后指指我脚下袋子:“发食了,走。”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脚还是不由自主跟了过去,那敲打声还有鲜美味道像只无形手似,一点一点清晰,一点一点引着人好奇地往那方向过去。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那是什么声音啊……怎么会这么好听……

d*^_^*

曾以为问题出自己身上,后来按着书本分析去学去改,结果改得连相亲都成了种无能。书上说,女人不能太主动,当然,也不能太被动;书上又说,女人不能太温柔,可是也不能太不温柔。书上还说,可爱女人是活泼又俏皮,可是你太活泼又俏皮了,那就不可爱了……总之,这样做不对,那样做是错,后束手束脚弄得大家不欢而散。

于是他老人家甩甩尾巴就直奔厨房了:哦呀,也是也是,那明天她们买点心时候一人加一馒头吧。

然后,通常,我准备看电视时候,他会从厨房里探出一只头朝我看个两三回。凑巧我有不小心没看到他,于是他会敲敲房门对我叫:哦呀,今晚可忙了,小白,来,帮忙……

他碑上刻着他名字,名字上面嵌着他照片,还是记忆里瘦小苍白样子,所以显得一双眼特别大,大大地睁着,好象对着你看。难得地微笑着,所以看起来倒也难得阳光灿烂。

我这张微笑着脸上努力捕捉他长大后影子,可发觉什么也想不起来。脑子里那张脸模模糊糊,正如狐狸曾半开玩笑似对我说过话:他是不存,小白。

可是还没有忘记当初第一眼见到他时感觉,十**岁少年,三四十岁男子眼神,十月阳光笑。

我说礼尚往来懂不,拿人家,迟早是要还。

其实他连买只包子都买不起……

而对此,姥姥却不以为意,她意思是,谈不长是老天可怜人家,也是为你积德,你命太硬了宝珠,跟别人相处太久,那会害了别人。

看,这就是我唯一亲人对我说话。以致现每次看着墙上她那张笑脸,我总忍不住想问,姥姥,那我是不是真活该要一辈子打光棍呢,再过几年就奔三啦,您外孙女身边如您所期望,除了妖怪和鬼,一个正常男人都没有,姥姥,我这德到底要积到什么时候……

印象里,好像从没有过属于自己情人节,中洋都没有。倒不是说从没恋爱过,而是每次恋爱时间都不太长,真奇怪,每次都是好端端去爱,认真真去谈着,可是每次都长不了,必然会那么一小段时间过后,因为这样那样原因而分手。

而就是那不长几段感情,偏又跟所有情人节擦肩而过。

于是每个节日,对我来说就是看着别人牵手约会,然后酸溜溜唱几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日子。于是每到那个日子林娟总是看到我就躲,因为那歌我总是对她唱得乐呵。话说回想起来……莫不是正因为此,所以丫才会换情人跟换衣服一样勤?

之所以叫万松公墓,据说是因为里头种了一万棵松树。我不晓得是不是真有一万棵,虽然那里头松树确实很多,但没人真会去仔细点过。不过没准……他会晓得,住里头人应该都能晓得,因为他们有大把时间,可以消磨这种费时又需要耐心游戏上。

是不是呢,刘逸,或者还是应该叫……罗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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