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觉得气氛不到位，说罢那姑娘拿起法尺便往桌上一拍：“落入魔抓！”

“没想到那妖王居然是个好色之徒啊！他见我师父风华万千，容貌娇媚，居然就要抢她回家当小老婆！你们是不知道，那个妖王足有三千多岁呀，啧啧啧，一把年纪......”

忽而间，摊主姑娘腰间的包裹内多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有只黄褐色的小东西渐渐从里头探出脑袋来，圆溜溜的大眼睛充满无奈，对方伸手挠了挠她，语气悲悯，用只有他们自己才听见的声音道：“小六，他们还都是些小孩子，你这是跟他们说什么呢？”

姑娘眉头一皱，有些哀伤：“后来我师父果真将我搭救出来，只是她自己却......”

微风浮动，衣袂翩翩，昏暗的光亮处，一身黑裙如夜叉鬼罗深处黑夜，略显突兀，及腰的长发包裹着细长的腰身，于月光下，优雅漫步而来。

一手拎起一个跪坐在长凳上的小孩，放到一旁。如玉的掌心巍然落于桌面“当”一声，竟比法尺敲击桌面的声音还要重上一倍。

“可是......”，小家伙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被姑娘打断：“还听不听了，听不听了......”

桌前正围着三四个个头尚且没桌子高小孩，有两个已然爬上木凳，另外两个一个吊在桌面上，吃力的昂着脑袋，另一个干脆拐过桌腿，去到侧边站在摊主跟前。

爬上凳的小孩，其中一个正怯生生纠正她话语中的错误，提出疑问：“可是姐姐......十二生肖里面没有鸭子和鱼呀~”

“你这是来开张啊？还是来说书啊？啊！”

方才还围绕在周遭的小孩们，如遇修罗，眨眼之间，全部哭喊着“妈妈”，一跑而光。

“我就知道~”，半露脑袋的黄鼠狼，耸了耸肩膀，自动爬回包裹之中，堵上了耳朵。

只余摊主姑娘悻恹恹，侧着脑袋心虚回答：“我这不是寻思......开不了张，说书也是个收入......”

声细如闻，却一字不落，悉数落入耳中。

浅浅一笑，眯起眼睛，我柔声问道：“说什么呢？有胆子你就再说一遍~”

“算了，算了~”，身后跟上来的人开口替由小六求饶，一只壮硕的胳膊将黑裙女子牢牢控制在怀里，对方声音好似空明山谷内溪水鸟鸣的幽幽回响，落在头顶，抚上心头，春风化雨，似能让你的万般燥怒也尽消而去：“本来让她来摆摊，就是玩玩而已。”

“就是，就是，还是师丈懂得体贴人~”，摊主姑娘逮住机会，趁有人撑腰，赶忙回嘴。

“可她刚刚还咒咋俩死了欸~”，对于某些人的怀柔政策，女人显示出非常的不满。

谁知她的不满仿若石沉大海，半点不见响动，连忙转头去看，这才发现方才还高大伟岸、文谨如玉的男人，现下竟不好意思的红着脸，在挠后脑勺！

喂！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啊？！就是这一声声的师丈让你彻底迷失了方向的吧！还有什么师丈啊？我还方丈呢！确定这不是叫和尚的吗？！

这时，人群内忽然传来骚动，有人尖叫着从湖边狼狈不堪的跑来，步伐凌乱，慌慌张张冲着人群高声求助：“闹鬼了，闹鬼了，那边有水鬼拖人下水，有人被拖下水了，救命啊......”

“水鬼？”女人身形一滞，再抬眸时已是满眼的星光熠熠。

然而不等她身形再动，手腕已被钳制，稍稍一带便落入男人怀里，对方嗓音慵慵懒懒，却有着令人不容抗拒的魅力：“你答应过我什么？”

见女人似乎还有犹豫，男人又道：“你现下不比以前~”

二人说话间，摊主姑娘已经站起，从桌后来到桌前，紧了紧自己的马尾，冲着黑裙女人嘿嘿一笑：“小小水鬼，就由本姑娘去看看，回家再同你们说。”

说罢，蹦蹦跳跳就走了。腰间包裹中，探出一只小小的黄鼠狼，被黄褐色的长毛包裹着的圆润后脑勺看上去还有些萌......

距离仙妖大战已匆匆过去有三年之久，双方两败俱伤，十二司几位接连陨落，继承人也显得越发不靠谱；妖界也没讨到什么好，原本就仅存于世，经过此役，世间妖孽等同于烟消云散；最终还是地府十殿阎罗忙了个天昏地暗，人手不够四处抽调，包括妖冥使鸟嘴；即将得道的黄鼠狼精几乎放弃所有妖身妖力，才护得心爱之人周全，代价就是重头开始修炼。封印被破，螭龙大彻大悟，携流萤浮游重回昆仑丘，开启化神之道......

四百多年前，葱郁墨翠的俊秀山川上，风吹过繁枝茂叶。气定神闲的山神婆婆屹立于崖边，手持法杖，调度山脉上灵息，一只黑猫乖乖伏在她的身后颤颤巍巍，随后钟灵毓秀之间一道灵脉化身青光落于黑猫身上。

有声音浩荡空灵，回彻山谷：“予以天地为咒，许你完成凡人三个心愿，便自动褪妖成人......”

......

婆婆，您法力这样高深，能不能把我的阿司还给我？

......

丫头，婆婆答应你的事，从来说到做到~

幽幽徽山，万里青翠，只要重峦还在，峻岭还在，山神永存。

......

月华如水，疏影横斜。

揽在腰上的手重了几分：“怎么？不开心啦？”

发呆的某人回过神来：“我是在想，没了人身的黄鼠狼怎么还是那么骚包~”

“我想他的气质应该同人身没有什么关系~”

“有道理。”

许多人去湖边瞧热闹去了，回家的路突然变得开阔起来，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阿司，你看我最近是不是长皱纹了~”

“没有啊~”

“有~”

“没有”，眼角被轻轻吻过，薄唇温凉如玉：“特别好看~”

嚎啕的声音在夜色中蔓延开来：“以后姑奶奶就再也不是十八岁了......”

近来为促进旅游发展和文明城市建设，市区决定在旅游规划地带定点设立晚市的活动，提供当地居民免费摆放摊位的便利，以为新区增加人气，其中也包括刚刚开发的三潭湖。

摊主继续开始了自己的眉飞色舞：“后来妖王临世，大开杀戒，十二司司主一个个被他像踢皮球一样踢回老家，山神地君一众仙家拿他皆无办法，一时之间众妖猖狂之极啊。直到后来，我因为参与妖孽争斗，被妖王所抓，这时人间有一半妖，哦，也就是我的师父，我师父她老人家向来大义凌然，仙风道骨，一听说我被抓，那还得了，当时就直接一个血气翻涌，火冒三丈。这不打她脸么？这不！说话间当即就要揽下此事，独斗妖王。”

“后来呢？”

“......，最后我师父不堪受辱自爆而亡，那妖王倒是情深，见我师父离世，竟跟着一同殉情去了......”，说至情深之处，摊主姑娘不禁挤出两滴泪来。

皓月昭昭，朗月当空......繁华的小道上依旧川流不息，半点不见极夜之色，落幕之景。

人影交错处，突然凭空爆出一声威吓：“由小六，你他大爷的是不是又到处造谣姑奶奶死了！”

“听~”，小听众们齐声回答。

姑娘眼睛一怔，眼珠子一转：“我这是打个比方，比方懂吗？”

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湖边月光皎洁，凉风习习，柳枝条条，优雅摆动，倒映着路灯下的灯火，微风划过湖面，泛起粼粼波光。

青石街道上人来人往，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路边摊位繁杂，鳞次栉比。

“风起云涌之间，只见十二司司主齐齐化出原形来，什么鸡鸭鱼兔全上阵，一下子从半空之中跃入战场，势如破竹，雷霆万钧。他们与黄泉妖冥司的人一起携手共战妖精，一时间战场上鱼龙混杂，打得那叫一个惨烈之极，空前绝后啊......”

在此其中，有着一个最为特别的摊位，不卖书籍、不卖收拾、不卖玩具、不卖夜宵，只一张四尺长桌，上铺黄布，左边摆铜板、法尺；右边一个竹筒，筒里头放着一堆木签子。

摊主是个年纪瞧上去不大的姑娘，马尾辫，白T恤，一条牛仔长裤，半罩在冗长的桌布之下。模样清秀，身形瘦弱，脸蛋却略显圆润，肉嘟嘟的，看上去很和善，笑起来眉眼一弯，就似现下这天上的月亮一般。

捂起嘴巴，姑娘底下脑袋，轻声且快速回答：“难得有人愿意听我说故事，我不得编得精彩一些，好吸引更多观众啊~”

说罢，她便继续自己的滔滔不绝，独留桌子底下腰包上的黄鼠狼，掌心托起下巴，对月空叹：“骗小孩，还是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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