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就想问了——这个小家伙是谁？”

方晙温和解释道：“我表妹，叫方糖。”

“方糖啊，这名字可真甜。”林凛微笑道：“小妹妹，几岁啦？上初中了吗？”

林凛顿时挑起眉头，朝声音方向看去，看到一个形貌精致如画中人的女孩，小脸冷漠地跟在方晙身边。

“如果画作看的是资历而不是能力，那现在在这展览的就不会是这位‘年纪轻轻’的画师了。”

只是开头的一句话，就把林凛堵得如鲠在喉，但还是不甘示弱地强硬反驳：

如果没有刚才与方糖的一番话，方晙也确实会觉得画得很真实，但现在却怎么看怎么诡异了——这个“窥视”看起来还不是一瞬的，还仿佛是一直持续一般，记录着各个家庭的长时间变化。

“对吧！”

“嗯，利用循序渐进，从温馨到压抑，两相比较下进一步加深人们对画作所表达情感的感触，这摆放位置还挺讲究的。”

“唔，但，但那也是这些画画得好，才能带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啊！”林凛反驳道。

“诗葵她可是天才画师！她从小就投身画画，已经学了十多年了！资历可一点都不小！你要是个人喜好不符就算了，但你刚才确实毫无理由地给这些呕心沥血的画作下定义作评价！”

对于林凛的激动，方糖只是淡然地回了句话：“你有问我意见吗？”

林凛一怔，方糖则接着道：“如果你真的在意这副画作呈现在不同人眼中的价值，那你就不会用下定论的语气来说话。不，你在意的只是画师的声誉，而非画作的真正价值。”

这锐利的字眼刺得后退了一步。

方糖朝前重重踏出一步，这一步踏碎了这条画廊的压抑氛围，清脆的足音回响不绝，在两侧观赏画作的游客和驻守的侍者都被这突起的争执而吸引住目光，或疑惑或不满或好奇地或气恼看向这边。

随后尚还稚嫩的声音，从视线中心的娇小身躯内爆发出不可忽视的力量。

“我为什么说迎合大众？这些刻画真实的如同亲眼所见的画作，确实能让人感同身受——但是！那是这些画像的‘真实’所引起的共鸣，而非画师的意志！这些不过就像是一张张照片，表达的是像中人的故事，而非画师自己的经历、个性和情感！

“再加上这刻意的光线亮度和画作的摆放位置，这与其说是画师展现自我的个人展，不如说是使用了心理伎俩的照片墙！”

娇弱的声音如重锤般落下，敲碎了每个人心中的压抑，带起一股无形风暴，卷走那些浑浊灰暗的乌云，留下澄澈晴明的空海。

片刻的凝滞后，嘈杂的议论声紧随响起，女孩的话语似乎带来了全新的角度，令这些品鉴者们重新赏析墙上的画作，有不少人甚至迈开脚步准备往这边走来。

方糖具备力量的话语，和这骤然变化的氛围令林凛茫然无措，担心因为自己而给孙诗葵带来不好的声誉——这个念头响起的瞬间，少女的话又复在耳边回荡，令她心情愈加复杂和慌乱。

看着林凛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方晙只是向下看去，迎向一对明净如空的眸子，柔和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没说什么，就靠近林凛准备安慰。

一道忽然响起的温和声音制止了方晙的行动。

“各位，能随我来吗？”

随后他发现，孙诗葵这位议论的中心人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三人身边，推着轮椅，朝他们示意跟随她走。

方晙点了点头，拉着方糖跟上孙诗葵的脚步，林凛也低着头跟在后面，看不清表情。

随后三人跟着孙诗葵穿过廊道，进入专门的待客室内。

这间待客室看来是专供画师和客人私下交谈的，光线明亮、风格雅致、家具古典，四周也悬挂着装裱精致的画作。

孙诗葵邀请三人在沙发上入座，木质茶几上摆放着一套茶具以及一些零食，她亲自躬身斟上茶水，透过氤氲雾气能看到她脸上仿佛从未褪下过的平和微笑。

一开始还只是温馨中间杂几幅，随后越来越多，连本来暖意的光线，都仿佛变得阴沉下来。在这种凝重的氛围下，周边游客的讨论声都不由得轻微下来，并且也驻足更久，对着这些画作评头论足。

然而这时，一道带着奶声奶气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不过是为了迎合大众罢了。”

看见是个臭屁的小孩，换做是平时林凛肯定不加理会，但对方针对的却是她最亲近的人的作品，这不由得她不较劲。

“小妹妹，有些东西是要有一定人生阅历才能看出来的，不是你这个年纪能品读的。所以以后最好不要再妄下结论了哦。”

林凛用这种听起来温和，实际高人一等的语气说完，方晙就知道不妙，心下叹气，但也没有阻止。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方糖停下脚步，朝林凛投来凌厉的视线，逼得林凛甚至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但最后还是凭着意志制止了这退缩的心态。

像是被夸奖的人是自己一般，林凛高兴地点点头。

“画得，嗯，是挺真实的。”

本来走在前头的林凛也放轻脚步到方晙身边：“感觉怎么样？”

“感觉？哦，你是说对这些画的变化吗。”

在深入画廊后，方晙发现周边的画作主题有所改变，虽然风格依旧，但开始出现一些不再温馨的场面：饭桌上冷战的父母和夹在中间的孩子，试卷成绩不理想而被母亲训哭的学子，坐在沙发两侧各自低头玩手机的夫妻......

方晙仿佛丝毫没受这压抑氛围影响，语气平常：“挺巧妙的吧。”

“巧妙？”林凛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评语。

方糖连看她一眼都欠奉，方晙则熟练地跟着解释道：“她比较怕生。”

不，真正的怕生是在我说话时会怯生生地躲在你身后像只受惊的小羊一样看着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瘫得像未老中风！林凛打量着这个行走的洋娃娃，却觉得一点都不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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