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作为交换，这次的代价可不小......”堂的话语再次让宁芙绷紧了神经，“你也知道，我有一篇论文要发表，以及，我的故乡有个‘乱子’要处理。”

“没问题，你想要什么？”宁芙立刻回答道，斩钉截铁。

此时，堂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道明媚的光芒，他用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嘴唇。

“好吧，”良久，堂打破了沉寂，宁芙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她收起藤蔓，后退两步。

“百分之七十，再加上使用时的原材料你出。”

“......我会负责原材料和维护，四十，不能再多了。”宁芙变得沮丧了起来，“求你了，她有一半也是你的同胞吧？她快要挺不住了。”

“求你了？”她可怜兮兮地弯曲了身体，尽可能地向身下这矮小的人类靠近，高大的碧绿色身躯和环绕的藤蔓遮蔽了堂的视野。

堂阖上双目，静静地乘在宁芙的阴影下，信息飞速地在他脑海中划过。

“怎么了？就像以前一样，按‘学院’的规则来......我需要你的帮助，以提供给‘双生’维拉·洛夫兰特合格的医治，作为交换，我能提供给你些什么？”宁芙尽可能地用和善且柔和的语气问道。

“......为什么是我？那是你的诊所，你才是‘医师’，我不认为这件事与我有关。”余怒未消，堂仍旧不情不愿。

“五十，不然你就负责收尸吧。”堂收回了脚，俨然有一副关门离去的姿态。

“成交......”宁芙的枝叶和藤蔓瘫软了下来，她不甘心地反问道，“要为了这样的理由你才能选择去拯救一条性命？”

“是的。”堂犹豫了一瞬间，但很快又装作冷酷地回答道。

“请进，让我们好好聊聊。”堂不再拦住大门，背身走向客厅，背靠沙发的靠垫坐下。

真是奇异的建筑，没有吸收养分的场所，也无法接受任何外界的光照，全都是冰冷且坚硬的金属和岩石......宁芙不是第一次进入堂的家中，但仍然会被人类居住的房屋所惊讶。

“要喝点什么吗？”堂伸手从茶几上拿了一听可乐。

“感谢，但不用了。”她顶部的翻译器发出了温和的女性化机械音，宁芙没有坐下，人类的动作对她来说十分劳累，而且吸收水分的方式也大相径庭。

“随你便。”堂耸了耸肩，自顾自地躺在沙发上，在柔软的背靠上后仰着，翘着腿，“所以，那位病人和你是什么关系，要花这么大代价去救她？”

你也知道这个代价很大啊？宁芙隐隐有些愠气，她感觉自己体内的水分升温了，“我们是初识......她仅仅是另一位寻求帮助的人。”

“我指的是，”堂咳嗽了一下，“对方给了你什么好处？”

宁芙顿了一下，回答道，“并非如你所想，医者的举动并非时刻出于特定的利益和需求。”

“那也就是说，”堂瞥了她一眼，“你为了一位陌生人舍弃了一台量子重组分解器？听上去并不明智，女士。”

叫她“女士”因为宁芙坚称自己在地球的文化中应该被认知为女性，而不是“雌蕊”，雌蕊对他们来说似乎有点歧视性的意味。

“只是它百分之五十的使用时间，堂。”宁芙周身的藤蔓微微竖起，在空中反复地上下腾跃，“这是一个生命，而生命是无价的，你不该用你那自私自利的窄小价值观衡量他，堂！”

堂推了推眼镜，把在沙发背靠上张开的双臂收回胸前......

我记得宁芙母星上的生命好像寥寥无几，或许她对生命的价值看得很重？即便是岌岌可危的外人也会出手相救？那还真是......

“医者仁心啊......”堂轻声感慨道。

“什么？”宁芙没有听见那小小的低声称赞，她在四处打量着人类的房屋，偶尔伸长头部蹭蹭天花板，有时又伸出藤蔓摩擦着千奇百怪的家具。

“没什么，来和我讲讲病人的情况。”堂一边说一边想到，或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依靠治病救人换取人脉和声誉？也许我也可以试试这样的方法？救助万千生命的崇高之人，尊称“拯救者”，听上去会很酷。

“或许等到你亲眼见到她时这个问题会更加清晰。”宁芙晃动了一下身体，“我难以用人类的衡量标准去讲述患者的情况。”

“无妨。”堂摆了摆手。

反正治好她的病对我来说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这么一想，抬手一挥就能完成的事，我却占了善良的“医师”那么大便宜......一股愧疚感突然涌上心头。

或许“能很快治好病人”这一点，也是宁芙选我帮忙的理由？毕竟依靠我分子操作的科学，势必药到病除。

想到这里，堂唰地快速站起，右手打出了一个响指。

即刻，他的全身都隐隐发出了微小的光芒，金色的粒子开始在他周身缓慢地漂浮、环绕，他的外套颜色随之逐渐变浅、变淡。之前穿着的灰色西装外套完全变得透明后彻底消失。

细小的光粒子随即重新结合，聚合后化为错落有致的绳网和细线，为堂重新编织了一件翻领的开领黑色长大衣，保暖的羊毛面料包裹住了堂的身体，在下腹部系上了五厘米宽的束腰，大衣的下摆不断延长，一直遮住了膝盖。

“我们要去帮你救人，还是放她在病床上等死？”堂拍了拍刚制作的大衣。

“就现在出发吧，先生，感谢您的帮助。你们的装束真奇怪......我一直很好奇，这是什么科学？”宁芙学习起了很久之前艾勒提过的社交礼仪，用滑稽的体态微微鞠躬，她对刚刚堂身上发生的事情极为感兴趣。

“只是我个人的一些小手段，别太在意。”堂摇了摇头，推开了大门，再次迈入“学院”那奇幻的地界中。

我们人类的衣物要合理，靠谱的多吧？堂扫视着宁芙的着装。

她只有大约上半身的四分之三被所谓的衣物包裹，全长两米有余的宁芙仅七十五厘米左右有着完全透明的一层蓬松的塑料薄膜，这层薄膜几乎紧贴着她碧绿色的身体。这“衣物”表面充满大小错落有致的孔洞，以便周身的细小藤蔓穿过，以及排出空气和水分.......

换作是人类女性，这算是全身上下只在胸部裹了一层完全透明的塑料袋？

堂决定放弃思考。

而她特殊的质敏器官隐约感觉到了杀气，不自觉地用筛管咽了咽细胞液，三根藤蔓下意识蜷成环状，顶部细小的枝叶也在颤抖。

这些年来一直践行着“绝不伤害”的准则，她是一位真正的医者。

即便她的故乡环境恶劣，日均气温超过八十摄氏度，地表时刻肆虐着时速上千公里的恒星风暴，白天的时间超过三十九小时，空气稀薄得不到珠穆朗玛峰的一半......这都没有泯灭她植物性的光辉。

“......要用多久？”宁芙的藤蔓抽动了一下，量子分解重组器类似于人类的大型原子对撞机，只是尺寸更小，但进行的实验更加微观，实验结果更明显。它能够轻易地对原子进行分解和重组，价值不可估量。

“永远。换句话说，你要把它寄给我，我想去用它，卖了它还是烧了它，都是我个人的决定。”堂毫无良心地敲诈道。

“但这不可理喻！你也知道它有多贵重！”宁芙立刻摇晃着反对，“我会分你百分之二十的使用时间。”

宁芙·拉姆帕德斯，十年前依靠精湛的外科手术和高超的宏观生物学知识而在“学院”有了一席之地，约五年前发明了某种被她称为相似模拟的技术，一举获得了第三级的权限并得到了称号“医师”，我们也互相帮助了很多次......

“求你了，我们以前也合作过不少次，这次以我的能力帮不上忙......她发着高烧，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可我对人类的身体结构完全不了解。”宁芙挪动着布满鳞茎的细小蔓足，“学院”的黑金街道上凹凸不起的符文让她感到了疼痛。

对方是那个有名的“收藏家”，一位将将迈入永生领域的不朽者，在“学院”八面玲珑的谜之生物，而我现在必须要请求他的帮助......

长久的沉默被她主动打断道，“有...有什么问题吗？”

你竟然要求我去救治一只侵占了我同胞身躯的寄生虫？！堂周身泛起了阴郁的气场，恶狠狠地盯着宁芙，注视着她不存在的眼睛。

看上去十分不解地，她碧绿的柔软身躯摇摆着，晃动着。珠宝般光滑的纤维枝干装可爱似的左右摇晃，差点把茎部的翻译器甩了下来。

“......”堂依旧眯缝着眼，紧皱双眉，一言不发。镜片反射着天穹上星辰的光辉，让他的双目模糊不清。

也许真的病得很严重？恐怕是“学院”的其它医生也会诊过，咨询过，但一点作用都没有，唔，是得了利用这边的科学都难以解析的疾病么？还是说，是因为病人的情况特殊......病人至少一半是人类，这也是请我帮忙的理由吧。

“那么，”堂咧嘴一笑，“我要你的量子分解重组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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