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来进京求官，未料想一去复返之时，父亲病逝，母亲因终日劳累落下病根，只余家中那位正值壮年的同胞兄弟在照料。

父亲终究没能等来自己的最后一面相见。

院落生了满地杂草，墙屋残破，入目不见当年梅树，唯有一段枯木。

先生离乡之际，将其笔注心得都交给了自己，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同时赠予的，还有一株精心栽培，已有喜人长势的小梅树。

最后八字，力透纸背，所握笔杆更是用力过甚拦腰而断。

“妻子三人，吾俱有愧。”

这等境地，非嗜学也不得不嗜学。

好在乡里的教书先生发现自己在外挨冻只为隔墙偷听，并未动怒，反而拿出所有的藏书让他手抄笔录，带回家里日夜研读。

彼时的王母，风姿尚存，改嫁他人并无不可，就连床上的父亲也时常愧疚劝说。但沉默寡言还有几分倔强的女人，愣是用十根粗糙的手指纺出了兜住摇摇欲坠之家的一张大网。

女子手指，本该滑如柔荑。

王浩然在父亲坟冢前枯坐三日三夜。

之后剑法有成，龙潜月，即十一月，同样的雪虐风饕，同样的天大寒。

宫里有火盆炉子，院里还有防火御寒的火墙，脚下踩的是暖脚暖身子的地龙。

研墨提笔，光润不胶，只是再也没了年少时手指僵硬不可屈的感觉。

那一天，王浩然褪去光鲜华丽的官服，儒衫仗剑，迈出书房，走进风雪。

于是在大雪纷飞的这天，天下江湖有了浩然剑法的第一剑，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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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转。

少年布衣，居于偏僻一隅，每日不过在市井中混个温饱，远远绕开那些鲜衣怒马招摇过市的贵公子。

“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

这一点，自己有所切实体会。

梅树的一荣一枯，不曾想便是物是人非……

在父亲以“死生有数”四字起笔的绝命书中，除去那些言犹在耳的絮絮肺腑，便是末尾几句字迹更为潦草似是匆忙写下的三行两语让王浩然潸然泪下。

“死去何所道，满目萧萧，梅树梅花香不再，所念归期遥遥……”

接连数月之久。

如何不算家贫。

虽不惧马上纨绔的长鞭加身，但也不想无端惹上灾祸。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

早年曾拜读过一位文坛巨擘的著作，那是离自己肩挑夫子二字还有足足数十年的时候。

自己那时候，倒不能说嗜学，只是寒门子弟想出头，便只有将圣贤书读出个名堂这一条路。

家贫？一家四口终日能靠粗糠杂料的“馍馍”充饥，已是母亲起早贪黑纺线织衣勉强换来的。就算有余下的碎银，也给卧病在床的父亲换了药材。至于衣物的缝补，别人织衣时不要的边边角角，收集起来也能凑合着用。

做弟弟的是个糙人，能精心照料母亲已是竭尽心力，做不来料理院落的活儿。

看着一截坏死枯木愣神，自己心思久久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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