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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5 章 ,请支持正版-苏婉婉番外1

  • 作者:泠栀雨
  • 类型:浪漫青春
  • 更新时间:2024-01-09 18:09:13
  • 章节字数:32270字

盛夏的京市烈日炎炎,出租车内开了冷气,将将抵挡得住酷暑。

苏婉婉的右手支在车窗边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她不是京市人,自然对这一路的风景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在美国见惯了高楼耸立,再看这摩天大厦,也瞧不出多少新鲜感,比较优秀的一点是,京市的绿化更好一些,随处可见的绿化带上花朵娇艳,比钢铁丛林铸成的美国多了许多人情味。

按照宣彤给的地址,苏婉婉在机场打了辆出租车过去。

出租车司机透过车内镜朝后座看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开口:“姑娘,你是不是明星啊?我看你有点眼熟。”

司机一口纯正的京腔,着实让苏婉婉感受到了置身京市的实感,面对司机的提问,她大方笑笑:“您看我像谁?”

她们降落的城市京市,即不是苏婉婉的故乡,也不是宣彤的,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城市降落,存粹是因为内娱很多娱乐公司、资本和导演都在这里,于城也在,见面比较方便。

在回来之前,宣彤托京市的房地产机构租了一处高级公寓,电子合同上签的租客是宣彤,实际上使用的是苏婉婉,从美国寄回来的行李尽数寄到,这一趟飞行,苏婉婉只带了一个精简的登机箱。

“是你想回去了吧。”苏婉婉轻笑一声,“这两天也没有什么事,你回吧,不用管我。”

苏婉婉18岁前往美国读书,毕业直接出道,拿了美国绿卡,9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回来过。宣彤是在她小有名气之后就跟着她的,苏婉婉极拼,全年无休,导致宣彤也很少有机会回国探亲。

“哎哟,我就知道是你!”司机大乐,“我喜欢你的视频!之前你还原《原神》的胡桃特~别~像~我连刷了好多遍呢!”

视频?胡桃?

苏婉婉愣了愣,猜测司机大概是认错人了,但对方还在滔滔不绝地夸角色有多还原多漂亮,她没机会打断。

等司机一顿输出,发现后座乘客不应和也不吱声,自我缓解尴尬地笑了一下:“害,打扰到你了吧,你别介意啊,我开出租车以来第一次载到明星,有点兴奋。”

听他刚才的话,苏婉婉猜他说的正主应该不是艺人,而是专门出cs视频的博主。但见对方关上了话匣子,她也没打算重启这个话题。

只是国内有哪个博主长得很像她吗?她心里也有点好奇。

车停在小区门口,苏婉婉拖着小行李箱走了进去。

公寓在16楼,层高视野好,房间被保洁打扫过,纤尘不染,就是客厅上堆着的几个从美国寄回来的大箱子比较闹心。

从下午到晚上,将行李分门别类整理了大概,肚子传来饥饿感之时,苏婉婉才发觉自己连口水都没喝上。

她往厨房的方向看去。公寓拎包入住,大件电器一应俱全,直饮水装备能正常出水,但她悲催地发现自己没有杯子。

正在她叉腰叹气的时候,搁置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的精神猛然一提,在拿起手机之前,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期盼什么,但在看到宣彤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上之后,她确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失望。

宣彤已回到了老家,正在给她报平安,顺便问她对公寓满不满意。

苏婉婉应答了几句,挂断电话的霎那,心情有点惆怅。

她索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了微博。

这是她在回国之前特意下的,这个软件相当于国外的推特,国内新鲜事都会在这个平台上讨论,她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她回国的消息上了热搜第一。

点进词条,第一个博文来自一个百万粉丝的大v,发布了她在机场的照片。

这个大v是第一个发布她机场照片的人,角度、设备绝佳,照片精修,照片中的她姿态随意,但光彩照人。

大v能这么快发布的原因很简单,这是宣彤在回国之前联系的娱乐自媒体号。

她的回国,必然要造势。在国外打拼了这么多年,归来之时

,她想听到掌声,但又不能做得太明显,显得有些刻意,遂特意避开了官方娱乐,选择了自媒体。

她将评论区翻了一遍,基本上都是夸赞,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将手机息屏,在手上转了几圈,苏婉婉又一次打开屏幕,点进微信,找到备注为“姜嘉远”的对话框,解除“不看他动态”。

微信加到姜嘉远纯属偶然。在三年前的一个美国富商开的万圣节party上,她作为富商的朋友出席,见到了姜嘉远。

当时她带着遮容的面具,将脸挡得严实,两人用中文说了几句话,姜嘉远没有认出她。在玩游戏的过程中,姜嘉远选了大冒险,被要求去要场上某个女性的联系方式,他偏偏挑中了她,因为都说中文,所以他要加她微信。

她手机里的微信基本上是个摆设,国内没有她想要时常联系的人。

在游戏的氛围之下,加也无妨。添加成功了之后,她将双方的朋友圈都屏蔽了。

姜嘉远被放出来,苏婉婉径直点进他的朋友圈,果然看见了他最新发布的动态,是一张聚会的合照。

照片背景有点暗,光线暧昧斑斓,估计是在某个酒吧或会馆,合照中的男女,光是看穿衣打扮便能看出非富即贵。

苏婉婉在一张张脸上扫过去,视线定格在照片右端的一只手上。

手自然地落在沙发上。是男人的手,但骨骼分明的修长五指又显得过分秀气,肤质冷白,黑色的衬衫袖口往上抻了一些,露出腕上的百达翡丽,银色的金属表盘质感冰冷,让这只本就偏冷的手更添了几分禁欲的气质。

明明不是照片的重点,却有一种被精修过的错觉,美得不真实。

手的主人没有与之合照,但那么多张笑得灿烂的脸,竟被一只意外入镜的手抢走了风头。

虽然看不见手的主人,但苏婉婉却莫名有一种感知——这只手是周聿泽的。

这个名字闪过脑海的霎那,她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这一整天都有点心神不宁。

她在等周聿泽的电话。

或者说,在飞机降落在京市的那一刻,她的视线就下意识地搜寻,在某个拐角,某个出口,某个意想不到的瞬间,周聿泽出现在她面前。

他一定知道她回来了。

好几天前就放出的风声,今天声势浩大的热搜,他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他什么也没做,出现在姜嘉远组织的聚会当中。

苏婉婉看着那张照片久久出神,哂笑一声,将手机丢到一边。

如今的她在京市,总有机会见面的。

第一次见到莫晚楹的瞬间,苏婉婉就能确定,她就是出租车司机提到的那个博主。

在大千世界中,能相遇一张相似的容颜,也是一种缘分。

苏婉婉挺喜欢莫晚楹,这女孩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魔力,看人的时候眼神是柔软的,仿佛被这个世界呵护得很好,让人不自觉以友善回应她。

只是苏婉

婉万万没想到,她与莫晚楹的缘分不止于此。

与周聿泽的重逢发生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午后。

苏婉婉推开休息室的门,毫无准备地见到了同时抬眼看向她的男人。

第一眼,她几乎要认不出眼前的男人是周聿泽。

他变了很多。记忆中桀骜不驯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清冷矜贵的男人,穿着笔挺优雅的深色西装,五官脱去少年人的稚气,更加深邃俊美,看向她的眼神陌生。

她在回来之前,设想过与周聿泽重逢的场景,包括眼下这种猝不及防,所以她游刃有余地笑着说出那句好久不见。

他们表面上客套疏离,暗地里唇枪舌剑。苏婉婉明白,当年她离开得那么决绝,不留一丝退路,周聿泽有怨气很正常,但既然他能重新站在她面前,说明时间能够抹平一切,眼下不过是情绪的过度,直到——

莫晚楹从周聿泽的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那个长相与她相像的女孩,成了周聿泽的女朋友。

周聿泽今天是为莫晚楹来的。

捋清楚这个逻辑的霎那,她的脑袋有几秒钟的空白。

看莫晚楹与周聿泽相处的状态,亲昵得无比自然。苏婉婉也是有过恋爱经验的人,深知这样亲近需要无数个日夜才能磨成,是双方都甘愿的前提下才会养成的习惯,她实在说服不了自己,这是周聿泽为了刺激她而做的一场戏。

原来,在她义无反顾向前跑的时候,身后早已没有等她归来的身影。

回到休息室,她站在镜子前审视自己,不断回想在刚才的过程当中,她是否泄露出了一丝自作多情的失态。

至少不能让故人发现,她竟天真地相信,少年的喜欢亘古不变,即使是她先做了恶人。

短暂的自省之后,她重新挺直了脊梁。

苏婉婉最擅长看清形势,也自有她的傲骨,既然前人已不等她,她亦不会倒贴上去。

爱情与面包孰轻孰重,她在9年前已经做出了选择。

接下来,她兢兢业业地拍戏,面无表情地无视那两人的剧组中的互动,在宴席上面对资方的无理要求时,咬着牙面露笑容化险为夷。

无非是继续孤军奋战,她安慰自己,只要漂亮地完成这部电影的拍摄,交出一份高分答卷,她就算在国内站稳了脚跟,未来前程似锦。

只不过在脆弱的午夜时分,或许是当事人多次出现在眼前的缘故,她比在美国还要频繁地回忆起在漳州中学的日子。

当时的周聿泽还是一个让班主任无比头疼的问题少年。

他来历不明,在高一下学期转学过来,没有人知道他有什么背景,但脾气暴躁的教导主任只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身边跟着一群跟他一样来路不明的兄弟,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翘课,她时常在同学的嘴里听闻他们与外校混混斗殴的故事。

少年人年血气方刚,漳州本地的刺头少年哪里忍得了外地人压自己一头,三天两头前来挑事,看到欺压在自己头上

的,还长着一张小白脸,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而周聿泽眉眼冰冷,出手狠辣,行事风格与他的俊美长相迥然不同,带着一帮兄弟将整个漳州的刺头少年治得服服帖帖。

这样的少年最是招惹青春期少女的喜欢,不仅校内的女孩,不少校外的女生也时常结伴过来,在下午的放学时间混进校园,就为了碰运气能不能见到他。

就是这样一位被众星捧月的风云人物,偏偏对她有着浓烈的好奇心。

那时候的苏婉婉,扎着最寻常的马尾辫,穿着千篇一律的蓝白色校服,背着一个洗得泛白的书包,安静地往返于教室和宿舍之间。

青春期躁动的少男少女喜欢评选校花校草,校草自然落在了周聿泽头上,但校花却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家境不错、会跳芭蕾舞、每年在联欢晚会上露脸,用才华和不俗的样貌吸引全体目光的女孩,那个女孩自信且和善,笑容灿烂,朋友遍布整个年级。

而苏婉婉,性子孤冷、沉默,直视人的时候,一双眼睛理性而沉静,加上一直占据年级第一的位置,成绩上的优异让人对她敬而远之,成为同学公认的不敢轻易谈笑的冰山美人。

可周聿泽偏偏爱招惹她。

他乖张、固执,如同一把凛冽的利剑,直接破开她对环境编织的结界,惹她笑,惹她气,却又是他,送给了她一个鲜活美丽的青春。

“苏婉婉,你信不信我高考成绩能考全校第一。”高二下半学期,常年班级吊车尾的他说出这么一句大言不惭的话。

正值盛夏,少年站在绚烂的日光里,唇角和眼梢都是飞扬的笑意,看向她的眼神几分玩笑,几分认真。

当时高中课程已经全部提前学完,而周聿泽的学习成绩,可能还比不上高一年级的任何一个学生。

“我不信。”苏婉婉给出了最诚实的回答。

“如果我能做到,你能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吗?”少年抛出了一个用于交换的承诺。

苏婉婉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对方会提出什么要求。

她压根不相信周聿泽能够做到,但如果答应这个要求,能让他收起游手好闲的性子,认真读书,能赶上一点是一点,也算是大功一件。

所以她点了头。

令她讶异的是,周聿泽迎头赶上,速度之快,全校咋舌。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他已追上年级前十。

他的那群兄弟见到她就开始起哄,仿佛第一指日可摘。

她却在最后,她选了一个离开的结局。

她数次故意无视他为她做的一切,故意装作不知他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回答。

她并非避他如蛇蝎,而是在惧怕她会向不确定的命运低头。www.youxs.org,终有一天变成了像她妈妈一样满腹牢骚的女人。

妈妈十八岁时爱上了一个浪子,不顾家里的阻力,义无反顾与之私奔,漂泊到了漳州。而浪子享受了妈妈最美好的年华,最后却没有与她领证,而是偷偷回到故

乡,听从家里的安排,与原本定好的女人相亲。浪子逃跑的原因,是妈妈怀孕了,他没有能力承担为人父的责任。

苏婉婉在凛冬诞生,不被任何一人祝福,也没有人爱她,她的母亲甚至将尚在襁褓中的她丢弃到村口的垃圾堆旁,被村委撞见,受了一顿批评,才不情不愿将她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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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往事,都是长大后,无意间在村里老人的口中听到的。

她生来就缺安全感,当父与母都弃她如敝履,她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她自己。

在少女苏婉婉眼中,不知背景、放荡不羁的周聿泽,比独自一人远赴美国的未知还要可怕。

她见过、听过太多校园风云人物最后沦为社会混混的例子。这种男生往往拥有一张受女生追捧的出众外表,视学校校规于无物,意气风发,特立独行,成绩一塌糊涂。然后考不上大学,早早进入社会,被生活的鸡零狗碎击败,骄傲夭折,泯为众人。

周聿泽与这类人不同的只有,他长得更好看,更有学习天赋,相较于那些不着五六的毛头小子,他全身上下的贵公子气质难以遮掩,从他的日常的花钱习惯来看,家里确实很有钱。

当时的苏婉婉并不知道,栖息在漳州小城的这一无法无天的少年来自京市,更不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舟行集团第一继承人。

如果当时她知道他的背景,她会选择放弃他吗?

苏婉婉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答案应该是不会。

她曾见证他从年级倒数的位置,跳上了全校高考状元的席位,他用行动证明了他的毅力和天赋,但她仍然选择远赴美国。

对应的,就算知道他是舟行集团的第一继承人,她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悲剧,她从小就被迫体会得淋漓尽致。她只信她自己。

那通让苏婉婉抵触的电话,在她回国后的第二个月,终于还是打进了手机。

她回国那天,预设有两个电话可能会打进来。一个是周聿泽,一个是俞俏美。

俞俏美是她母亲的名字。

她在放出回国消息的时候,已料想到她不会安分。她远在美国之时,余俏美鞭长莫及,如今回了国,不知道用了什么途径,拿到了她的电话号码。

“死丫头!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打算这辈子死在美国了!”电话那头声音刻薄,怒气冲冲。

这么多年未曾对话,这个女人的声音可以跨越时光和山河,重新将苏婉婉拉回那段晦涩无光的日子。

在异国社会沉浮多年的经历,让苏婉婉在深吸一口气后压住了暴起的情绪,声音冷淡:“我认为我们没有通电话的必要。”

“我是你妈!”俞俏美尖叫起来,“侍奉我、养我是你的义务!苏婉婉我告诉你,你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你之前背着我偷偷去了美国九年,九年!你一分钱都没有寄回来!”

这才是这通电话的重点。要钱。

苏婉婉冷

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侍奉?你养过我吗?”

俞俏美是个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被这句话一激,彻底失控了,连话都在哆嗦:你以前吃我的用我的,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好啊,你如今出息了,过河拆桥了是吧?苏婉婉,别以为你如今当了大明星,我就拿你没办法,我告诉你,如果你今晚不马上给我打五百万,我马上跟人曝光你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网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到时候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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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万,她还真敢开这个口。

明知道不该再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吵架话术动气,但这剥离不掉的血缘关系可以蛮横地冲破所有理智,将人最原始最不加掩饰的脾气给刺激出来,暴戾的情绪填满了所有血管,苏婉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拳头捏了又捏,指关节上泛着狰狞的白。

“你要是敢动我,你这辈子也别想在我手里拿到一分钱。”苏婉婉咬着牙,努力稳住岌岌可危的情绪大坝。

“我银行卡号码待会儿发你短信上。”对方言简意赅地交代,自信挂断。

房间里恢复宁静,只剩苏婉婉的呼吸声。

仿佛刚从溺水的海里打捞出来,她急促地喘着气,腿一软,跌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她曲起双膝抱紧自己,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之上。

为什么,人生可以不公到这种地步?

她不奢求生在一个富贵家庭,她只希望有一对正常的父母。

他们或许对她有些严格,考试要名列前茅,不允许她在未成年时与异性走得过近,不允许她打扮得花枝招展。

她都可以做到,她会是一个很听话的好女儿。

他们可以有全天下所有父母的通病,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像是甩不掉的恶鬼一样,缠着她,咬着她,啖其肉,饮其血,即使她已站上高处,也要自私地想要将她拽下来,让她痛不欲生。

抽离掉引发暴躁的诱因,她逐渐冷静下来,眼神冰冷地盯着接受到短信的手机,看着手机屏幕自然熄灭,她抓起手机,去房间找出顶针,将电电话卡拆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清静了。

她扬起脸闭上眼睛。

周聿泽中途投资了《明月照长安》,将莫晚楹在剧组的一应待遇提高到了女一的水平。

这很符合周聿泽的行事风格,他会将最好的东西尽数掏给喜欢的人。

最开始,苏婉婉决定漠视。

可是后来,在莫晚楹的口中,她听到了周聿泽有些蹊跷的地方。

比如,他这些年都在喝她喜欢喝的果汁。

他在她身处美国的这些年里,他没有去找过她,却会去喝她爱喝的果汁。

这个发现,如同血管里爬进了一只蚂蚁,以微小却不能让人忽视的动静游走于四肢百骸,让她焦躁不安。

所以,在被大雨困在机场的那个晚上,她无意间撞见周聿泽时,忍不住叫住他问起原因,而他给出的回答是,这只是他养成的习惯

,习惯到已经忘记了这么做的理由。

可是他没有解释,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

在高中的时候,他对她的口味嗤之以鼻,在学校也没见他喝过青柠柠檬汁。

所以,他是在她远赴美国的那几年养成的习惯。

这至少说明,在她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心里还有她的位置。

既然心里还有她,为什么从来没去美国找过她?

她在美国孤立无援的时候,曾经设想过,如果周聿泽在她脆弱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她也许会坚持不住,跟着他的。

彼时,她已经知道他是舟行集团的第一继承人。他有着显赫身份,也拥有带她一走了之的实力。

可是他没有。

他宁愿在国内喝着她喜欢的青柠柠檬汁,也没有试图去美国将她带回来。

他好矛盾,他好像很喜欢她,但又好像不够喜欢她。

南城珈山,拍莫晚楹杀青戏的地方。

苏婉婉这一整天都有点心神不宁,右眼皮直跳,头顶莫名笼罩了一层乌云。

她说不清为什么,直到她手机里进来一个陌生电话。

她挂断,手机再打,她又挂断,重复几次,连一旁的宣彤都感到奇怪,问她怎么了。

恰在这时,电话又一次打进来。如果是骚扰电话,在她连挂两次之后就该断了,她叹了口气,回宣彤一句:“没什么,我接个电话。”

刚将手机放到耳边,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立即让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开房车的门,走了出去。

“苏婉婉,别以为你换号有用,我有途径知道你的号码。”俞俏美的声音里含着十足的得意。

自上次号码外泄,苏婉婉已经换了新的电话卡,且十分注重保护隐私。她的所有商务都是宣彤在对接,她的私人号鲜少有人知道,俞俏美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拿到的?

按下心中疑虑,苏婉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毫无商量的余地:“不管你怎么知道的,你都别想敲我竹竿。”

“什么叫敲你竹杠?”俞俏美的声音往上拔了一个度,是她贯日里尖酸刻薄的语调,“你作为我的女儿,养活我和你爸爸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苏婉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她这一辈子,哪里有过爸爸。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那我就告诉你,你爸现在生了重病,上次找你要的五百万,只是医生说的大概的数字,后续还要养护和复建,你先打个一千万过来。”

“你等会儿。”苏婉婉的声音冷若冰霜,“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在跟那个渣男在一起。”

“苏婉婉!别没大没小,那是你爸爸!”

“你疯了吗!”苏婉婉几乎是下意识喊出了声,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把房车里的宣彤都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看了过来。

宣彤从来没见苏婉婉发过这么大的火。在她的印象里,苏婉婉一

直从容、优雅,对待一些事情的态度无比淡然。

苏婉婉的拳头捏紧,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在他人面前失态。她往一旁的山路上走去,一边走一边调整呼吸。

她本以为,她已经将心态调整得很好,再次听到俞俏美不可理喻的势利言语,她有自信漠视,外加送上冷嘲热讽。

但她大大高估了俞俏美,这个女人简直匪夷所思。

狗挨了打还知道长记性,她已经不能用好了伤疤忘了疼来形容,她没有自尊心。

“那个人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你那些年在我耳边都咒骂过他什么,你都忘了吗!”

“你肆无忌惮地因为这个男人一遍遍伤害我,攻击我,辱骂我,我从小到大没在你这里感受过一分母爱,结果在二十多年之后,你践踏自己的自尊重新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俞俏美,你把我当什么!我那些年经历过的都他妈算什么!”

苏婉婉的情绪瞬间被拽到崩溃的边缘,声嘶力竭地爆了一句粗口。

“你别这样说你爸爸。”俞俏美难得软一次语气,结果是在为这个渣男求情。

苏婉婉在这一个瞬间气到发抖。

路不自觉越走越深,苏婉婉全身的注意力都在手中这个电话上。

暮色四合,因为高大灌木的遮挡,光线暗得很快。

一个黑色的身影走到她面前,她后知后觉地抬头。

晦涩的光线让她看不太清那人的面容,视野里一直有模糊的颗粒感,那个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衣着俭朴但穿得整齐,但稍长且没有梳理整齐的头发出卖了他的邋遢,他像是特意来见什么人,刻意将自己收拾了一番,但是长期不修边幅的生活作风在细枝末节处暴露了出来。

苏婉婉只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结果身后传来一句:“婉婉!”

声音传递过来,也被手机的话筒给收了进去,她听见手机传来俞俏美一句咒骂:“靠!他怎么没跟我打招呼就去找你了!”

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很大。第一,俞俏美知道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谁;第二,俞俏美一直都知道她的位置。

苏婉婉的手一抖,手机直接砸到了地上。

她难以置信地转过来看向那男人。

太阳在天际线下沉落,留下的余晖尽数被幢幢的树影吞没,她眯起眼睛去看男人的五官,在他逐渐苍老的容颜中,勉强想象出他年轻时候的样子,五官立体,双眼皮,是俞俏美会痴迷的花美男类型。

“婉婉,我终于见到你了。”男人快步朝她走来。

陌生却亲昵的称呼瞬间让苏婉婉起了一身不适的鸡皮疙瘩,她沉沉喝了一声:“你别过来!”

那男人停住,但眼神里的欣喜满溢到狰狞的程度,在这燥热的气候下,苏婉婉只觉得止不住地发寒,整个胸腔剧烈颤栗。

“婉婉,我是你爸爸。”男人裂开嘴对她笑。

在俞俏美的电话里,这个男人生了重病,但是他此刻健健康康地站在

她面前,像一个目的不纯的恶鬼。

苏婉婉不知道俞俏美当年是被下了什么蛊,才会对这样一个男人死心塌地。他的这个笑容除了让她感觉到恶寒想吐之外,再无别的感受。

“你跟俞俏美之间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苏婉婉咬紧下颌,脖颈处绷得紧实,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给出警告,我不管你们通过什么途径买到了我的行踪,我只警告一次,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直接报警。?[(”

男人忽而大笑,那层粘在他脸上岌岌可危的伪善剥落,露出本来凶恶的面目。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这种大明星最怕的就是身败名裂,你今天乖乖给我打钱,我就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否则,”男人咄咄逼近,“我要让整个剧组都知道你是个什么贱东西!敢跟老子叫板,今天就好好教教你怎么孝敬老子!”

苏婉婉尖叫地甩开对方抓过来的手,转身就跑。她身上还穿着今天的戏服,蹁跹的广袖留仙裙,头上朱钗琳琅满目,这样华而不实的装扮拘束着她的动作,跑起来不得不提着裙摆,很快就被追上。

她被蛮横地揪着头发,毫不留情的力度扯住了她的头皮,有朱钗被甩到了地上,男人另一只手牢牢钳住她的手臂,相较悬殊的力气让她全无反手之力,只能徒劳地挣扎。

男人一边动手,一边污言秽语地咒骂,面对流着自己一半血的骨肉,粗鲁得令人发指。

绝望和无措将苏婉婉死死捆住。

混乱之际,她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她身边闪过,紧接着,一个带风的拳头径直朝男人脸上招呼过去,他痛骂一声栽倒在地上。

苏婉婉骤然间被松开,重心不稳,直接坐在了地上,惶恐不安的抬头,看见了周聿泽颀长的身影。

晦暗的暮色将他的身形轮廓裁剪成漂亮的剪影,他像发怒的猎豹,身姿敏捷,出手狠辣,没有给男人求饶的机会。

“哪来的狗东西,也配碰她一根手指头?”周聿泽恶狠狠揪住了男人的衣领,他显然误会了眼前的情况,把对方当成了想对她行不轨之事的暴徒。

在这乱糟糟的当口,苏婉婉恍惚之间想起了高二那年被校外混混缠上的事,差不多的狼狈,差不多的黑天,少年一脚踏碎沉沉的暮色,改写了那天回忆的底色。

她其实很惧怕回想起这些事。回忆是一个很恐怖的东西,它如同一个滤网,一遍遍将往事颠簸筛滤,筛掉丑陋的岩土,只留下璀璨的宝石。

她的比较和心机是丑陋的岩土,而周聿泽是那颗被千锤百炼的宝石,在她的回忆里越来越明亮。

她并不想承认,被她舍弃的,或许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爱过她的人。

男人落荒而逃,周聿泽站在她面前。

苏婉婉从乱飞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缓缓抬头看他。

昏暗的光线模糊了他的轮廓,唯有一双眼睛清亮,如同迷雾之中带来希望的火盏。

她在冰冷的人世里踽踽独行太久,遇到的尽是腌臜的人和事,这么多年

来,唯有他,一身干净,眼神赤忱。

或许是苏婉婉此刻的表情过于脆弱,自她回国以来一直对她冷言冷语的周聿泽软下了声音,在她面前半蹲下,安慰她:“苏婉婉,别怕。”

她的眼泪难以自控地流了下来,身体先于理智将他抱住:周聿泽,你怎么才来啊。?_[(”

我以为你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这辈子都不会回头。

周聿泽的身体很明显僵住,仿佛是对这个拥抱潜意识的抗拒,苏婉婉几乎是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力度和反应,将他抱得很紧。

“我脚崴了,对不起。”她颤着声音,撒了谎。

周聿泽将她抱起。

苏婉婉在他怀里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植物的冷香,很陌生的味道,仿佛是在提醒着她,她并不属于这里。

一会儿就好,让她任性一次吧。

她自我麻痹地闭上了眼睛,贪婪地沉醉在片刻的安逸里。

一路折返回到剧组,上了送往医院的车。看到这一幕的所有工作人员默默地对视了一眼,表情讳莫如深。

苏婉婉看在眼里,她知道所有人都在想什么,可是她满目疮痍的心境,顾不上别人的心情。

上天抛下机会的时候,从来都是给她两难的抉择。

九年前,要她在前程和周聿泽之间选,她选择了前程。

九年后,要她在道德和周聿泽之间选,她想选周聿泽。

“姐,你没事吧?不要吓我。”送往医院的房车上,宣彤跟了上来,一脸紧张。

“没事。”苏婉婉摇头,可声音却还在打着颤,“遇到了极端粉丝。”

她不可能将那男人的身份说出来。她并不确定他们是否真的有血缘关系,就算有,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正如在她漳州时,班上没有任何一个同学知道她的家境一样,这是她恨不得埋进土里希望永不见天日的秘密。

到达医院,他们走了vip通道,在医院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直接进了急诊室,有人前去通知医生过来问诊。

周聿泽将苏婉婉放在了问诊的椅子上。

导演助理和几个剧组的人跟过来看情况,苏婉婉的两个助理也在,他们默契地退到了一边,给周聿泽和苏婉婉留出了一小片空地。

这样的自觉让周聿泽察觉到了异样,众人似乎默认了什么,让他的眉头不安地蹙了起来,他条件反射朝西服内里的口袋摸了摸,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他看向旁边的宣彤:“可以借一下……”

“周聿泽。”苏婉婉蓦然伸手攀住了他的手腕。

大概能猜到他想要找手机,几乎没有一秒的犹豫,她下意识就去打断他的话。

纤瘦白皙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腕骨,仿佛他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样。

周聿泽似乎感受到了力度,目光凝在她的手上。

苏婉婉的上身还在微微颤栗,这份颤栗通过手指传递给了周聿泽,他的目光缓缓挪了过来,她的发抖转移了

他的注意力。

苏婉婉不清楚身体的反应为什么会持续这么久。或许是那个自称为父亲的男人毫无预兆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无法接受,或许是不能够理解俞俏美为什么会对这种男人死心塌地,或许是对自己年少时遭遇的苦难感到不值,或许是她心里的恶魔趁着她心防被攻陷之际,肆无忌惮地做着违背道德的事,由此产生的负罪感。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眼睛里含着呼之欲出的眼泪:“我有点冷。”

从来都倔强的人,在这一刻露出了小猫一样可怜兮兮的神色。

周聿泽第一时间抬手摸到了西装的纽扣,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改变了注意,转身对宣彤说道:“给她拿一件外套。”

宣彤似乎不太理解他为什么故意忽略这么明显的暗示,选择让她去拿一件外套,表情愣了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出了门,朝停车库的房车走去。

一抹苦涩从舌尖向整个味蕾蔓延开来。苏婉婉知道,理性的周聿泽已经回来了。

“你们出去吧,人太多了。”苏婉婉将问诊室内的人都支了出去,但她的手还牢牢地攥住周聿泽。

不算大的问诊室里,只有她和周聿泽两两相望。

“他们好像误会了。”周聿泽先开了口。

“是他们误会了,还是你没看清自己的心?”苏婉婉看着他的眼睛问。

苏婉婉罕见地在周聿泽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刹那间的空白。

空气中有几秒钟的寂静,周聿泽低头捏了捏眉心,似乎有点头疼:“情况没有这么复杂,我看到你有困难,所以出手了。”

“你就打算这么解释给莫晚楹听?”

“她会理解我的。”

“她怎么理解你?”苏婉婉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捏了捏,这是她在紧张的时候下意识的习惯,“没有一个女生会理解对别的女人好的男友,我回国之后,你对我有多冷漠,她都看在眼里,她从来不知道我们曾经有过交集,她还以为你对我有意见,结果今天的事件完全颠覆了她的印象,她会怎么理解你之前的行为,你觉得她会接受吗?”

周聿泽没有立即回答。

“我很感谢你今天救了我。”苏婉婉的声音颤得厉害,她用手揪住了心口处,长时间不受控制的颤栗让她上身肌肉紧绷到疼,“可是周聿泽,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你有想过吗?”她盯着他的眼睛,“你如果心里没有我,你的所作所为,按照你的性格,你觉得合理吗?”

周聿泽张了张口,声音有点哑:“你要是出了事,就是剧组的安保措施没有做到位,整个剧组都有责任,我是投资方,难辞其咎。”

“你这个理由,连我都说服不了。”苏婉婉深吸了一口气,“我理解你现在很想给莫晚楹打电话,你想将今天的事情解释清楚,你不想让她误会,可你根本还没看清你自己的心,你让莫晚楹如何原谅这样的你?你知道伤一个女孩最深的是什么吗?是不确定和反复伤害,女孩原谅一个人的次数是有限的,没有深思熟虑,就不要轻易做决

定。”

恰在这时,姗姗来迟的医生推门而入。

“哎呀,受伤了就要尽快治疗啊,两个人有什么事情没解决完的,等我看完再说,你们也不急着这一会儿。”四十多岁的女医生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将仪器卡好在耳朵,坐在苏婉婉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将捂着胸口的手放下来。

周聿泽将手插入裤兜,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脸色阴沉地准备走出去。

苏婉婉的余光尾随着那道离开的背影。

“周聿泽!”她出声喊住他。

突如其来的叫住声把正准备将听诊头放到她心脏位置的医生吓了一跳,长了皱纹的眼睛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周聿泽的背影停住。

“在没想清楚之前的任何回应,在未来有可能变成变本加厉的伤害,你要不要给自己一个冷静思考的机会?”她的脸没有转过去,只是盯着眼前医生的白大褂,“这样对三个人都好。”

还这么复杂啊。医生的眼神意味深长。

周聿泽不置可否,拐出了诊室,关上了门。

苏婉婉失望地垂下视线,说不清是不甘,还是为刚才的请求感到羞耻。

她明明无比唾弃俞俏美的恋爱脑,之前也一直将事业放在首位,贯彻得彻底,不知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冲动得变成了让她唾弃的那一类人。

医生将听诊头放在她心脏的位置:“姑娘,你心跳太快了,放轻松。”

苏婉婉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心跳反而跳得更快,仿佛有一只暴躁的兔子在心房横冲直撞,让她连呼吸都疼,脸色煞白。

“你别紧张,放轻松,没什么事的。”医生见她状态更糟,脸上表情更认真了一些,循循疏导着她,却收效甚微。

医生凝重得皱起了眉头:“你今天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可以说说吗?说出来有助于你排解心情。”

冷汗从苏婉婉的额头上渗出,她的声音微弱:“没有。”

……

十几分钟后,医生给出意见,她今天受到的情绪刺激过大,建议她挂精神科找苏医生,做一次心理咨询。

苏婉婉步履缓慢地从诊室出来,意外看见了双手抱胸靠在墙边的周聿泽,脸上神情凝重,瞥见她,转头看了过来。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讶异的神色出现在苏婉婉的眼中。

“医生怎么说?”周聿泽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苏婉婉抿了抿唇,悄悄掐住了指尖。

医生也从问诊室走了出来,看见还杵在门口的苏婉婉,又看了看周聿泽,说道:“我正好去找苏医生,你跟我来吧。”

苏婉婉点点头,朝拿了外套上来的宣彤和剧组人员叮嘱了一句:“我自己去就行,你们别跟过来。”

虽然现在的人去见心理医生不算什么大事,但剧组的人在,以讹传讹,不知道会编出什么样的故事。

宣彤仍是担忧,但是涉及到病情隐私,她也不好追问,只好点了点

头,将外套递了过去。

苏婉婉披上外套,跟着医生从周聿泽的身边走过。

“苏婉婉。”周聿泽叫了她一声。

苏婉婉目不斜视,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医生却突然停了脚步,转头对苏婉婉说:最好有一个人陪着你。??[”

这句话虽是对苏婉婉说的,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周聿泽身上。

显然,所有人都认为,那个应该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周聿泽落在苏婉婉脸上的目光有些疑惑,也有些深重,最终他站直了身躯,迈步跟了上去。

苏婉婉内心无比挣扎,在拒绝他跟着,与默认他跟着的两个念头中来回拉锯,犹豫间,他们已经离开了急诊楼,去了神经科的楼栋。

周聿泽抬头看见指引名牌上写着“神经内科”、“心理科”的文字时,眉宇间的神色更加糟糕。

苏婉婉走进了苏医生的问诊室,周聿泽等在外面。

苏医生是位女性,面容和善,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以一种朋友的姿态跟苏婉婉聊天。

但苏婉婉的防备心很重,很难做到打开心扉,导致问诊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医生的建议是留院观察几天,她的情绪过度紧张,容易诱发别的疾病。

她拿着医生写给她的病历单,打开门看见周聿泽静默地坐在休憩的椅子上,勉强控制住的情绪又一次爆发,眼泪疯了一样冲破堤坝,她当即蹲在地上大哭。

她忽然觉得人生一团糟,千疮百孔的家庭,势利到丧失人性的亲生父母,将刀尖对准她悬而未稳的事业,还有随时都有可能回到原本生活的周聿泽,她的身边连一个诉说痛苦的人都没有,明明她那么努力,尝尽百苦,兜兜转转回国,发现手里握着的是流沙,功名利禄,良人挚友,随时都有可能从她的指缝间溜过去。

苏婉婉的反应把医生和周聿泽都吓了一跳,医生马上开了一剂镇定药让她服下,给她安排好了床位。

看到陪在一旁的周聿泽,苏医生当即叮嘱他:“病人的情绪随时濒临崩溃,你最好一直陪在她身边。”

周聿泽没有应答,只是看了一眼正仰头吞药的苏婉婉。

“你有她父母的电话吗?可以将人叫过来一起陪着。”苏医生提出建议。

谁知话音刚落,刚才还乖乖吃药的苏婉婉尖叫一声,直接将杯子摔得粉碎,玻璃破碎的声音尖锐骇人。

苏婉婉的状态奇差,在亢奋和抑郁两种极端中来回暴走,这一天将医生和护士弄得人仰马翻,周聿泽哪里也去不了,只能陪在一边查看情况。

第二天,苏婉婉的情况好转了一些,但心跳还是过快。

第三天,心跳频率趋向正常,她的精神也镇定了许多,脸上恢复血色。

吃过抑制药后,她坐在床上眼神放空,周聿泽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脸色说不上好看。

难得见她吃过药之后没有立即睡觉,周聿泽先打开了话匣子,叮嘱:“以后不要一个人走夜路。”

他以为她是险些被极端粉丝侵犯才导致的情绪应激,苏婉婉将错就错,并不打算纠正他。

她曲起双膝,将脸埋在膝盖上:“我感觉人生不会再好了。”

周聿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连独闯美国的勇气都有,眼下这个算不了什么。”

连安慰人都这样硬邦邦的吗?

他好像对她的胆色一直有一种自信,难道是她当年一走了之给他留下的印象过于刻骨铭心?

苏婉婉哑然,半晌,她将太阳穴枕在膝盖上,露出半边脸看他:“周聿泽,在你心里,我是不是特别勇敢?”

“这世上找不到比你还要勇敢的女生。”

他这话估不准是真心实意,还是揶揄,但在眼下这种情况,大概是真心话。

苏婉婉兀自笑笑,问了一个一直盘旋在心底的问题:“是因为相信我足够有胆,所以这些年,你一直没有去美国找过我,是吗?”

旧事重提,周聿泽回想起当年的心境,发现也并非很难说出口:“你将我所有的打算都看破,还是决定远赴美国,说明在你心里,机会比我还要重要,我佩服你的勇气,也尊重你的骄傲,骄傲的人从来不会回头。”

苏婉婉听出了弦外之音,她盘腿坐在床上,与他对视:“你想清楚了,对吗?”

周聿泽站了起来,脸还是那张脸,却不知为何,苏婉婉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与记忆里的少年重叠的痕迹,在她面前的周聿泽,已不是她的故人。

他提醒她,骄傲的人从来不会回头。

不会回头的,除了她苏婉婉,还有他周聿泽。!

苏婉婉在毫无感情的中英文双语播报声中醒来,揭开眼罩,坐她旁边的宣彤立即凑过来提醒:“姐,我们快到了。”

宣彤讶异对方将“回家”归类为“别的事情”。

这些年,宣彤跟在苏婉婉身边,确实没听她说过家里的事,没念过家里的人。但要猜她家庭可能存在某些矛盾吧,在面对谈及家庭的话题时,却也没有露出任何抵触的情绪。她像是一个“家庭”的旁观者,没有喜恶,亦没有想念。

防它响起,两股极端的情绪交织着。但手机自她取消飞行模式之后,直到现在,都安静非常。

手机已经换上国内的SIM新卡,除了有工作联系的一些人,按理说,不会有旁人知道她的号码。

苏婉婉自嘲笑了一下,将手机扔进了随身的小包里,眼不见为净。

“我这两天要整理行李,没时间处理别的事情。”苏婉婉婉拒。

“好耶!谢谢婉婉姐!”宣彤小小地欢呼一声,“我待会儿就买票,直接待在机场等航班了。姐,你老家在哪儿,我顺道也帮你买了。”

“知道了。”苏婉婉正了正睡塌的坐姿,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镜子,检查了一遍妆容,整理头发,补了补口红。

镜子中的女人只化了淡妆,但五官是视觉效果很强的浓颜系,只略施粉黛,就足够抓人眼球,特别是一双桃花眼,按理说,桃花眼给人的感觉是潋滟灵动,但她眼睛末尾的弧线锋锐,如同扎入桃花的一把利剑,让她这双眼睛多了几分冷清。

国际航班提示飞机即将降落的广播响起。

窗外的城市景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苏婉婉的视线偏过去,神态很淡:“与于城导演的见面约在什么时候?”

“是后天。”宣彤回答,“姐,咱们刚回国,后天才有工作安排,你考不考虑回趟家呀?”

她的视线总忍不住看向攥在左手的手机。

不知道是期待它响起,还是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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