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时，周尚儒必会拉拢亲近，招致麾下，待成长了，引为朋党。只此时，偏与周康之事冲突了。

周康（字有为）是周尚儒幼子，自幼聪明伶俐，诗文俱佳。经多年精心打造，素有“京中神童”美誉盛传。今年春闱大比，早已锁定状元名头，非状元之位不夺。偏那贾雨村突然冒出，声名陡起，听闻才学俱佳，已进京备考，岂不是预料之外的变数？

周康状元之名势在必得，否则太上皇那里无法交待。周尚儒静坐深思，久久不语。

周尚儒以手抚须，心下暗道，果真词书双绝，旷世奇才。

身居国子监祭酒，总揽举国教化育行、抡才大典全局，守中自然爱才如金，惜才如玉。今日又收得意弟子二封书信，着力推荐，自然要看上一看，重点关照。

只家中长女已嫁荣国公府嫡孙贾珠，而素闻贾雨村与宁国公府贾珍有隙，这当如何是好。

裕佑接过，与戴权并观，但见瘦金文字与水调歌头词，交相辉映，气象万千，不由大喜，道：“果真词书双绝，天怜吾国朝，出此奇才。”

戴权跪拜，长声道：“都赖万岁励精图治，方惹天意垂怜，万岁洪福齐天，国朝之幸也。”

裕佑接过，略看一遍，抚须站起，喜道：“好。江南教化育行，功德甚大，徐士桢做得不错。贾雨村号称词书双绝，朕近日亦略有耳闻，戴权你可有听闻？”

早在裕佑帝还是永王的时候，戴权就跟在裕佑身边，那时戴权便略通文字，喜书善画，只那时永王名声不显，戴权亦低调做人。后来出众人所料，永王登基，戴权跟着水涨船高，便想着附庸风雅，一展所学，以示与寻常太监超然不同。平日时常邀请各处大家，品诗论书，谈经辩道，倒有些小成，于儒家士子处偏得些薄名。自此便一发不收，对诗书画作之喜，愈发强烈。近日听闻江南士子贾雨村词书双绝，早寻到《水调歌头》瘦金帖真迹，一见之下，心喜异常，便生了惜才之心。为何今日闻听圣上垂问，便从袖中取出南直隶巡抚徐士桢奏折，此乃早存举荐之意也。

李守中沉思良久，心道：“嗯，先当如此。”轻唤小厮，吩咐一二。小厮听过，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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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村不知已被诸多大佬“挂念”，只心中思念妙玉，想要再见一面。时值年关渐近，便暂且放下，每日里陪着晴雯等人，厮磨度日。

转眼这一日已是腊月二十九，雨村答应晴雯写些对联福字。一早，晴雯便喜滋滋裁纸磨墨。雨村略一沉吟，一挥而就。每得一幅，晴雯便指使着丫鬟们于各处门窗张贴，“高了，低了，向左，偏右……”，声声清脆，嬉笑吵闹，响个不停。

待字刚写得，有门子送来书信若干。雨村细看，约有十余封信，俱来自姑苏、金陵等地，想是自孙纲大人、孟良大人、侯尚、赵德等姑苏、金陵友人处来。

翻看信件，果然如此。孙纲信中言明，已向恩师守中推荐雨村才学，暗示雨村年后上门拜访。侯尚、赵德等信中也说了辞别后一些趣事，又说思念师兄，期待再见云云。

雨村看罢，提笔回信。心道，李守中大人那里，正月里定要去拜年。

正此时，有门子来报，国子监祭酒李大人使人来访，并呈上拜帖。

雨村一看，忙迎出去，引入前厅，备了茶。那小厮饮了茶，作了揖，开门见山道：“贾公子，家主国子监祭酒李大人，闻贾公子与姑苏知府孙大人、江苏学政孟大人有旧，又知贾公子词书双绝，特邀年后府上一聚，请公子拨冗。”

雨村知道李守中大人收到孙孟二位信件了，回道：“请转呈李大人，学生正欲年后厚颜登门，没想到大人请帖已至，雨村固所愿尔。”

那小厮又与雨村商议了时间，拜辞而去。

雨村正寻思着该备些什么礼，又有门子来报，有人来访。雨村一见，来访之人竟是江南姑苏的旧相识[1]。

正所谓，

才高千里达圣听，志展八荒众人惊。

从来才学埋没处，宦海浮沉叹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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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读者诸君请猜是谁？

一柱香时间，裕佑停笔，抬头略活动脖颈，问道：“戴权，可还有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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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村不知，他的《水调歌头》瘦金帖，在御书房为圣上品鉴，更不知道，他的另一幅《水调歌头》瘦金帖，现下也在京中，便放在吏部尚书周尚儒大人案头。

方桌上放着二封翻开的书信，一封落款是“学生正行百拜顿首”（姑苏知府孙纲字正行），另一封落款是“愚痴学生固德百拜”（江苏省提督学政孟良字固德）。

李守中抚须微思。二封书信中意思写得明白，推荐贾雨村。

李守中知晓，近来不断有南边来的声音，提到贾雨村瘦金体字瘦硬秀美，水调歌头词响彻千古，贾雨村词书双绝名声不断见涨，李守中亦见过了雨村瘦金体字，听过了水调歌头词，确非凡品。

裕佑哈哈大笑，心情舒畅，道：“大伴平身。”又唤戴权一同品评文字，赏鉴诗词。不时有惊叹声传出书房。

此时又闻万岁垂询，回道：“老奴亦有听闻，恐万岁垂问，只去寻了一幅字来，请万岁一观。”说着，早从袖中取出《水调歌头》瘦金帖，拜递上去。

那裕佑帝大约四十左右年纪，面容清瘦，眉间额头有淡淡皱纹显现，看似有些愁绪，只眼中光彩分明。

听皇上唤，戴权忙上前一步，答道：“回万岁爷，都是各处上表拜贺的折子，只一份新鲜有趣的……”

大明宫御书房内灯烛明亮，堂内香炉烧得清香，自异兽口处徐徐喷出，一时轻烟缭绕。裕佑帝坐在御桌前批改奏折，旁边陪站着一位太监，四处里小黄门垂立，一时只有笔纸摩擦的沙沙声，四下安静。

“噢，新鲜有趣的，何人所奏？”

“万岁爷，是南直隶巡抚徐士桢上的折子，说赖万岁洪福，江南出现词书双绝才子，百年难见，是天降福瑞。”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子，拜递给裕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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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守中安坐书房。书房素静淡雅，环顾四周，只有诗书画作，竟无一件金银玉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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