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都没见过你哥哥样子。”

“他很好认，”说着话，刘嘉嘉伸长了脖子，然后把手指朝自己脖子方向指了指：“他这里有个洞，两年前就有了，所以他一直家里不肯出去。”

她说这话时眼神天真而认真，这叫我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想起白天那男孩后一刻样子，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和这女孩说实话。

“姐姐有没有看到他……”她追问。

“去哪里……”

“不知道……”目光有些茫然，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指，又朝我房间里四下看了看：“好黑啊姐姐……”

“救？”

刘嘉嘉点点头：“嗯。他说有你，我们就能一起了。”

她看起来是那么紧张和小心,这让我不得不朝她走近一些,以听清楚她说些什么。她声音实抖得厉害。

“他说他要来找姐姐，可是等到现,他还没有回来，姐姐,你看到过他没……”一边说,一边用期待目光看着我。不知怎我脑子里忽然闪过白天那个黄泉公子样子，转念想想应该不会那么巧，于是我问她：“他为什么要来找我？”

是很黑。从刚才灯突然熄灭后，这房间就始终笼罩一团漆黑里，甚至窗外路灯也没似乎没办法给这房间带来多亮光，我只能这样微弱光线里勉强看清楚刘嘉嘉那张苍白脸。

还有她身后那片斑驳墙壁。

斑驳墙壁……

意识到这点我不禁一愣。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是仔细看过去，刘嘉嘉怯生生小脸背后，我房间那道白色墙壁真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堵石灰都已经剥落了外墙，甚至还有一些冬青树枝叶从那道墙里探出来，刘嘉嘉头顶轻轻地摇曳。

“嘉嘉……”我忍不住伸手去拉她：“你后面是什么！”

却发觉一拉一个空。

手径直穿过刘嘉嘉身体碰到了那堵墙，我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堵墙上毛糙石灰粉。

嘉嘉顺着我视线回头看了一眼，有点困惑：“怎么了姐姐……”

我沉默。

有风我身上吹过，我闻到了一股很熟悉充斥着阴沟水和陈年石板交杂一起味道。那种只有我家房子外那种错综复杂小弄堂里才能闻到味道。

可我明明是自己房间里，而且窗户都关着。

想到这我迅速看向窗，然后头皮一乍。

我房间不见了……就刚才我还自己床上躺过，窗口边看过。现什么也没了，没有床，没有窗，原先窗户位置变成了一排高低不一老房子，门牌上写着：生里17号，19号，21号……我想我知道这个地方，它离我家隔了三条街，今年才刚动迁。

“是你做吗！”我看向刘嘉嘉，并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着我目光依旧困惑，并且因为我突然放大声音而胆怯：“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姐姐……”

“你告诉我你现什么地方。”

“……巷……巷子里……”

“刚才呢？”

“……我们一直都巷子里，姐姐……”

她撒谎还是真？

脑子迅速盘算着这个问题，我再次朝周围看了一眼。四周很暗，自从这里住户都搬走后，这一带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供过电了，勉强一些来自弄堂外光勾勒着里面一砖一瓦，而这样光线和寂静，实让人心里有点发慌。

“我们走。”说着我转身朝那个通向外马路弄堂口大步走去，刘嘉嘉急忙跟了过来，一边惶惶然看着我：“怎么了姐姐……”

“嘉嘉，姐姐没有亏待过你，是么。”

“姐姐你说什么……”

“虽然我可以看到你，但我们并不是一类，你知道么。”

“姐姐……”

“为什么你总来找我？一会儿梦里，一会儿现实里，刘嘉嘉，你到底想做什么！”

“姐姐！”

突然身影一闪，刘嘉嘉兀地挡了我面前。

我被迫停下脚步：“走开！”

“姐姐……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那就让我回去。”说着我绕开她继续朝前走，并且加了步子。而她继续跟了过来，很轻易地又绕到了我前面。

“我只想找到我哥哥……姐姐……”

“我没见过你哥哥。”

“你撒谎……”

“我没见过你哥哥！”

“你撒谎！”她突然冲着我一声尖叫。

只觉得一股冰冷气流朝着我方向直刺过来，我忙后退，那气流紧贴着我身体停了下来。

“姐姐，哥哥找过你，你为什么说你没见过他。”伏我肩膀上，刘嘉嘉问我。她身体很重，像块实心称坨压得我一时没能把她推开。“你身上有他味道。”

“他已经消失了。”事到如今，我只能实话实说。

可这话却骤然间激发了她怒气：“你为什么不救他！”对着我耳朵大声尖叫，而就几秒钟前，她声音还虚弱得需要我靠近才能听清楚。仅仅一瞬间，她突然变成了一头疯狂狮子：“为什么不救他！！！”

“我怎么救？！”我被她说得莫名其妙。我甚至都来不及同那人说上一句话他就消失了，除非我是神，否则，我拿什么去救一个早就死了人？

“哥哥说你能救！他说！”可惜这女孩充满了执着固执。她坚信我能救，就因为是她哥哥说，疯了……真是疯了……

“哥哥他，一直希望能治好我，”忽然她话音又低了下来，目光有些散乱，她扭头看着我道：“所以他一直留我身边，给我找那些药……他说我吃了以后可以恢复健康，可以让他放心地离开。可是后来，我一直都没有好，而他再也走不了了，所以他们到处找他。”说着说着，突然从眼里流出两行血，刘嘉嘉我肩膀上抽泣了一下：“他到处躲，他说他怕牵连到我。可是哥哥不时候我总是很饿，除了他做汤我什么也吃不下，一吃就吐，有时候还会吐血。”

“后来我只好自己去找吃，我吃它们时候它们还都很热，味道很好。可是哥哥知道以后很生气，他说我们完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直到那天他看到你，他说我们大概有救，你可以救我们……”

“可是……”

“可是他现去哪里了……还有……还有你看看我现样子！！”说到这里她猛地朝后退开，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面前突然闯入眼里东西让我一个激灵。

刘嘉嘉对着我掀开了她衣裳。

衣裳里她苍白身体弄堂昏暗光线里一波一波地动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她体内攒动，细看，那不停起伏着东西竟然是一张张脸！

大张着嘴，面容扭曲了脸。

“看到了么……”然后把衣服迅速放下，刘嘉嘉直视着我：“她们……那些食物……她们一直我身体里，一直都……怎么赶也赶不走……赶不走……”

“那些人……都是你杀……”费了半天劲，我开出口问她。

她却似乎并没有听见我话，只喃喃重复着那句话，一边低头朝我走过来。“赶不走……怎么赶也赶不走……赶不走……”

我一转身拔腿就跑，却很发现无论怎么跑，自己始终就同一个地方打转，边上门牌翻来覆去那几个数字：17号，19号，21号……

刘嘉嘉你要做什么……

停下脚步，我听着后面小小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

那个怯怯提着篮子黄记门口看着我孩子，那个坐竹椅上小心翼翼喝着汤孩子，那个长长弄堂里跟我说着话孩子，那个哭着找哥哥孩子……

他哥哥弥留人世执念，荒唐地把她变成了眼下这副样子。

而我该怎么办？

似乎极短时间里，她把对找不到哥哥惶恐，数转成了对我愤怒。

我该怎么办……

“姐姐……”脑子里乱成一团时候，身后响起了那女孩话音，细细弱弱，一如她刚来找我时模样：“姐姐……我饿了……”

我急急一低头。

那声音朝我直逼过来时候险险逼开，感觉到一阵冷风扫过我背，我头也不回就朝前飞奔。

可没几步就停下了。

刘嘉嘉小小身影安安静静立我奔跑前方，也是，人哪能和这样东西比脚力？她要捉我，根本是不费吹灰之力。

想到这一点，我不跑了，只是看着她。看着她朝我不紧不慢地滑过来，满脸血，身体衣服里此起彼伏地蠕动。我甚至看到了那样情形，她用她手剖开了那些被害者肚子，很整齐切口，然后低头去咬，咬起那些人肝和肾，还有那些不停跳动着心脏。

她喜欢那些人死去前把她们吃掉，因为温热血和肉可以让她有活着感觉……

是这样，她就是这样一个个杀掉了那些人，把她和自己哥哥一起带入一个万劫不复境地……现她扑到了我身上，用同样方法，而我一动不能动，因为我已经被她吓得肝胆俱裂。

她低下头，手我腹部轻轻移动，计算着合适切入点。那个一下切入，却并不会马上要了我命切入点。

我只能僵硬着身体看着她头，她脖子。细细小小脖子，很白，隐隐有青色筋她那片苍白皮肤下面浮现。筋下面就是她颈椎骨，一节，两节，三节……随着她动作缓缓移动着，她对此毫无知觉，完全没意识到我看着她身上这些东西，完全没意识到她需要一些东西把它们隐藏起来。因为有个声音不断地我脑子里对我说，第三块突起地方，手指按上去，只要轻轻地按下去，然后你就会发觉，其实那跟她切入那些受害者身体时一样简单……

然后我照着那声音提示去做了，她终于找到那个切入点，并且抬头朝我微微一笑时候。

这孩子完全没感觉到我食指已经按了她颈椎骨第三块突起缝隙间。

我那地方按了下去，没用太大力气。

然后再把手指拔出来。

而她脸色随即变了，从初苍白，转为一种很暗很暗紫绛红。就好象陈列博物馆那种风化了很多年干尸颜色一样。

一股黑色液体从她脖子后面喷了出来，喷得很高，溅我脸上，带着股浓烈腥臭。我听见了许多许多尖声哭泣声音，哀嚎，悲鸣……然后同刘嘉嘉尖叫声一起消失了这条狭窄而漆黑弄堂里。

于是我身体轻了很多，压我身上那种巨石般感觉消失了，我身体也不再麻痹。而我手指究竟是怎样我全身都麻痹时候伸出去，我一时还没有搞清。

忽然身后不远地方响起了阵轻轻脚步声，带着股舒服檀香味道。我正要转过头，一条冰冷珠子我脖子上打了个转，把我绕了个结实。

“阿弥陀佛。”片刻那脚步声来到了我面前，我看到了一袭枯黄色僧衣，还有一张清秀安静脸。他看着我，像白天我梦里见到时那样，然后蹲□，他道：“梵天珠，因缘因缘，何为因，何为缘？”

我呆了呆。

没等开口，喉咙上那串珠子啪啦拉一阵响，顷刻间碎成了一团粉末，随即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我腰，带着我凭地直窜而起！

“别和他说话！”

那条无穷无巷子脚下变成一条弯曲蜿蜒线时候，我听见耳边响起一道话音。

很熟悉话音，却是从未有过严厉。

“狐狸……”赶紧抓住他脖子，免得被他勒死。“你这是飞么……”然后我问他。

他挑眉：“为什么我对你这种时候说出这样话来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原来你真会飞……”

“你个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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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嘉嘉会出现我家,这让我有点吃惊，但谈不上害怕,虽然很明白这会儿我面对是什么。

“因为姐姐可以看到我们。”

我一愣。

“是么……”听我这么回答，刘嘉嘉眼里闪过丝失望。“我以为他一定会来，他说过一定要来见见你……”

“可我真没有见到过他，嘉嘉。”

“是么。”目光又暗了下，她脸似乎变得苍白。手指不停绞动着窗帘，她看着我：“那我只好一个人去了……”

“……为什么？”

“他说你可以救我们。”

她看上去很惶恐,手拉着窗帘缩角落里，两只眼睛紧盯着我,仿佛怕一转开眼我就会消失了似。

“姐姐……你有没有看到我哥哥……”她问我,一边用手绞着窗帘。

“嘉嘉？”

这叫人几乎忘了她已经死去事实。“你哥哥？”

刘嘉嘉点点头。

“姐姐你看没看到过他……”偏她问得很紧，两眼始终一眨不眨望着我，叫我隐藏情绪都难。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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