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

是住在舅舅隔壁的方姨，她又来找白筱实了。或许她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舅舅舅妈都不在的机会，好接近白筱实，劝说白筱实，让她答应自己去找儿子王志强。

方姨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白筱实的心里不知道又多感谢这位坚持不懈的阿姨。一是为了她在关键时候把自己从梦中梦里拽了出来，二是感谢她终于送了一个借口离开这里。

终于在两股撕扯的力量的较量中，白筱实被晃醒了。

在同一个村子里，而且还是紧挨着，但方姨的房子和舅舅家的房子实在是有些不一样。看得出年份的红砖都已经发黑，房顶上的砖瓦也碎了不少，院子里的蔬菜蔫蔫地趴在地上，就连果树看着也像一位垂垂老矣的长者，没有几片新叶，枝干也稀稀落落的。

白筱实跟着方姨走进屋子里，一股子酸腐的气味就钻进了她的鼻腔，惹得她不禁皱起了眉头。白筱实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朦朦胧胧的好像听到了脚步声，可能是舅舅或者是舅妈回来了。借口还没有想好，白筱实还是迷迷糊糊地起了床，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头沉沉的，脚重重的，整个人像是踩在无限扭曲的空间里，每走一步都像是要跌到似的。白筱实费力地迈出一步，本以为是向着门走，结果却是对着床，而床上还躺着个白筱实。

完了，梦中梦，魇着了。

早上9点刚过，又有几个老乡来找舅舅去活动中心下棋，舅舅终于没忍住跟着去了。舅舅刚走，三舅妈就来了电话，说饭店里要腌酱菜，希望舅妈能去帮忙。

就这样，这个家里只剩下了白筱实，她也终于有时间松口气，好好地想个借口离开。

这个房子不大，窗户也不大，而那棵果树还好巧不巧的遮住了大半个窗户，害得屋子里昏沉沉的。

方姨找了把椅子递给白筱实。

说是椅子，其实是一把由几块木板拼接而成的小凳子，就连个子不高的白筱实坐在上面，膝盖都要顶到胸口。方姨也给自己拿了一把凳子坐下，然后递给白筱实一张照片。

“这是我儿子，是2年前去宁安市找他表哥玩的时候拍的。”

方姨的儿子王智强站在华曜大厦前，对着镜头摆着V字手势。熟悉的高楼让白筱实想到了那个没有结果的案子。白筱实摇了摇头，暂时把那个案子请出大脑，仔细地端详起照片里的王志强

王智强看起来有30岁，个子偏高，身材有些臃肿，发量很多，发质看着也不错。额头有些窄，双眼间距也比较近，绿豆眼，塌鼻梁，还有一张有点大的方嘴。和眼前的方姨长得不是很像。

“您之前说两个多月没有联系到小强，那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吗？”

“我想想，他是正月十四离开的，也就是2月末。他上岛前给我来过一个电话，然后3月份给打了4个电话，4月份开始就再也没打过一通电话了。小强说岛上没信号没法总是往家里打电话，一个月最多能回市里4次，如果快一个月了都不来一次电话也不用担心。看，这是通话记录，我都不舍得删。”

方姨把她的手机拿给白筱实看，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显示，3月30号方姨接到过王志强的电话，两个人聊了14分钟左右。

“您之前说这个工作是小强的表哥给介绍的，联系过他表哥吗？”

“你说小奇？也联系不上。”

“那您跟您的大姐联系过吗？她和小奇有没有联系？”

“呃……这个……嗯……”

“方姨，如果您不把知道的全都告诉我，我就没有办法帮您找小强了。”

看到方姨支支吾吾的样子白筱实知道，她一定没有联系过这个大姐。

“唉，和你实话说了吧。我跟大姐都好些年没联系了。小奇介绍工作给小强这件事，她也不知道。”

“但现在这个情况您还是得和她联系，如果您大姐那边和小奇有联系，就能知道小强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真的必须打这个电话吗？”

“您不想早点知道小强有没有事吗？”

方姨还是有些犹豫，手机拿在手里，电话簿翻了一遍又一遍，白筱实都已经看到“大姐”两个字滑过去3次了，方姨都没有按下通话键。

“那个表哥给小强介绍工作的时候，有没有给他什么招工信息？”

“啊？我去找找啊。”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白筱实都不是很期待，毕竟这个工作都在网上找的时代，几乎很难再见到纸质的招工信息。

方姨走到电视机前蹲下身子，打开电视柜，从里面拿出一大叠的纸，一张一张地翻着。

“小强跟我说啊，小奇靠着这份工作赚了好多钱，还在市里买了套小高层。说年底刚装修完，打算留着当婚房。你想想那市里的房子多贵啊，我是不指望小强能在市里买房，就跟老云家，就是你舅舅家，能在咱们镇子上买个小楼房也行啊。你也看到我家这个老房子什么样了，小强年纪也不小了，该结婚了，但没有婚房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啊。”

方姨嘴上不停，手上也没闲着，把那一叠纸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都没有找到“招工信息”。

“您还记得小强是怎么报名的吗？”

见白筱实换了个问题，方姨就不再去管那叠纸走回来坐下了。

“就是打了个电话过去，然后把身份证什么的发个传真给那家公司，对方就通知说过完正月十五就带着保证金去渠滨市的什么港口，他们岛上会派船过来接人。”

“那您知道那家公司叫什么名字吗？”

“呃，我想想。”

方姨歪着头，盯着黑漆漆的房顶想了好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就知道叫什么水产有限公司。”

“方姨，您确定要委托我去找小强吗？这种跨市找人，费用会不少。我觉得您还是给您大姐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比较好。”

方姨盯着白筱实看了好久，还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拿出了手机，又盯着电话簿看了好久，最后还是没有把电话打过去。

“你是专业的，阿姨就信得着你，你就帮帮阿姨吧。钱的事你放心，阿姨绝对少不了你的。而且就算我想跑也跑不了哪去，老云就在隔壁，他可不会让我把你给坑了。再说了，没有什么比我儿子更重要的了。”

这几天其实白筱实也并不是一点都没有关心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从舅舅那里问到了一些情况。

方姨年轻的时候，因为她在工地上打工的丈夫因为意外去世，她就靠着点抚恤金把孩子养大。母子俩相依为命，是彼此唯一的依靠。而且王志强小时候身体弱，动不动就发烧咳嗽上不了学，渐渐的王志强就跟学校越来越无缘，而方姨也越来越宠他。

后来王志强大了，身体竟然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身强力壮的一点也看不出是个有病的人。看着同村的年轻人出去打工，有的家里翻新了房子，有的开起了小汽车，王志强也动了进城打工的念头。可真的进了城才发现，他一没学历二没技术，能干的活很少，不是累活就是脏活，搞得他总也干不了太长时间就跑回家。

可王志强还算是个孝子，出门在外每天都会往家里打电话。这也是方姨怀疑王志强出事的主要原因。

“既然这样，有一句话我必须提前提醒您。找人这件事时间不会很短，而且就算过了很久，可能找到的……已经不是完整的人了。”

“不是完整的人？什么意思？”

“就是说，长时间找不到，如果不是小强故意要躲起来让您找不着，那多半就是遇到了意外或者是……”

方姨拼命地摇头。

“呸呸呸！你可别说这不吉利的话，我家小强的命可硬着呢！小时候从房顶掉下来，那还是头朝地掉的，一点事都没有。医生都说这孩子是不是会铁头功呢。”

“阿姨，我也只是说会有这种可能。还有，我希望您能把您大姐还有小强表哥的联系方式都给我。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您能亲自给您的大姐打个电话。”

方姨拿着手机，低头想了好一会，可还是没有打电话，只把手机推给白筱实。

“大姐的还有小奇的电话都在这里了。”

酒席一散，白筱实又被表哥表姐们拉着去KTV玩到很晚，这才跟着六表哥夫妻俩一起回了村子。

“筱实，筱实，醒醒，快醒醒。”

有个人在晃自己，而且越晃越用力，白筱实感觉有什么巨大的拉力在拉着自己，那股力量并不让她感到害怕，反而可以说是她一直在等待的。

“方姨，不如这样吧，您带我去家里看看，我需要了解小强才好去找他。”

“你的意思是……答应了？好好好，咱们这就过去。”

方姨的眼里终于闪出一道光来，手上一用力就把白筱实从床上提了起来。

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白筱实拼命地迈开腿向门口走，费力地张开嘴想喊出声，又使劲地晃着头，希望把躺在床上的自己给晃醒。

白筱实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乡下的太阳感觉比城里的温柔，暖暖地照在她身上，像是妈妈的摇篮曲，哄得白筱实眼皮直打架。

白筱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些表哥表姐了，大家也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过去的事，也不问她筱宸的事。

但白筱实看得出来他们都在看二表哥的脸色，都在忍着不问她，忍着不去和她翻旧账，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假装她还是那个最小最可爱的妹妹。

一桌子的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管知不知道这个小强是谁好像都认定了他是骗了方姨的钱出去玩，护着白筱实没让那个方姨再来纠缠。

之后的三天，白筱实始终找不到借口离开，其他的表哥表姐都回去了，就连二表哥也回去了。怪的是这段时间林白也不联系她，而林青本来就不会主动联系她。

到了第四天，白筱实又被早早地叫起来跟着舅舅舅妈吃了早饭，帮着舅妈拔了会菜地里长出的野草。

只是过了4天时间，方姨整个人又憔悴了很多，脸色也变得更难看，眼底下的黑眼圈又黑又大，眼袋感觉都要垂到下巴去了。

白筱实赶紧起了床让出位置给方姨坐下，可方姨却不肯坐，只是拉着她的胳膊。白筱实知道，或许这一次王志强真的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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