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没有办法。”雷蒙德最终只能颇为无奈地点头，他明白格温的意思——有些事不能因为困难或者无法改变就不去做，没人去做，事情就不会好起来。

格温这样的表态让雷蒙德决定把话说清楚，他知道以格温的性格，只要盯上一件事就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他加快语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但我们至少可以让局部的问题被清理得彻底一些。”

“金并身后一定有华府的大人物在支持他，或者说，金并大致就只是这些大人物的手套……以金并的性格，他不会甘心被这些人控制。所以，我和他合作，也正是为了清扫掉这些人。”

这也是她的表态——她已经作好准备，为这场永远跑不到头的马拉松付出一切可以付出的代价。

格温终于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从两人因师生关系而相处得愈加尴尬，到那天菲利希亚·哈代以雷蒙德的生命安全恐吓她，再到亲眼目睹自己的心上人和自己的死敌握手言欢，最终到今日里他的……自以为是！

格温·斯黛西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更何况她本就不是一个能很好控制住自己脾气和情绪的人。

雷蒙德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字斟句酌、紧皱眉头，认真地回复自己的格温·斯黛西。

坦白来说，以美国人对这种事的平均智商，他还以为格温至少要花上好几次“大事件”的光景才能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雷蒙德并没转身，只是回头，看到格温偏过头去看着窗外，但还是认真地听着——这大概是因为她正在努力思索以跟上教授的话。

“你是在说，金并所做的事，是纽约市府本该去做，却没有做好的事情吗？”

少女提高音量，声音变得严厉：“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去冒险？”

“那不然怎么办？”少女对抗性的情绪让一直试图让她理解自己想法的雷蒙德也变得有些恼怒，不由得加快语速提高音量，以展示自己的威慑，他又重复了一遍以加强语气：“那不然怎么办？”

“你不是幽灵蜘蛛侠，如果金并要杀掉你，你甚至很难自保，你知道你是在玩火吗？”

格温的声音往日里总是带着些慵懒，话里话外透出她对命运的挣扎与无奈，以及在无奈之后，只能苦中作乐的情绪。

另外，和大多数女孩儿不一样，她并不喜欢用高亢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情绪，相反，她更喜欢用爆裂的鼓声和叠音钹的声音释放自我，但今天——

少女一再提高音量，她的声音里混杂着大量颤音——这足够反映出她此时正在颤抖中的情绪：

“把自己和金并搅在一起，你知道这是多危险的事情吗？”

少女带着颤抖但又异常坚决的质问让雷蒙德心里也不由得颤动了一下，但教授旋即愈加坚定了自己：

“不然怎么办？还能有什么办法清除那些蛀虫？等着你再次把金并送进监狱，然后他再次逃过法律的制裁，出来再给你惹上麻烦吗？”

“不然等着看你因为打金并、银并和铜并累死在纽约城里，或者被黑帮的头头脑脑们围攻陨落吗？”

“不然等着你迎接自己的宿命，以及所有蜘蛛侠的宿命吗？”

往日里的雷蒙德也总是处事沉稳，但许是因为他对面是格温·斯黛西，许是因为少女的情绪激动，雷蒙的情绪也激烈了起来——他甚至口不择言地向格温剧透有关她自己命运的最终定论。

格温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暂停了一刹那，她立刻便从雷蒙德的质问中读出“自己的下场不会太好”的潜在含义，她的心情愈发难过了起来。

但这也并不能阻碍她的意志：

“那也应该是我的宿命，不需要你来干涉，甚至都不需要把你扯进来。”

“不把我扯进来？”雷蒙德气极反笑，咄咄逼人地向面前的少女发难“锁定金并的后台并且动用政治手段清理掉他的这件事，我不做，还有谁去做？我不做，还有谁能做？”

“靠着你那些幼稚的打打杀杀，我们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都改变不了，你格温·斯黛西也注定只能是联邦用于安抚纽约蓝领的一剂毒药，用来维护这丑恶秩序的挂羊头卖狗肉行为，你的存在只能让更多的人甘心生活在这种扭曲的氛围下，一直到世界终结……”

雷蒙德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逼问进行到底：“我问你，你愿意这样吗？”

“那你呢？”被教授连番逼问的格温仍不后退，只是依然坚守着防线的少女的声线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哭腔，她的声音愈发颤抖起来，就好像在风中摇曳一般：“你该怎么办？你考虑过自己的安全吗？”

格温·斯黛西终于将自己的担心和盘托出，然后她就低下了头。

她的所有的争辩、所有的忧虑、所有的退让和保持距离，都不过是为了不影响到雷蒙德，或许是为了保住他的声誉和教职，或许是为了不让他跟着金并一起沉入深渊，或许是为了保住他的生命……

那都是为了雷蒙德·徐这个人。

格温·斯黛西已经失去得够多了，她讨厌再失去什么了。所以哪怕失去雷蒙德这个朋友，也要让他离开这些危险的事情！

此时的格温只是一心要阻止雷蒙德，她甚至都顾不上什么自己的正义事业，哪怕就是出于私心，也要让存着利用金并、和金并合作的心思的雷蒙德放弃火中取栗的想法。

尽管雷蒙德所要做的事情正是蜘蛛女侠正义原则下最应该去做的事情，打击犯罪、惩恶扬善，但即使是正义的蜘蛛女侠，在面对个人最重要的情感抉择时，也难免露出私心私情：

“如果你被金并拉入深渊，是要让我一起对你也……”

格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泪珠在少女细腻光滑的皮肤上曲折蜿蜒，最终滴落在地上。她的声音低落下来：

“除恶必尽吗？”

彼得·帕克成为蜥蜴人前后的种种点滴在格温·斯黛西面前浮现，她曾眼睁睁地看着罪恶吞噬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又怎么能再容忍同样的事情去吞噬……

格温难以定论面前人的身份，她只是抬起眼来，面带悲怆和祈求地看着面前的雷蒙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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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对这个话题浅尝辄止后，便决定将交谈拉回主题。格温或许会从不杀到接受“除恶必尽”，但还是那个原则，格温这种女孩子，如果不是让她实打实地经历过一些事情后，她是不会改变自己的原则的。

雷蒙德的目光终于捕捉到少女的眼睛时，甚至能从格温的眼睛里看到些名为悲怆的底色，她几乎是瞬息之间便判断出这个问题几乎无解——但身为浪漫的现实主义者，蜘蛛小姐总是行动派的代言人。

所以，这并不是一个反问，而是蜘蛛女侠对自己命运的无情判决——从她选择承担这份责任开始，她就对此有所觉悟了，即使这些黑帮头子杀不完，她也要去一次次挫败他们的阴谋，一直到迎来漫画世界的命运终结为止。

格温只觉得自己很累，但无论如何，她还是要反对这个计划——

“雷蒙德——”少女动用了这个两人陷入尴尬后很少再用的称呼，“你到底知不知道，金并是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

问完之后，格温又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们又能怎么做呢？”

思索了一阵后，格温回过头来，在雷蒙德闪开她的目光之前，用自己的目光抓住对方，表情认真地从雷蒙德的话中举一反三，“你是说，这些事如果各级联邦机构不去做，那就永远会由黑帮占据这个位置？”

“所以你做不到，你只能一个接一个地去打，出现多少恶人打多少恶人……”教授吞吐了一下，他扶住格温的肩膀——少女纤细的胳膊让他不由得心生几分怜悯，但他仍然决定给出自己的判决：

“哪怕有一天你学会了杀人，学会了除恶必尽，伱也会发现，各种各样的超级反派还是层出不穷，尤其是金并这样的黑帮头子。”

第58章临界点

格温低下头去，以她的经历来说，她知道教授所言非虚，但这份“所言非虚”，又只能平白无故地让她多几分无力感。

“所谓的黑帮，他们存在，自然有着存在的理由。”雷蒙德转过身去，背对着格温，语气平淡地叙述：“一个社会中法律没有到达的地方，自然会有其他规则替代它；一个社会中没有形成秩序的地方，自然会自发形成秩序——只不过形成这个秩序的过程，是极其野蛮而不堪入目的。”

“到那时，金并就只是金并，可以被蜘蛛女侠对付的金并，他不再受到体制力量的庇护，甚至体制力量还会因为他的反叛，反过来对他落井下石。”

雷蒙德说完之后，格温并没回复他——少女只是站在那里，肩向前、向下沉着，连带着她的头也向前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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