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待雨村回答，接道：“便与你一般无二。”

雨村心道，这袁大人便是今上心腹了。便道：“雨村惶恐。”

李守中笑道：“雨村不必过谦。一代新人换旧人，雨村自看得明白，只可惜有些人，却……”，脸色略沉，又转开话题，道：“雨村今日可闲？与吾同往袁大人府上，可得方便？”

雨村心道，李守中果然今上一派。却听李守中继续道：“今早我去了内阁次辅袁乾大人府上，你可知道，袁大人于二日争辉有何看法？”

周康一夜未睡，苦思雨村奇怪之处，但此时面色红润，眼角带笑，容光焕发，没事人一般。

周尚儒轻点头，周康坐下，摆开茶具，使人换过新水，重新烹过茶来。

李守中道：“雨村，你可知道今日我去了哪里？”见雨村摇头，接着道：“如今天悬二日，太上、今上私下争斗不断，徒耗精力财富，你怎样看？”

雨村心道，这是挑明站队来了。雨村早知，依《红楼梦》一书，今上最终大获全胜，如要站队，当然要站今上了。只不知李守中是何队列。无论如何，只要赌上一赌。如守中为今上一派，皆大欢喜。如否，最多与李守中决裂，自己御赐玉如意在手，徐图挂靠今上一派，应非难事。

这一次，李守中府上并无外人，赵诚、王助、李邦等人都不在，林立、陈鹏两个皮小子也不在，许是昨夜玩闹太晚，过于疲累之故。

雨村闭目自思。一柱香时间，听闻脚步声，有小厮声音传来，“老爷回来了。”

正这时，门外又报，二老爷到，但见周尚义又抢进来，与大哥问安。周康一旁问候，递上香茗。

周尚儒笑问，“尚义，昨夜可好？“

周尚义道：“大哥，昨夜上元佳节，兵马司派出巡捕、兵丁计二千余人，多方巡查，计发生火灾三起，人员走失五人，打架斗殴者三十余起，无甚大事，比照往年，有所降低。于上元诗会处，派出巡捕、兵丁计三百余人，诗会有醉酒闹事士子二人，余者无事。”

原来周尚义正是京中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五城兵马司相当于后世警察、消防、城管、监狱等综合执法部门，专管京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监禁、火禁查验之事。

周尚儒略点头，问道：“今上御赐玉如意，可执玉觐见，你如何看？”

周尚义道：“大哥，太上、今上选才之争，已看分明，今上所赐，于诗魁处必有激励，此在吾等所料之内也。”

周尚儒又看向周康，周康道：“贾雨村诗会扬名，本在吾等所料之中。今上御赐，亦不出意外。只执玉如意觐见之权，非同小可，岂能轻付。依此观之，今上与太上贤才之争，今上颇落下风，急于求成，故而用力过猛。”

周尚儒淡淡道：“有为慎言。今上韬光养晦，素有谋略。当年永王若非心性绵密，内敛善忍，诸多王子争斗，怎能最后胜出。今上此举，不可小觑。”

见周康点头，周尚儒又道：“有为，你与贾雨村相交一日，有何所获？”

周康闻听，面色收敛，略沉思道：“贾雨村人品风流，倜傥潇洒，高贤大才，当今难寻。更难得贾雨村并非恃才傲物，待人接物，颇有章法，于庶务处，亦有见地，实为难得之人才。”

周尚义插言道：“即如此大才，可否拉拢他过来？如今太上虽退，但手掌军政大权，如日中天，不怕那小子不来。”

周康不语。周尚儒轻声道：“尚义，太上大权在握，为何近年频显手段，急争青年俊才，壮大己派势力？概因天道公平，人俱有老去一天。今上适值壮年，日后权力迭复，富贵轮换，自见其果。以雨村之才，怎会看不透此点？

再者，那贾雨村扬名姑苏，与姑苏知府孙纲等人甚为亲厚。昨日上元诗会，与李守中同往，新皇标签，已牢牢印记。如妄自转置反复，徒得小人之名，那贾雨村怎肯惜身轻付。”

一番话，直听得周尚义目瞪口呆。

正所谓，

浩浩苍天难揭幕，融融冬日不暖心。

腥雨争风两分派，唯立冷酷无情人。

雨村不敢再看，轻身抽离。径向室外打拳去了。

言毕，眼睛紧盯住李守中，看他反应。

但见李守中稍释一口气，面色红润，笑道：“吾早知雨村聪慧。二日争辉，表相混乱，只雨村一句，直中核心，道尽一切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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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尚书周府书房，依旧典雅精致，简约质朴。周尚儒早朝归来，已换了便服，乘着袅袅香雾，品茗读书。

少时，听门外传报，三爷到。周尚儒唤入，见门转处，周康笑道：“给老爷请安。”

便道：“回李师。如今二日争辉，雨村才疏学浅，原不该置喙。只李师问得明白，吾说不得只舍身试答。吾只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雨村睁眼，见李守中大步走入，忙起身见礼，守中还礼，双方依主宾坐定，使人重新备了茶。

晴雯轻轻睁开眼睛。方才雨村起身时，晴雯已醒了，只不好意思，装着继续睡。这一觉醒来，只觉睡得无比香甜，原来睡在公子怀里，这般舒服呀。正胡思乱想，听脚步声，公子打拳回来。忙起身，给公子梳洗，使人备餐去了。

饭毕，雨村取出御赐玉如意，思索今上何意。又取出太上所赐字帖，沉思半晌。外面早噼噼啪啪响起鞭炮声来，夹杂着二柱子、石头、铁蛋等人呼和声。雨村忙问何事吵闹，外面早不见了晴雯，小雀过来道：“公子，方才晴雯姐姐说了公子昨夜诗会夺魁的事，李响、大柱哥、二柱哥都闹着要庆祝，就放了鞭炮呢。”

且说雨村醒来，见晴雯犹在怀中酣睡。此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纸映照过来，衬得晴雯脸色莹白如玉，两蹙柳叶弯眉，长睫似刷，一点红唇照映琼鼻，晴雯新睡图，美不胜收。

雨村听过，任他们去闹。待巳时二刻，雨村使人备妥车马，带着二柱子等人，取路去往李守中府上。

到得府上，投了拜帖，那门子早熟雨村，道：“老爷一早出去了，吩咐小人，如见公子前来，便请到前厅稍待。”便引着雨村入了前厅，备妥了茶。

雨村心道，这是领我入今上之门了，看来这上元诗魁身份，今上一派甚是满意。便起身一揖，恭敬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李守中抚须，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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