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又问，小厮又回道，“大小姐车上只车夫、大小姐两人。对面车架上只一个也姓贾的少年公子，好似还是词书双绝，并一个车夫，一同坠崖。”

正问时，贾赦并贾琏、贾政并贾珠、贾珍并贾蓉，匆忙赶到。

贾赦甫一进门，高声嚷道：“何人吃了熊心豹胆，敢撞吾荣府车架，定拿住他来，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太太稍镇静下来，细问了传讯小厮。小厮回道，“却是走盘山路时，对面马队里有马受惊，撞到大小姐车架，两车一并坠崖。”

贾母继续道：“事已至此，先要顾虑大姑娘名声。赦儿、政儿、珍儿，回去与下人封口，不说大姑娘进香坠崖，只说……，只说是政儿的周姨娘进香路上，车马受惊，相撞坠崖。汝可仔细着，莫要下人说错了。”

众人闻听，俱感英明。那大小姐与一外男同坠山崖，就算死了，名声也不好。如果得活，就算找得回来，名声亦难保。只这样李代桃僵，算是应付过去罢。

荣国府荣庆堂里，众姑娘、媳妇、婆子、丫鬟等簇拥着老太太并几个太太，正自高乐闹热，欢声笑语远远传来。

忽闻小厮来报，大小姐进香坠崖，生死不知。

二柱子道：“俺们先到半山腰看看有路没有，如果没路，再往山下去，下去后再寻路折回来。你们跟着也行，不过不能捣乱，万事听话。”

说罢，也不理周瑞反应，把手一挥，带着人急匆匆下山而去。周瑞忙叫上几个小厮，跟着一同下山。

贾线又道：“赦儿五城兵马司，找周家二老爷，请他发兵救人。”

转身贾政、贾珍，道：“你们二人回去多带力壮仆用小厮，快去救人。”

几人领命而去。只留屋里一众莺燕，兀自啼哭。贾母使人将王夫人送回去，又命众人散了。待一个人静下来，眼泪刷地流下来，低声喃道：“我的元春啊，我的心肝啊，养了你这些年，怎地就这样狠心去了……”

鸳鸯忙上前宽慰，二人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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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柱、李响等带人赶到山脚下时，但见漫山都是救援，人人高举火把，把半边山映如白昼。

几人好容易与二柱子等汇合，二柱子一见，跪倒在大柱子身前，哭道：“大哥，是俺不好，俺把公子整丢了。”

大柱子瞪大了双眼，便要上前给二柱子几下，李响忙拦住，道：“大柱哥，救人要紧。”

大柱子瞪了一眼，停下手。几人商议一下，分出几队，几面去找。又使人在附近寻了熟悉山路的本地乡农，多使金银，邀请一同寻找。

及至夜半时分，忽听前方人声吵杂，有人大叫，“找到了。找到了。”

张大柱等人忙上前，火把照处，果见大河一边树上，挂着一个车轮。有人在前细认，隐约听到：“是这个车轮，是吾家马车的车轮。吾家周姨娘那车，当是从此处坠落，遗车轮在此。只车厢哪里去了？”

正这时，又有远处声音传来，“在这呢，有一个人，这是谁？”

张大柱等人跑过去，见一个人摔得稀烂，挂在岸边。几人辨认，识得是雨村公子车夫，便向五城兵马司搜救人员说明。

众人知道，两车从崖上坠落，多半落在水中，便问本地乡农，水流何处？

那乡农回道：“这河又名玉带河，自流向后山。夏日里水量增多，水流湍急，不好搜寻。此时正值早春，水流平缓，只顺水道，往那后山寻去，当有结果。”

众人又顺水道搜寻，但见玉带河虽流水不急，但水面开阔，河水深不见底，哪里好寻。

如此找到第三日午时，荣国府车夫的遗体又被找到。只余雨村公子与“周姨娘”二人未被找到。

正所谓，

山高水深崖路险，烟锁雾绕人救急。

高草河边见车背，深山远处有人踪。

众人齐反应过来，前后车马均停，人拥于前，向崖下观望高呼，只见云雾缭绕，哪里见得人来。

众人慌手将王夫人救醒，只听王夫人口中恨恨念叨：“这个死丫头，不孝啊，不孝啊。”随又放声大哭，“我的女儿啊，你怎地这样狠心，就舍了娘去了。你让娘怎样活？”

众人围前，哭倒一片。

贾珍道：“我今儿才知道，那词书双绝的贾雨村，说起来也是我们贾氏一族，便是当年在金陵夺了老九族产的贾相义子。那年金陵贾氏一枝的族长老九找到我，说贾相祖上曾夺其族产，如今死了，当作归还。我顺手帮了忙，取回了族产。没想到还留下这个余孽。早知今日，悔当初不该心存善念，一并结果了那厮性命，怎得到今日冲撞了大小姐车架。”说罢愤恨不已。

众人听罢，破口大骂。荣庆堂里一时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贾母见众人只知高声叫骂，贾政一旁看护王夫人，也没个主意。心中微叹，站起身来，将拐杖顿地，高声叫道：“都住声。”众人停声。

荣庆堂里猛得一静。老太太趔趄一下，险些摔倒，身旁丫鬟连忙扶住。却听扑通一声，王夫人直挺挺倒在地上，昏厥过去。叫声、喊声、哭声，连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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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柱子这时也反应过来，大呼小叫，先使人下崖救人，哪有人肯应。又自己脱去外衣，欲沿山边爬下。此崖陡峭，直爬下去，哪得命在，众人死死拉住，苦劝不止。

片刻，二柱子也知道这么直爬下去，非是办法。看一眼晴雯，仍痛哭半昏，便强打精神，一面使人回报家中张大柱、李响等人，一面带人往山下去，寻路折回寻找公子。剩余人等，则留在此处，陪伴晴雯。

且说电光火石之间，两架马车盘山道上相碰，一同坠崖。相干人等，俱愣不过神，呆立当场。忽听一声凄厉哀呼划空而过，“公子”，却是晴雯最先缓过来，爬出车厢，挨到崖边，向下大喊。

且说晴雯、二柱子等人忙乱，对面车队也先惊后乱，纷纷嚷叫起来。事发突然，大家均未看清发生何事，隐约看见对行的马车撞了大小姐的车驾，二车同坠山崖。

车队中有一个中年男子，面白少须，看似管事模样，此时惊得面色煞白，手脚抖得不停。慌乱中强且镇定，忙使人查前看后，欲下山救人，哪里有路可通。此时见张二柱欲走，便向前道：“这位兄台请了，在下荣国府管家周瑞，兄台欲从哪里下山救人，我们也可同往。”

贾珍进门，随声附和，道：“老太太，赦叔，政叔，你们却道那撞到我家大小姐车架之人是谁？”

众人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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